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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生,地未成-美索不達米亞人的太初

天未生,地未成

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第一個偉大的文明是蘇美爾文明,不過它沒有留給我們完整的創世神話。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可以從現有文獻的隻言片語中了解創造的輪廓。比如,在史詩〈吉爾伽美什?恩奇都?幽冥界〉中,其中簡明的引言是這樣:

使天空和大地分離之後,

當大地與天空分開,

當人類有了自己的名字,

當安神扶持天空,

當恩利爾托住大地,

當大地作為嫁妝交給冥界女王厄里斯克革……

神話接著講水神恩基出來攻擊庫爾,但出於什麼原因我們不知道。根據上面這個短短的引言,世界的創造包括原來合在一起的大地和天空的分離,以及神明開始出現劃分。在神話「The Creation of the Pickax」中,我們得到更多信息,原來是大氣之神恩利爾將天地分開。

當我們把目光轉向蘇美爾文化的繼承者,即巴比倫和亞述時,會發現創世神話越來越精彩詳細。其中最完整的常被人稱作〈巴比倫創造史詩〉,或更準確地說是〈洪荒初開〉(Enuma Elish)。

Enuma Elish

儘管改詩表面在講巴比倫主神馬杜克如何上位並建立其統治的故事,其中也有很多關於他如何建造世界和人類的內容。在看這個神話之前,或許最好先區分大宇宙和小宇宙。大宇宙是指諸神所居的超然世界,小宇宙是我們可見的世界,包括人類,動物,植物,甚至日月星辰。大宇宙是永恆的,它支撐著小宇宙的存在。小宇宙是物質的,反映著神的世界。

〈洪荒初開〉一開始就描寫了大宇宙的原始狀態,在諸神誕生以前只有兩種原始力量:阿卜蘇—淡水,和提亞特瑪—鹹水:

天未生,地未成,

天地之父阿卜蘇

萬物之母提亞瑪特就已存在。

他們的水混合,

沒有草地和葦叢。

沒有諸神,

沒有名姓,天命還未頒行。

隨後,神從他們而生。

從阿卜蘇和提亞瑪特的混合中,誕生了四代神—拉赫姆和拉哈姆(衝擊平原的淤泥);安夏和基夏(地平線);安努(天空),伊厄(地下水)。這些神一個比一個更重要。年輕的神祗又唱又跳,他們的吵鬧驚擾了其父母的休息。提亞馬特是個有耐心的母親,她可以容忍子神的行為,但阿卜蘇卻不堪其擾。因此,阿卜蘇計劃殺了這些神祗,恢復原有的安息。阿卜蘇的話傳到眾神耳中,另他們大為驚訝,陷入安靜。只有伊厄用智慧策劃推翻阿卜蘇,其後,伊厄打敗阿卜蘇,將之殺死,代替了阿卜蘇的位置。伊厄和達姆金娜生了馬杜克,暴風之神。馬杜克的威榮遠勝過其他眾神。

美索不達米亞馬杜克形象

眾神已經從阿卜蘇的憤怒中得到拯救,而和平並未降臨。年輕的神祗依然使提亞馬特不勝其擾。

安努生了四方之風,

獻在馬杜克手中,說:我子,舞吧。

他造塵土,使風飛旋,

他吹起海浪,驚擾提亞馬特,

提亞馬特受驚,日夜無眠。

此外,其他神祗也身受其擾,於是向提亞馬特抱怨:提亞馬特怎能任由孩子如此胡鬧?這個傢伙殺了她的愛人阿卜蘇,現在又來攪擾她的安息。這些抱怨的聲音奏效了,提亞馬特打算毀掉自己的孩子們。首先,她造了一批怪獸,它們我的形象使見者戰驚恐懼。然後,她讓金谷作她軍隊的統帥,將命運冊賜給他,使他的話有權柄。年輕的神祗發現了提亞馬特的計劃,都很害怕。甚至伊厄和安努都沒有能力與提亞馬特相敵,眾神之中只有無與倫比的馬杜克有能力與之抗衡。

安夏代表眾神請求馬杜克率領他們抵抗提亞馬特,馬杜克臨危受命,條件是勝利之後要統治諸神。大敵當前,諸神別無選擇,答應了馬杜克的條件,推舉他作他們的王。馬杜克出來迎戰提亞馬特,將暴風神所有的裝備都披掛整齊,閃電和七風前後護體。

提亞馬特和馬杜克,兩位大神正面交鋒,

刀光劍影,戰事正酣。

主的天羅地網將她團團圍住。

先扔一個伊姆胡嚕風,提亞馬特張嘴吞掉,

他使風勢增強,提亞馬特嘴巴不能閉上,

狂烈的風幾乎要將她肚腹刺穿,

體內發脹,口不能闔。

馬杜克開弓,箭矢刺穿她的肚腹,

射中她的心臟,

戰勝了她,結果了她。

她的屍首被他踏在腳下。

馬杜克和提亞馬特

提亞馬特失敗後,她的軍隊四散而逃,金谷被俘,命運冊落到馬杜克手中。大宇宙安全了。

現在,神話故事開始描寫小宇宙的構成。馬杜克戰勝對手後,回來看到提亞瑪特的屍體。

他用她龐大的身軀創造令人驚異的神跡,

將她從中間剖開,像殺一條魚一樣:

一半,他用以造天,

以天為屏,將通路阻隔,

將她的水搜集起來,一滴也不容逃脫。

在諸天之上,馬杜克在伊厄的寓所阿卜蘇上面建造了一座神殿伊斯哈拉,又為眾神安排了各自的崗位,讓他們作為日月星辰,使他們訂節令日子和年歲。馬杜克其他創造聚焦在地上,記錄這個故事的泥板有所損壞,不過大體框架還是可以知道的。馬杜克取提亞馬特的唾液作成雲,他創造並掌管雨水;她在提亞馬特頭和乳房上堆砌眾山,以阻止體液流動。以上這些都像柱子一樣支撐著天空,馬杜克接著開通了山峰,使幼發拉底和底格里斯河可以從她的眼睛流出來。最後,他將她的尾巴扯像空中,變成一條銀河。創造小宇宙的工作完成之後,馬杜克把命運冊交給祖父安努,眾神都高興歡喜,稱他是「天上和地上眾神之王」。

馬杜克登上王位第一件事是命令在地下阿卜蘇和天堂的伊斯哈拉之間為他建造一座殿宇,他要使這座神殿成為敬拜中心,並施行統治。新神殿的名字是巴比倫,這裡將是眾神在天地間往來休息的地方。神話的最後部分和我們有關,涉及到馬杜克對人的創造。一會兒我們再講。

根據這個神話,馬杜克從提亞馬特的身體創造世界。故事包括分裂提亞馬特的屍體,並將之安置各處,控制她身體的體液流動。因此,巴比倫人認為水是創造之前先存的東西。世界上之所以有生命,是因為原始之水得到控制和限制。

在新巴比倫時期的創造故事中,我們也發現相似的情節。與《洪荒初開》開頭差不多,故事描述了萬物還不存在時的情況,不過整片大地都被大水覆蓋,泉水從地下源源不斷湧出來。馬杜克的創造是這樣的:

馬杜克在水面上造了一個蘆葦架;

從蘆葦架中他造了塵土。

故事其他地方和《洪荒初開》差不多,該文獻提示我們陸地如何從水中出現。不過不同之處值得注意,在《洪荒初開》中,拉赫姆和拉哈姆——淤泥出生時,陸地就開始出現了。不過要直到馬杜克戰勝提亞馬特之後陸地才變得安全。這些神話都與美索不達米亞的地理有關。美索不達米亞最大的兩條河是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從山頂流下,攜帶淤泥源源不斷地產生沖積平原,這是巴比倫人理解創造的樣本。新巴比倫時期的文獻也相似,這兩個時期神話最大的不同是,在《洪荒初開》中,創造源於和原始水(提亞馬特)的對抗;而在新巴比倫時期,這種和水的對抗是沒有的。

聖經學者們傾向於將《洪荒初開》視為最能反映美索不達米亞創世觀點的文獻,其核心內容是「混沌之爭」,或直接說是「衝突神話」。這則神話反映了秩序和混亂之間無所不在的衝突。神話就好像一齣戲劇,慶祝戰勝之神擊敗混亂、混沌、死亡等登上王位,之後使大地適合人類生活居住。這種宇宙創生理論以社會、血緣、神靈崇拜為創造的完成,不大關心世界本質上的構成方式。「混沌之爭」與聖經有很多平行之處,也就被許多聖經學者用來作為解釋創世神話的主要模式。不過,由於過分重視《洪荒初開》,其他對理解聖經同樣重要的美索不達米亞的創世神話常常被忽略。

當然《洪荒初開》是美索不達米亞最精緻的創世神話,但很難說它反映了該地區主流的創世觀念。甚至有很多學者認為實際上《洪荒初開》是傳入美索不達米亞的外來觀點。該神話的文本顯示,或許有很多不同的傳統一起構成美索不達米亞創世觀念。

一則美索不達米亞創世神話顯示它與《洪荒初開》出於不同的傳統,該神話的名字是《敦努神譜》(Theogony of Dunnu)。該神話的結尾已經遺失,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文獻是關於王權統治在敦努建立的故事。故事回溯到世界創造之初:

太初,犁(Plow)與地(Earth)結合,

他們決定建立家庭和統治。

「我們要開墾處女之地」

在他們所開墾的處女地里,他們創造了大海。

從犁溝(Furrows)中生出牛神(CattleGod),

他們一起建立了敦努,以此作為永遠的安息之所。

犁在敦努自由地統治。

後來的故事中,牛神娶了自己的母親大地,殺了父親犁神,篡奪了其統治。之後,牛神的姐姐海神殺了大地,牛神又娶了海神。牛神和海神一起生了一個兒子,叫羊群之神(the Flocks God),這個兒子有將自己的父親殺了,娶自己的母親為妻。因此,每一代都通過弒父和亂倫而延續。

根據這個神話,生殖和殺戮產生了創造。生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洪荒初開》中,生殖是從原始海洋中出現大宇宙的方式。在《對牙痛的咒詛》中,小宇宙的創造類似,不過更加抽象:

安努創造了天空,

天空創造了大地,

大地創造了眾水,

眾水創造了溝渠,

溝渠創造了沼澤,

沼澤創造了蠕蟲……

就好像人類夫妻生育新生命一樣,最初的神祗也是通過幾代的繁殖產生的。但為什麼神話中有弒父情節呢?《洪荒初開》或許對這個問題有幫助,在這個神話中,阿卜蘇和提亞馬特都被殺死,但兩者都沒有消失,而是變成無生命的物質,成了創造的質料,不再是世界活動的積極力量。同樣,在《敦努神譜》中,每一代神都通過死亡變成世界的物質部分,不再是世界活動的積極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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