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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浩《筆法記》《山水賦》以及圖文意譯


荊浩《筆法記》

荊浩《筆法記》《山水賦》以及圖文意譯

荊浩畫像

荊浩字浩然,約生於唐大中四至十年(850-?)。中國五代後梁最具影響的山水畫家,博通經史,並長於文章。字浩然,沁水(一說為山西,一說為河南濟源)。擅畫山水,常攜筆摹寫山中古松。所作雲中山頂,能畫出四面峰巒的雄偉氣勢。自稱兼得吳道子用筆及項容用墨之長,創造水暈墨章的表現技法。亦工佛像,曾在汴京(今河南開封)雙林院作有壁畫。是中國山水畫發展過程中具有重要影響的畫家之一。所著有《筆法記》。存世《匡廬圖》。

荊浩《筆法記》《山水賦》以及圖文意譯

五代後梁 荊浩 匡廬圖

【名稱】五代後梁 荊浩 匡廬圖

【年代】五代後梁

【簡介】絹本,水墨畫,軸。尺幅:185.8×106.8 cm。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

「匡廬」即廬山,又名匡山,傳說殷周時期匡裕結廬隱居於此。定王徵召不應,王派使者訪之,僅存一空廬。廬山位於江西,屬南方山水,而荊浩主要表現北方山水,作此「匡廬圖」是否別有含義呢?

本幅畫與范寬《溪山行旅圖》不同,近、中、遠三景並未全部放在畫幅的中軸線上,而是將近景的松石、茅舍移至畫面右下角,中間以廣袤的水域隔開,與左上方體積龐大的遠景主山相對。畫家採用「平遠」和對角線的構圖設計,與宋人《岷山晴雪》十分類似,都受到北宋末流行的小景山水畫的影響,這暗示《匡廬圖》的成畫年代應晚於十一世紀。

主峰由垂直片狀的山體結組而成,山石的輪廓用尖銳轉折的筆法勾勒,邊緣整齊,彷佛刀切割過,渲染則是在巖面內側施濃墨,靠近輪廓的外側留白。這一類山巖的造型、筆描與南京棲霞山出土的十世紀浮雕,或是傳世貫休《十八羅漢圖》上的山石相近,帶有平面、程式化的風格,因此顯現出濃厚的仿古意味。

描繪山石的皴法是從范寬變化而來,畫家以密如雨點的皴紋,刻劃岩石粗礪堅硬的質理。然而,除了點、擢的中鋒用筆外,還可見到側鋒斜砍的筆法。這種「小斧劈」皴的使用,在李唐《萬壑松風圖》可以見到典型的例子,顯示《匡廬圖》與北宋末宮廷畫院的風格密切相關。

荊浩《筆法記》《山水賦》以及圖文意譯

荊浩 匡廬圖

他生於唐朝末年,大約卒於五代後唐(923-936)年間。士大夫出身,後梁時期因避戰亂,曾隱居於太行山洪谷,故自號「洪穀子」。荊浩不僅創造了筆墨並重的北派山水畫,被後世尊為北方山水畫派之祖,還為後人留下著名的山水畫理論《筆法記》,以假託在神鎮山遇一老翁,在互相問答中提出了氣、韻、思、景、筆、墨的所謂繪景「六要」,是古代山水畫理論中的經典之作,比更早時期南齊謝赫的「六法論」有所發展,具有更高的理論價值。

荊浩創山水筆墨並重論,擅畫「雲中山頂」,早已提出山水畫也必須「形神兼備」、「情景交融」,他的作品已被奉為宋畫典範,只可惜留存於世的作品極少,且僅有的幾幅畫也尚存真偽之疑。

荊浩生平及早期繪畫活動 荊浩出生於河南濟源。濟源北倚太行,西望王屋兩山,南臨黃河,與古都洛陽相鄰,歷來文風頗盛。沁河由西北截太行而出,兩岸峭壁如削,谷幽水長。荊浩故里位於今縣城東北十五里的谷堆頭村,現存荊浩墓遺址。

荊浩字浩然,約生於唐大中四至十年(850-856)。早年「業儒,博通經史,善屬文」,學識淵博。濟源的風物景觀多名人足跡,白居易有詩云:「濟源山水好,老尹知之久。……孔山刀劍立,沁水龍蛇走;危磴上懸泉,澄灣轉枋口。」唐開元道教宗師司馬承楨曾於王屋山創建陽台宮。少年時的荊浩常來此宮,受司馬承楨影響,在晚年所著《筆法記》中,將其與王維、張璪並列,贊曰:「白雲尊師氣象幽妙,俱得其元,動用逸常,深不可測。」荊浩還曾創作表現王屋山主峰的《天台圖》,這些都與他早期生活經歷有關。

唐乾符元年(874)前後,荊浩由家鄉來到開封,得同鄉裴休的關照,曾為唐末小官。

裴休任宰相五年,唐大中十年(856)罷官,在開封遇到高僧圓紹,二人志同道合,圓紹就命他居住在開封夷門倉垣水南寺。後圓紹名聲日顯,又擴建成橫跨夷門山的巨院,由唐僖宗親自題賜院額曰「雙林院」。荊浩曾為雙林院這一重要禪院繪製壁畫,足見他當時的畫名。「嘗於京師雙林院畫寶陀落伽山觀自在菩薩一壁」、(《五代名畫補遺》),但此畫未能傳留,根據他後來在水墨山水畫上的創造精神,可以斷定,那是一幅人物與山水結合的水墨畫。

荊浩兼擅人物還有其他例證。現存他的《匡廬圖》中,就有幾個細小而動態極佳的點景人物。《宣和畫譜》中,也記載他曾畫有人物繁多的《山陰宴蘭亭圖》三幅、《楚襄王遇神女圖》四幅。清代李佐賢《書畫鑒影》著錄了荊浩的《鍾離訪道圖》:「山林墨筆,人物著色,兼工帶寫。」並記述畫中鍾離作舉手問訊狀,將士佇立狀,對岸真人傍虎而行及童子回顧指示狀等,描繪得十分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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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圖為荊浩《筆法記》所記神鉦山

隱居河南林縣洪谷山

荊浩在五代後梁時期,因政局多變,退隱不仕,開始了「隱於太行山之洪谷」的生涯,自號洪穀子。

洪谷位於開封之北二百里左右的林縣。林縣唐時名林慮縣,太行山脈於縣西綿亘一百八十里,總稱林慮山,由北向南依次叫黃華、天平、玉泉、洪谷、棲霞等山。山勢雄偉壯麗,幽深奇瑰,歷代多有隱逸者。北宋山水大家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指出:「太行枕華夏,而面目者林慮。」認為林慮乃太行山脈最美之處。

荊浩在這樣幽美的環境中,躬耕自給,常畫松樹山水。他與外界交往甚少,但同鄴都青蓮寺卻有較多聯繫,至少兩次為該寺作畫。

鄴都在今河北省臨漳縣北,位於林縣之東,三國時為曹魏都城。當時鄴都青蓮寺沙門(住持和尚)大愚,曾乞畫於荊浩,寄詩以達其意。詩曰:「六幅故牢建,知君恣筆蹤。不求千澗水,止要兩株松。樹下留盤石,天邊縱遠峰。近岩幽濕處,惟藉墨煙濃。」可知他請荊浩畫的是一幅松石圖,以屹立於懸崖上的雙松為主體,近處是水墨渲染的雲煙,遠處則群峰起伏。

不久荊浩果然畫成贈大愚,並寫了一首答詩:「恣意縱橫掃,峰巒次第成。筆尖寒樹瘦,墨淡野雲輕。岩石噴泉窄,山根到水平。禪房時一展,兼稱苦空情。」顯然對自己這幅水墨淋漓的作品相當滿意,同時也反映出他退隱後的心境——「苦空情」。苦空為佛家語,認為世俗間一切皆苦皆空,這正是他厭惡亂世的情懷。

從兩人相互贈答詩中,可以看出他們不同尋常的關係。大愚說:「六幅故牢建,知君恣筆蹤。」顯然講的是另一件事。「六幅」可解釋為六張畫,也可釋為一張篇幅很大的畫。按漢制,布帛廣二尺二寸為幅,六幅就有一丈三尺二寸寬,也許是一件屏幛畫。「故牢建」是說依然堅固地收藏著,保存完好。建,通「鍵」,鎖藏。正因大愚以往曾得到過荊浩之畫,所以才能說「知君」如何如何。且可以推斷那六幅畫作已是幾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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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稱】五代後梁 荊浩 雪景山水圖

【年代】五代後梁

【簡介】絹本設色,縱138.3厘米,橫75.5厘米。(美)堪薩斯市納爾遜艾京斯藝術博物館藏。

此圖以立幅構圖,畫重重山巒,其間有行旅人物點綴,山形屈曲,設色濃重。畫法以禿筆細寫,形如古隸,蒼古之甚。整幅畫面以墨取韻,以筆取其山水的大體結構得其陽剛之美,墨渲染見其儀姿得其陰柔之美。傳聞此畫系自古墓中出土。

著錄中的荊浩作品

在歷代繪畫史籍和著錄書中,記有荊浩作品約共五十餘幅,其中山水畫占絕大部分,也有少量人物畫。如《宣和畫譜》所記的山陰宴蘭亭圖三幅、楚襄王遇神女圖四幅,以及前面提到的觀自在菩薩、鍾離訪道圖,這九件作品都是以人物為主的。山水畫據《圖畫見聞志》記述有四時山水、三峰、桃源、天台;《宣和畫譜》記有夏山圖四、蜀山圖一、山水圖一、瀑布圖一、秋山樓觀圖二、秋山瑞靄圖二、秋景漁父圖三、白蘋洲五亭圖一;南宋《中興館閣儲藏》記有江村早行圖、江村憶故圖;此外,在《襄陽志林》、《雲煙過眼錄》、《鐵網珊瑚》、《珊瑚網》、《清河書畫舫》、《圖畫精意識》、《平生壯觀》、《式古堂書畫匯考》、《石渠寶笈》、《庚子消夏記》等著錄中,還記有漁樂圖、秋山圖、山莊圖、峻峰圖、秋山蕭寺圖、峭壁飛泉圖、雲壑圖、疏林蕭寺圖、雲生列岫圖、溪山風雨圖、楚山秋晚圖、仙山圖、長江萬里圖、廬山圖、匡廬圖等。比較特殊的是《珊瑚網》中記載荊浩有交泰圖冊頁,可能是一幅畫有三隻羊的風俗畫,寓意「三陽(羊)交泰」。

以上作品除匡廬圖尚存,其他均已失傳。至於目前傳為荊浩所作的五幅畫——美國納爾遜美術館收藏的雪景山水、日本大阪市立美術館收藏的江山瑞靄圖、台灣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漁樂圖等,其真偽都存有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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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浩(傳) 山水 中堂設色紙本131×56cm

荊浩的藝術特色

一、「有筆有墨,水暈墨章」

歷代畫史畫論著作都愛引用荊浩這幾句話:「吳道子畫山水有筆而無墨,項容有墨而無筆。吾當采二子之所長,成一家之體。」他本人在《筆法記》中說:「隨類賦彩,自古有能;如水暈墨章,興我唐代。」這兩段話確實概括了荊浩藝術的一大特色。

六朝以來,山水畫都是青綠設色,勾線填彩。從盛唐、中唐開始出現水墨山水畫,屬於開創者行列的有張璪、王維、王洽等人,然整個社會尚未形成風氣。到五代,水墨山水畫日益成熟,經荊浩進一步發展,上升為理論性的「有筆有墨」,並對水分運用也更加講究。用筆與水墨相結合,更有助於表現大自然變化萬千的氣象,在繪畫審美觀上是一種拓展,在技法上也顯然有助於消除那種刻板的筆跡。如前引答大愚詩中所說的「墨淡野雲輕」,就是水墨微妙的藝術效果。

按荊浩自己的解釋:「筆者,雖依法則,運轉變通,不質不形,如飛如動。墨者,高低暈淡,品物淺深,文彩自然,似非因筆。」他主要強調的是用筆的變化運動感,用墨的韻味天趣。吳道子只有線條筆力而無墨色變化,項容只有墨的變化而無用筆之美,荊浩將這兩家長處結合起來,達到「人以為天成」的效果,「故所以可悅眾目使覽者易見焉」(引自《宣和畫譜》)。

有關荊浩用筆的特點,歷來記載分析不一。有的說他「皴用小斧劈,樹石勾勒,筆如篆籀」(李佐賢語);有的說他「將右丞(王維)之芝麻皴少為伸張,改為小披麻」(布顏圖語);還有的說「其山與樹皆以禿筆細寫,形如古篆隸,蒼古之甚」(孫承澤語)。這些說法表明荊浩在用筆方面融入了篆隸書法的骨力,在皴法上還處於探索之中,面貌不一。宋代周密的《雲煙過眼錄》記述他見到荊浩漁樂圖兩幅,上有題書《漁父辭》數首,類似唐代柳公權的書風。前人的記載值得參考。

二、「大山大水,開圖千里」

荊浩之前的山水畫,很少見到表現雄偉壯闊的大山大水及全景式布局。由於太行山氣勢磅礴,使他的審美眼光發生重要變化,認識到「山水之象,氣勢相生」。由於他放眼於廣闊空間的雄偉氣勢,終於創立了「開圖千里」的新格局。

北宋沈括《圖畫歌》寫道:「畫中最妙言山水,摩詰峰巒兩面起。李成筆奪造化工,荊浩開圖論千里。范寬石瀾煙林深,枯木關同極難比。江南董源僧巨然,淡墨輕嵐為一體。……」

荊浩放眼於廣闊空間的雄偉氣象,這一變化反映了當時人們對大自然審美認識的深化。他把在現實中觀察到的不同部位、形貌的山巒水流,分別定名為:峰、頂、巒、嶺、岫、崖、岩、谷、峪、溪、澗等,並指出從總體上把握自然山水的規律:「其上峰巒雖異,其下岡嶺相連,掩映林泉,依稀遠近。」正是在從上下、遠近、虛實、賓主以及各種物象的全方位審視中,形成了「山水之象,氣勢相生」的整體觀念,在創作中往往是危峰突兀,重岩疊嶂,林泉掩映,氣勢浩大。

收藏過荊浩作品的宋人米芾,把荊畫特點歸納為「善為雲中山頂,四面峻厚」;又說「山頂好作密林,水際作突兀大石」。由此可以想見氣韻雄壯的格局。清人顧復在《平生壯觀》中記述荊作雲壑圖「峰嵐重複,勢若破碎,而一山渾成,無斷絕之形」。這裡說的是善於處理整體與局部的關係,細部刻畫的真實具體,並未影響渾然一體的山勢。他還指出荊浩所作多為「尋丈之筆」,以致「後之大圖不能出範圍焉」。但是荊浩也能作小幅,如冊頁雲生列岫圖就被評為「咫尺而得千頃之勢,水墨濃淡生秀絕倫」。

荊浩好作秋冬之景,歷代著錄中有《秋山樓觀圖》、《秋山瑞靄圖》、《秋景漁父圖》、《秋山蕭寺圖》、《楚山秋晚圖》等。元代黃公望稱讚《楚山秋晚圖》「骨體▲絕,思致高深」,並賦詩一首:「天高氣肅萬峰青,荏苒雲煙滿戶庭。徑僻忽驚黃葉下,樹荒猶聽午雞鳴。山翁有約談真訣,野客無心任醉醒。最是一窗秋色好,當年洪谷舊知名。」從詩中我們可以想見畫面天高氣爽,峰青樹荒,雲煙滿戶,有山翁相語,野客漫飲,午雞啼鳴,一切圍繞著渲染一個「秋」字。這是一個秋色寥廓而又富於生活氣息的境界。由此可見,荊浩的大山大水之境,充滿豐富的細節,既有強烈的震撼力,又耐人細細品味。

荊浩《筆法記》《山水賦》以及圖文意譯

荊浩 梁豀春藹 立軸立軸 設色絹本 26.5×39.5cm

介紹:

款識:梁豀春藹。山色無定姿,如煙復如黛。中有素心人,鳴琴應天籟。洪穀子荊浩作,時年七十有四。

鈐印:廷(白文)、真□(白文)

說明:此拍品為日本迴流作品。


筆法記 

太行山有洪谷,其間數畝之田,吾常耕而食之。有日登神鎮山四望,回跡入大岩扉,苔徑露水,怪石祥煙,疾進其處,皆古松也。中獨圍大者,皮老蒼蘚,翔鱗乘空,蟠虯之勢,欲附雲漢。成林者,爽氣重榮;不能者,抱節自屈。或回根出土,或偃截巨流,掛岸盤溪,披苔裂石。因驚其異,遍而賞之。明日攜筆復就寫之,凡數萬本,方如其真。

明年春,來於石鼓岩間,遇一叟。因問,具以其來所由而答之。

叟曰:『子知筆法乎?』曰:『叟,儀形野人也,豈知筆法邪?』叟曰:『子豈知吾所懷耶?』聞而慚駭。

叟曰:『少年好學,終可成也。夫畫有六要:一曰氣,二曰韻,三曰思,四曰景,五曰筆,六曰墨。』曰:『畫者,華也。但貴似得真,豈此撓矣。』叟曰:『不然。畫者,畫也。度物象而取其真。物之華,取其華;物之實,取其實。不可執華為實。若不知術,苟似,可也;圖真,不可及也。』

曰:『何以為似?何以為真?』叟曰:『似者,得其形,遺其氣。真者,氣質俱盛,凡氣傳於華,遺於象,象之死也。』謝曰:『故知書畫者,名賢之所學也。耕生知其非本,玩筆取與,終無所成。慚惠受要,定畫不能。』叟曰:『嗜欲者,生之賊也。名賢縱樂琴書圖畫,代去雜欲。子既親善,但期終始所學,勿為進退。圖畫之要,與子備言:氣者,心隨筆運,取象不惑。韻者,隱跡立形,備儀不俗。思者,刪拔大要,凝想形物。景者,制度時因,搜妙創真。筆者,雖依法則,運轉變通,不質不形,如飛如動。墨者,高低暈淡,品物淺深,文采自然,似非因筆。』

復曰:『神、妙、奇、巧。神者,亡有所為,任運成象。妙者,思經天地,萬類性情,文理合儀,品物流筆。奇者,盪跡不測,與真景或乖異,致其理偏,得此者亦為有筆無思。巧者,雕綴小媚,假合大經,強寫文章,增邈氣象,此謂實不足而華有餘。

凡筆有四勢,謂筋、肉、骨、氣。筆絕而不斷,謂之筋。起伏成實,謂之肉。生死剛正,謂之骨。跡畫不敗,謂之氣。故知墨大質者,失其體;色微者,敗正氣;筋死者,無肉;跡斷者,無筋;苟媚者,無骨。

夫病有二:一曰無形,二曰有形。有形病者,花木不時,屋小人大,或樹高于山,橋不登於岸,可度形之類也。是如此之病,尚可改圖。無形之病,氣韻俱泯,物象全乖,筆墨雖行,類同死物,以斯格拙,不可刪修。子既好寫雲林山水,須明物象之源。夫木之為生,為受其性。松之生也,枉而不曲遇,加密如疏,非青非翠,從微自直,萌心不低。勢既獨高,枝低復偃,倒掛未墜於地下,分層似疊於林間,如君子之德風也。有畫如飛龍蟠虯,狂生枝葉者,非松之氣韻也。柏之生也,動而多屈,繁而不華,捧節有章,文轉隨日,葉如結線,枝似衣麻。有畫如蛇如素,心虛逆轉,亦非也。其有楸、桐、椿、櫟、榆、柳、桑、槐,形質皆異,其如遠思即合,一一分明也。

山水之象,氣勢相生。故尖曰峰,平曰頂,圓曰巒,相連曰嶺,有穴曰岫,峻壁曰崖,崖間崖下曰岩,路通山中曰谷,不通曰峪,峪中有水曰溪,山夾水曰澗。其上峰巒雖異,其下崗嶺相連,掩映林泉,依稀遠近。夫畫山水,無此象亦非也。有畫流水,下筆多狂,文如斷線,無片浪高低者,亦非也。夫霧雲煙靄,輕重有時,勢或因風,象皆不定,須去其繁章,采其大要。先能知此是非,然後受其筆法。

曰:『自古學人,孰為備矣?』叟曰:『得之者少。謝赫品陸之為勝,今已難遇親蹤。張僧繇所遺之圖,甚虧其理。夫隨類賦彩,自古有能;如水暈墨章,興我唐代。故張璪員外樹石,氣韻俱盛,筆墨積微;真思卓然,不貴五彩;曠古絕今,未之有也。麹庭與白雲尊師,氣象幽妙,俱得其元,動用逸常,深不可測。王右丞筆墨宛麗,氣韻高清,巧寫象成,亦動真思。李將軍理深思遠,筆跡甚精,雖巧而華,大虧墨彩。項容山人樹石頑澀。稜角無[足追],用墨獨得玄門,用筆全無其骨,然於放逸,不失真元氣象,無大創巧媚。吳道子筆勝於象,骨氣自高,樹不言圖,亦恨無墨。陳員外及僧道芬以下,粗升凡俗,作用無奇,筆墨之行,甚有行跡。今示子之徑,不能備詞。』遂取前寫者異松圖呈之。

叟曰:『肉筆無法,筋骨皆不相轉,異松何之能用?我既教子筆法。』乃資素數幅,命對而寫之。叟曰:『爾之手,我之心。吾聞察其言而知其行。子能與吾言詠之乎?』謝曰:『乃知教化,聖賢之職也。祿與不祿,而不能去。善惡之跡,感而應之。誘進若此,敢不恭命。』因成古松,贊曰:『不凋不榮,惟彼貞松。勢高而險,屈節以恭。葉張翠蓋,枝盤赤龍。下有蔓草,幽陰蒙茸。如何得生,勢近雲峰。仰其擢干,偃舉千重。巍巍溪中,翠暈煙籠。奇枝倒掛,徘徊變通。下接凡木,和而不同。以貴詩賦,君子之風。風清非歇,幽音凝空。』

叟嗟異久之,曰:『願子勤之,可忘筆墨而有真景。吾之所居,即石鼓岩間,所字即石鼓岩子也。』曰:『願從傳之。』叟曰:『不必然也。』遂亟辭而去。別日訪之而無蹤。後習其筆術,嘗重所傳。今進修集,以為圖畫之軌轍耳。

荊浩《筆法記》《山水賦》以及圖文意譯

後梁·荊浩(款)《山水神品》趙雍跋

荊浩《筆法記》《山水賦》以及圖文意譯

荊浩《筆法記》《山水賦》以及圖文意譯

荊浩《筆法記》《山水賦》以及圖文意譯

意譯五代荊浩《筆法記》(原創意譯)

譯者:山野枝子

太行山有洪谷的地方,在它的裡面有數十畝田地,我經常在那裡耕地種田而自食其力。有一天,我登上神鎮山向四面八方觀看探望,回來時足跡進入大岩的門扉,進入大石門後,綠苔鋪滿山谷小徑,小徑露水晶瑩,怪石林立,祥瑞的煙霧縹緲,我快疾的進行在那裡,到處都是古松。中間有一個人獨自圍抱的大松樹,松皮蒼老 長滿苔蘚,松枝如飛翔的龍,束束松針如鱗,都乘空騰起,蟠虯的姿勢,好象要依附雲漢。成林的松樹,直立高爽,氣姿挺拔,重重林立,欣欣向榮;不能成林的樹松,松枝環抱著松節獨自彎屈盤繞。有的松樹迂迴的根系露出土面,有的松樹低偃截斷了巨大的河流,懸掛在岸邊,盤旋在溪流中,披滿苔鮮,崩裂石塊。我因為驚訝它的奇異,一遍一遍的觀賞這些景象。明日以後天天攜帶著筆墨紙張,反覆地就著這些景物描繪寫生它們,大概有數萬本,才剛剛如它們的真實樣子。

第二年春天,我來到石鼓岩這個地方,遇到一個老頭子。因此就問他說,具實把這些問答的和來去理由和原故回答在這裡。

老頭問:『你知道用筆的方法嗎?』

我反問他說:『老頭,你儀錶形態像個山野粗人,難道你知道筆法嗎?』

老頭回答說:『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原因就懷疑我不懂嗎?』我聽了他的回答又慚愧又驚駭。老頭子接說:『少年好學,最終可以成功。畫有六要:一曰氣,二曰韻,三曰思,四曰景,五曰筆,六曰墨。』

荊浩《筆法記》《山水賦》以及圖文意譯

荊浩 松壑會琴圖軸 弗利爾美術館,偽,明人畫

(一)、度物象而取其真

我回答說:『畫這個東西,就是華彩畫形。但是最可貴的是畫得象真的一樣,難道這不是這樣畫嗎?』

老頭子回答說:『不是這樣。畫這個東西,就是畫。揣度物體形象而獲取它們的真正的本質。物象的色彩,獲取它的色彩;物象的實形,捕捉它有實形。不可以用色彩外表作為實形本質。如果不知道這個法則要術,苟且相似,還可以;如果企望圖得真正的本質,這樣是不可能觸及本質的呀。』

我又問到說:『何以為似?何以為真?』

老頭子說:『似者,得到了其形,遺失了其氣。真者,氣質俱盛,凡氣的傳達通過外在的色彩表象,而遺失了形象,是形象的死形象。』

我感謝老頭子說:『所以,知書刊號畫的人,是名人賢士的人的學問。我是一個做農活的耕田的人,知道的不是繪畫的本質,我只是玩弄筆墨從而取得與物象相似,始終沒有成就。慚愧你的恩惠受到重要的指點,肯定畫的不能很好。』

老頭子又說:『貪嗜慾望的人,是生活的盜賊。名人賢士縱情音樂、彈琴、書法、描圖、繪畫,取代除去雜念貪慾。你既然親近熱愛繪畫,但是期望你始終學習,不要退卻,要求進步。

(二)、畫有「氣、韻、思、景、筆、墨」六要

描圖繪畫的要訣,我給你完備的說說:氣,這個東西,就是繪畫要心隨著筆運行,筆為心動,取捨景物形象不 迷惑。韻,這個東西,就是隱匿物象痕迹而樹立形象,充滿完備的儀態容表而不俗套。思,這個東西,就是刪除繁雜的景物,拔挑出大的主要的景物,明確主景,凝結集中想像的形象景物。景,這個東西,就是製作繪畫中的景物,要度量時間不同的原因而景物不同,搜尋美妙景物創造出真實本質的形象。筆,這個東西,雖然要依照法則,但要運轉變通,不要被物體的紋理質地拘束,不要被物象的形體約束,要靈活如飛,要氣勢如動。墨,這樣東西,就是墨色要有高低暈淡的變化, 根據物的遠近有墨色的淺深乾濕,紋理色彩自然,好像不是筆的原因而是墨的作用。』

老頭子又接著說:『神、妙、奇、巧。神者,沒有刻意做作不合自然的人為痕迹,任其自然的筆墨運動形成形象。妙者,構思經緯貫通天地的合理規律性,符合萬千物類的性情,紋理色彩符合物象的儀態,各種品種的物品從筆中自然流出。奇者,變動的筆墨痕迹不可預測,與真景或許乖異不同,甚至導致與物象本身理所當然的物象偏離,獲得這種效果也是因為有「六要」所說的「筆」而無「六要」中的說的「思」。巧者,雕琢點綴相似於物象,符合大的形象,增強了寫意的紋理色彩,增強的外邈的「氣」的形象,這就是所說的真實實不足而華麗有餘,也就是說『不似之似而神似』。

荊浩《筆法記》《山水賦》以及圖文意譯

荊浩 西山歸棹圖軸 弗利爾美術館,偽,清人畫


山水賦

凡畫山水,意在筆先。丈山尺樹,寸馬豆人。此其格也。遠人無目,遠樹無枝,遠山無石,高與雲齊;遠水無波,隱隱似眉。此其式也。山腰雲塞,石壁泉塞,樓台樹塞,道路人塞。石分三面,路看兩蹊,樹看頂寧頁,水看岸基。此其法也。

凡畫山水,尖峭者峰,平夷者崖,有穴者岫,懸石者岩,形圓者巒,路通者川。兩山夾路者壑,兩山夾水者澗。水注者溪,泉通者谷。路下小土山者坡,極目而平者阪。若能辨乎此,則粗知山水之彷彿也。

觀者先看氣象,後辨清濁。定賓主之揖拱,列群岫之威儀。多則亂,少則慢,不多不少,要分遠近。遠山不得連近山,遠水不得連近水。山要回抱,寺觀可安。斷岸坂堤,小橋宜置。有路處人行,無路處林木。岸絕處古渡,山絕處荒村,水闊處征帆,林密處店舍。懸崖古木,根露而藤纏;臨流怪石,嵌空而水痕。

凡做林木,遠則疏平,近則森密。有葉者枝柔,無葉者枝硬。松皮如鱗,柏皮纏身。生於土者修長而莖直,生於石者拳曲而伶仃。古木節多而半死,寒林扶疏而蕭森。

凡畫山水,須按四時:春景則霧鎖煙籠,樹林隱隱,遠水拖藍,山色堆青;夏景則林木蔽天,綠蕪平阪,依雲瀑布,行人羽扇,近水幽亭;秋景則水天一色,簌簌疏林,雁鴻秋水,蘆島沙汀;冬景則即地為雪,水淺沙平,凍雲匝地,酒旗孤村,漁舟倚岸,樵者負薪。

風雨則不分天地,難辨東西,行人傘立,漁父蓑衣。有風無雨,枝葉斜披;有雨無風,枝葉下垂。雨霽則雲收天碧,薄靄依稀,山光淺翠,網曬斜暉。曉景則千山欲曙,輕霧霏霏,朦朧殘月,氣象熹微。暮景則山銜落日,犬吠疏籬,僧投遠寺。帆卸江湄,行人歸急,半掩柴扉。或煙斜霧橫,或遠岫雲歸。或秋江古渡,或荒冢斷碑。或洞庭春色,或瀟湘霧迷。如此之類,謂之畫題。

筆法布置,更在臨時。山行不得重犯,樹頭不得整齊。樹借山以為骨,山借樹以為衣。樹不可繁,要見山之秀麗;山不可亂,要見樹之光輝。若能留心於此,頓意會於元微。

意懶石不硬,心怯水不堅。筆尖樹不老,墨濃雲不輕。

荊浩《筆法記》《山水賦》以及圖文意譯

荊浩 溪山行旅圖軸 弗利爾美術館,偽 清人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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