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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學教授郭雅玲:茶農不願離家,是茶鄉意義非凡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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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哲學家梁漱溟先生曾提出:鄉村建設的真意義在於創造新文化。

在中國鄉村日漸」空心化「的當下,一個瘦弱的女子,用腳印、心靈,在中國的茶鄉發現了新活力、新文化。

通過她的眼睛,我們發現中國的傳統文化,在茶鄉不僅沒有斷絕,反而以各種新生的姿態,蓬勃生長。

近30年里,她基本走遍了福建所有烏龍茶產區。

「我們去(農村)推廣茶葉標準技術,教他們(茶農)怎麼提高茶葉的製作水平。」

與此同時,她更深入了解茶鄉,那裡的每一寸土地以及生長之上的茶農。

她是福建農林大學著名的茶學教授,郭雅玲。

1

對福建茶區了如指掌

「我很喜歡制茶,做了早春綠茶和白茶,又做閩南茶區的烏花茶,再做武夷岩茶。當我還在武夷岩茶尋找岩韻時,閩南茶區的夏茶又來了……」

一年事茶忙。郭雅玲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說過這樣一段話。

這次見到我們時,她的腳剛剛受傷。她一點都不在意。在田間地頭有點小傷痛,不過是家常便飯。

福建是全國產茶大省,茶資源豐富,涵蓋了綠茶、紅茶、白茶、烏龍茶等茶類,其安溪鐵觀音、武夷山大紅袍,備受矚目。

這些年,作為茶學教授,郭雅玲除了在校園,就是在茶山。

她的足跡踏遍了福建的大小茶山,她在茶山做科研,給學生做茶樣本,幾十年如一日。

也因此,她對福建茶的產區分布了如指掌。

郭雅玲介紹,福建的產茶地區大致分為:

閩北產區,是烏龍茶為特色的區域。其水仙、武夷岩茶,是閩北烏龍茶的明星產品。

閩東區域,是歷史名茶產區。有坦洋功夫紅茶、白琳功夫紅茶,天山綠茶、白毫銀針,茶類品種多。

相比之下,以烏龍茶、紅茶、綠茶、白茶為主的閩中的三明市地區,雖然沒有歷史名茶,但重科技重創新,目前是很大的茶原料區。

閩南茶區,是一個海峽兩岸茶葉交流凸顯的區域。這裡烏龍茶歷史名茶有安溪鐵觀音,還有黃金桂、永春佛手、平和白芽奇蘭、詔安八仙,風味多樣,香氣襲人。

閩西地區,有武平綠茶、漳平水仙,龍岩斜背茶等歷史名茶,新近發展的有永福高山茶,是台農落戶漳平永福,製作出來的大陸阿里山茶。

面前的郭雅玲和風細雨,她的講述下,一幅福建產茶分布圖赫然呈現。

2

新一代茶農的變化

「在武夷山採茶的叫帶山(帶人去採茶,階段性3個月),挑茶青的人叫『挑青』,做茶的技術骨幹叫『青師傅』,焙火的師傅叫『焙師傅』。」

郭雅玲,福建漳州人。她記憶里,家裡一直是喝烏龍茶。

1978年,郭雅玲成為福建農林大學茶學專業的學生。畢業後,留校執教至今,一直致力於茶葉加工審評。

她長期深扎茶鄉,她了解茶葉產業鏈,尤其是生長在茶鄉,靠茶吃飯的茶農。

她觀察和調研發現,中國的茶鄉正在發生著悄然、深刻的變化。這種變化,不僅是經濟的,更多是社會層面、文化層面的。

「在很多茶鄉,很少有人出去打工。茶把他們都留住了。」

「在茶鄉,年輕的茶二代、茶三代,已經成為了茶葉生產的主力。他們有的人,是大學畢業後返回家鄉的。」

郭雅玲觀察到,茶葉生產的從業人員結構正在發生著變化。

在福建茶鄉,每家每戶世代都有茶園,也形成了一定規模的家庭制茶加工流程。

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隨著茶葉在中國的復興,這套流程,開始產生了巨大的商業價值。

郭雅玲發現,茶鄉出去讀書的孩子,很多上大學後讀的也是茶學專業。讀完之後,他們的專業知識和技術,直接提升和改良了自家的茶葉產銷。

在福建農林大學,郭雅玲是茶學系的副主任。她主講《茶葉加工學》,《茶葉審評與檢驗》,《茶葉品質化學》,《高級茶葉審評》,在生產實踐環境就是制茶與評茶。

她帶過的茶專業研究生,有的畢業後也跟隨父輩,繼續做茶。

「這一代的孩子重歸茶鄉,面對茶,他們和父輩的選擇和做法都是不一樣的。」

郭雅玲介紹,福建農林大學茶學系專業每年大概有200多名學生。茶專業招生人數每年基本穩定,茶學研究生每年有20多個名額。

3

茶鄉人有了新氣質

「茶葉在整個鄉村建設過程中,有很重要的社會價值。茶鄉很少出現空心村。茶讓農戶踏實留了下來。這是茶對新時代茶鄉的意義和價值。」

郭雅玲講述茶的發展歷史。

「1984年前,茶是先外銷後內銷。那時候,茶鄉首要的是保證茶葉的外銷質量」。

改革開放這些年,國內茶葉市場發展興起,巨大的需求被激發。

「慢慢的,茶作為一種飲品,不僅養育人,也塑造著人的精神風貌和生活理念。茶給茶鄉帶來了亘深的人文價值」。

郭雅玲感慨著,並向我們一一講述了幾個茶鄉縮影。

在福建的一些茶鄉,當地教育部門都會編寫介紹本地茶知識的課外讀本,孩子們抽空就會讀。

在福建泉州永春縣的一個城鎮,小學老師會給孩子們編排茶藝節目、以及帶著茶元素的其他表演。

對孩子的教育問題,茶鄉的茶農也做了不同的安排。

「小一點的孩子讀書,都是家長早上騎摩托車送去鎮上。讀到三、四年級的小學生,一般開始寄宿。到周末,孩子們回家,進入制茶季,孩子們也會跟著做茶」。

茶鄉的民間文化活動,也圍繞茶展開。

「鬥茶」是古老的一種賽茶活動。在福建茶鄉,每年都會組織豐富多彩、規格不 一的鬥茶活動,一般在每年春、秋兩季茶葉收穫的時節舉辦。

郭雅玲印象深刻的「鬥茶」,是漳平南洋鎮每年舉辦的茶葉年終評審。每年初一,漳平南洋鎮都會舉辦「鬥茶」活動,延續了十幾年。

「村裡會把以前獲獎的茶農、茶王都請到一起。茶王要進行搖青表演,或表演其他節目。」

「只有獲獎的茶農才有資格上台。如果這家人是茶王,那麼他的太太可以穿上最靚麗的民族服裝。」

這種有一定競技含量的表演,重塑了茶農的價值觀,提升了茶農的自豪感。也形成了茶鄉新的生活方式。

也許,這正是屬於茶的一種新型鄉村建設,是當代中國農村一個可喜的文化剪影。

4

新時代的「知識茶農」

每年到暑假,福建農林大學的茶學學生組織下鄉,深入了解茶鄉村情。一方面學習了解相應制茶技術,另一方面也把新的茶知識帶入了農村。

同時,當地政府也採取各種方式,送技術進茶鄉、送科技進茶鄉。

「每年,各村都有科技人員進駐輔導。每個茶鄉都有茶葉技術指導站,每年還會進行各種新技術培訓。有時,我們高校也會去培訓。」

近幾年,茶鄉還頻頻開發多元的茶文化旅遊。

「漳平南洋做了一個茶鄉博物館。博物館展示了漳平市每年的茶產量,各個村落的茶王光榮榜……」

「茶莊園文化也在興起。有的茶莊建起了民宿,讓遊客品茶。這給茶鄉帶來了一定的經濟收益,也給茶農帶來新的發展視角。」

茶讓人心歸平和,茶讓人安居樂業。

茶鄉人開始更鐘愛自己的土地。現在,他們對賴以為生的茶園生態更注意養護,對農藥的使用也有了安全意識。

5

總在茶山見到張天福

愛深入茶鄉的郭雅玲教授,和同樣愛走茶山的「茶界泰斗」張天福老人也結下了深厚的「茶山友誼」。

「1984—2017這三十多年,茶行業與大改革開放是同步的。張老在這個大改革中是很有影響力的,這種影響力是多方面的。他多次到茶山、茶鄉深入實踐,每到一個企業或者農戶,他都會指導,每個環節都問的很仔細。」

郭雅玲記憶深處的張天福,常常到茶鄉、茶山考察。

1999年,茶葉銷售平平,大坑口茶山的村長請張天福,去看看岩茶的工藝。「張老指出,當地的工藝是傳統的,但也有一些欠缺待改進,比如烘焙的溫度」。

追隨張天福老人家的身影,郭雅玲長期「泡」在茶鄉,這使她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她評茶的功夫,亦如同武俠小說中武林高手,漸入佳境。

2007年,郭雅玲參加了中國茶葉研究所的專項研究,開展烏龍茶加工標準化研究。

她還承擔省部級類科研項目多項,研究方向有茶葉加工與質量評價、茶資源與茶文化……

6

車子沖向懸崖,他很淡定

郭雅玲和張天福一起出過很多次差。

張老處事不驚的心態,給她留下很深印象。

有一年,張老已經90多歲了,還跟著年輕人一起跑茶山。

都說好山好水出好茶,可這好山好水一般都是道路顛簸、人跡罕至的地方。

一次,考察完茶山返回途中。郭雅玲坐在后座,張天福坐在副駕駛位置。

車子在下坡時,突然失控,剎車片發熱失靈。司機是個不熟悉路況的外地師傅,眼看著車子要向懸崖衝去……

最後一刻,車頭拐向山體,終於停了。

車穩住了。郭雅玲心怦怦跳。她抬頭望向前座的張天福,發現他老人家很淡定,什麼話都沒說,仍舊穩穩坐在座位上。

「這件事,給我印象很深。當時我非常害怕,可是張老一點都不怕。他走過的路很長,經歷過那麼多事,心境比我們更有力。」

郭雅玲說,張老每次出差,總坐副駕駛,他喜歡視野很開闊。他每次坐車去茶山,從不暈車。

講起從前張老的往事,眼前的郭雅玲若有所思……

採訪後記:

現在的一些知識分子,都是為稻梁謀,很少有人秉持「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

現在的不少茶人,都沉浸在茶湯對自我的改造中,很少有人抬眼觀望茶對國人帶來的社會價值、人文價值。

茶學教授郭雅玲,作為一個知識分子、作為一個茶人,她看的不一樣。

她深入茶鄉,展示給我們第一手的茶鄉、茶農資料。

她讓我們看到,千年歷史的茶文化,以新鮮的姿態,再次活在了茶山的田間地頭。

受訪人介紹:

郭雅玲:

福建農林大學園藝學院教授,碩導,一級評茶師,一級加工師。

福建農林大學茶葉研究所副所長,國家茶葉產業體系崗位專家,中國茶葉學會感官檢驗分析專業委員。

曾主編茶葉書籍教材2部,參編10部,發表學術論文百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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