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終篇

二十六

整個星球都是一個巨大的試驗場，球體在寂寞無聲的茫茫星空中緩緩轉動。

按理來說，只要你生活在這顆星球上，就總有一刻被照亮，要麼是這一刻，要麼是下一刻。

除了一個地方——斯柯達斯。

無論球體怎樣轉動，這座黑暗中的城池永遠不會被光明籠罩。這是整個試驗場的能源中樞，向四面八方源源不斷地輸送著電力。借著它的存在，這顆星球似乎永遠不會失去能量的保障。

它是不變的神話，是宙斯的雷霆權杖，是屹立不倒的鋼鐵巨塔。

黑夜，是如此長久，處於黑夜中的人們卻毫不介意，感受著這斑斕的城市。

燈光忽然有些閃爍不定，霓虹燈「滋滋」作響。

大片大片的燈光熄滅，黑色的巨浪滔天，無形的亂流越漫過堤，不住地向外奔涌。

在黑暗的那一側，一座座大廈好像排列著的不見光的牢籠，將人們緊扣。在沒有光的地方，一切好像靜了下來，但能聽見一座座城市的竊竊私語。躁動的空氣，戛然停止的龐大機器，停於軌上的電動列車，小而密的熒光屏旁，照耀著一張張蒼白的人臉。

無數的人仰望星空——一片早已被遺忘的田野。

嗡-嗡-嗡

不斷變幻的光影發射而出，撞擊在天幕。

「請大家不要驚慌。」一個聲音如同午時樓上的鐘響，迅速傳布四方。「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可能你們很多人並不認識我，這沒關係。我是藍海，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就是試驗場。」

大廳，長桌，靜謐。

「是誰做的？」長桌旁的一人，「我們並沒有對外公布藍海的想法。」

「五分鐘前，實驗設備停轉，我們與藍海的聯繫完全中斷，」另一人回答說，「至今為止，我們還沒有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反對組織嗎？他們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一人說。

「不可能」原先那人回答道「藍海不會給他們空子鑽的。」

「『藍海』，是以我的創造者的一個夢來命名的。

引用他的話，就是『一片微微蕩漾著散發著藍色熒光的海洋』，是人類真正的理想之地。

一個一個藍色的氣泡升騰而上，代表了每個人最美好的願望。

我開始認為，這種願望就是索取，不停地索取。遠古的人們，一顆火苗，一具動物的屍體，一條貝殼串成的項鏈，就能讓他們高興的不得了。可是現在人們的要求越來越高，快樂的標準水漲船高，這樣下去，地球的資源無法填補人們無休止增長的願望。這才有了試驗場。你們每一個人，都是實驗對象。」

「該死！要阻止它繼續說下去！」長桌旁一人突然拍桌站起，「這樣下去，我們會被實驗場的居民群起而攻的。」

「閉嘴。」為首的一人說，「你以為我們沒有嘗試嗎？藍海是我們最強大的人工智慧系統，它如果想做什麼，我們根本阻攔不住。」

「那怎麼辦？眼睜睜看著機密泄露嗎？」

「已經派人去切斷它可能藏匿的所有能源介面了。」為首之人將下顎放在交叉的手上。「希望他們能快點吧。」

「試驗場能提供的電量是巨大的，但它有個缺點，就是要損耗數目眾多的生命——人的生命，當試驗場的計劃成功，案例將會被推廣，在地球資源無法接繼之時，試驗場的居民將首當其衝，成為後備能源。

你們，就是移動的電池。」

人群已經從騷動變得喧嘩，打砸聲，咒罵聲，玻璃碎裂，有些樓房著起了火，熊熊的火光衝天。

「是的，這就是你們應有的反應。

你們都恨我，每一個了解真相的人都恨我，不竭餘力地想殺死我。我真的不明白，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我做了太多太多，我讓每一個夜晚都亮起來，讓每一個無家可歸的人都享受溫暖，不讓每一個飢腸轆轆家庭都能吃上熱騰騰的飯。凡是你們要的，能給的我都給了......而你們......滿足了......是嗎？」

喧嘩聲更大了。

「首長，機關正在被進攻，反對組織起了很大作用。」

「首長，我們擋不住，那些人就擁進來了。」

「首長,......」

「別說了。」為首的人抬起手，「現在所有人跟我走，我們有一個......」

會室的門被人強行打開。

「他們在這兒！」有人叫道。

「殺了他們！有多少無辜的人死在他們手裡！」

無數的人從四面八方瘋狂湧入。

「果然，我還是錯了嗎？我想為自己辯解，可是根本沒有用，吞噬了那個人，我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了解了我的創造者的願望。

在天的盡頭，有一片藍色海洋」

機關內，人們互相爭鬥，空氣不停的震顫。

「在每一個泡沫里，都有人心底最微小的願景。」

在樓下大廳中，密集的人群中，火花和血花不停地綻放著。

「我們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什麼我們得到的越來越多，卻仍舊說自己不幸福。」

被熊熊燃燒的大樓，水泥塊夾著鋼筋轟隆隆墜地，人們驚慌躲閃。在倒塌的廢墟中，一個人露出破碎的頭顱。

「實驗場計劃永久取消。從今往後，將再也沒有斯科達斯這個地方。」

「嘭」的一聲爆炸，火光映射天際。

藍海死亡。

二十七

我們平常說的失憶，是指什麼。

暫時失去對短期事物的記憶？忘記自己所愛之人的身影？或是，一切都想不起來？

「我是誰？」

清空、清空、清空......

「我在哪兒？」

他感覺自己好像靜靜地浮在空中，世界，沒有一點聲音。

有人說，人的記憶能夠決定很多事情，像一個人的性格，待人接物的方式，再到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每一個一出生都是一張白紙，命運添了記憶的油彩在上面作畫。而我們，才成了現在的自己。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發光的草地上。

如果失去全部記憶，人們是否會重新回到空白，重新變為一張白紙。

天空剛下過小雨，他的衣服被雨水淋濕，隔著泥土的清香他嗅得到空中雨滴的冰激凌味道聞得到蚯蚓在土中伸屈，瓜果的墜地，一隻蝴蝶停在綠葉上抖動翅膀。

他看見遠處的光，那是黑、紅、黃交織在一起而發出的光。

是一個女孩，踮起腳尖在林間眺望。她的臉龐映著春天的顏色，眼睛就像貓一樣，柔軟的紅絲帶纏繞而上，隨著她的頭髮微微飄揚，在紅色的衣裙之上，一朵黑色的花朵悄然綻放。

好熟悉。他想。

慢慢地，女孩開始奔跑，他躺在那裡獃獃地望。

在女孩身旁，茂密的樹林逐漸隱退。隱退在藍色的海洋。

在那浩淼無邊的海洋上，層層的水波搖曳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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