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的個性生命

作者：山野枝子

石濤在《石濤畫語錄》之《洇蘊章第七》中寫到：「筆與墨會，是為洇蘊。洇蘊不分，是為混沌；辟混沌者，舍一畫而誰耶？畫于山則靈，畫於水則動之，畫於林則生之，畫於人則逸之。得筆墨之會，解洇蘊之分，作辟混沌手，傳諸古今，自成一家，是皆智得之也；不可雕鑿，不可板腐，不可沉泥，不可牽連，不可脫節，不可無理；在於墨海中立定精神，筆鋒下決出生活，尺幅上換去毛骨，混沌里放出光明。縱使筆不筆，墨不墨，自有我在。蓋以運夫墨，非墨運也；操夫筆，非筆操作也；脫夫胎，非胎脫也。自一以分萬，自萬以治一；化一而成洇蘊，天下之能事畢矣。」

我之理解今意譯如下：

筆與墨相會合，就稱之為「洇蘊」。筆與墨，本是體與用的關係，是一個硬幣的兩面，是統一的整體；沒有筆，墨何以寄；沒有墨，筆何以顯？筆與墨會，在紙上留下痕迹，就是洇蘊；反過來說，洇蘊，就是筆墨在紙上留下的痕迹。

那麼，又為何說「洇蘊不分，是為混沌」？筆和墨，本來是不可分割的統一體的會合，這裡為何又說，如果筆墨不分，就為混沌呢？這裡可能就是講的「骨法用筆」，要墨中見筆；墨中分出濃淡乾濕，一筆之墨痕軌跡之中，要有變化，分出輕重緩急的變化，具體體現的墨色的變化。如果墨色沒有變化，那麼就是混沌一片，成為「墨瀦」；

接著，又指出了如何避免筆墨不分、混沌一片的毛病呢？以否定的修辭方式，給出了肯定且惟一的方法，那就是「一畫」之法，除此「一畫」之法，別無第二個方法。（「一畫」之法，另作專題論說。）

畫山、水、林、人時。如果達到筆與墨會，而又筆墨分明，就能達到：畫山，則山靈；畫水，則水動；畫林，則有林生；畫人，則人逸。

如果理解了「得筆墨之會，解洇蘊之分」的道理，做一個「辟混沌的能手」，就能夠傳承古代，開創當今天，繼往開來，自成一家之風格，這都是有智慧的人得到的藝術個性。

繪畫，不可以像有模版一樣雕刻，也不能穿鑿附會於別人；也不可以呆板模仿古代陳腐的繪畫；不可以沉浸於泥古不變的泥坑；也不可以牽強附會的依照某人某家某派；不可以脫離傳統，也不可以無理無章的亂畫一氣。這裡講的既有中國畫人創新之「筆墨當隨時代」，也有中國文化的哲學理念，是中國畫的「眼界」「境界」。中國文化的「致中和，大統一，包容性，融合性，吸收融合升華」在中國畫中有反映和應有之義。

中國畫，畫的是文化。中國畫畫的表面上看，畫的是看到的物象。但正是因為不同的人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同一角度，觀察同一物象，但因為不同的文化素養和文化底蘊及眼界境界，通過筆墨及繪畫的取捨，會表現出不同的畫面及色彩，反映不同的感覺及視覺效果。這些個人的觀念，就會在「在於墨海中立定精神，筆鋒下決出生活，尺幅上換去毛骨，混沌里放出光明。」

中國畫筆墨是基本和基礎及前提，沒有毛筆手黑墨，就沒有中國畫。有了毛筆和墨汁（含有水），並以毛筆運墨，在宣紙上寫出濃淡乾濕等變化的痕迹的點、線、塊，並有一定規律的排列這些點、線、塊（面），便構成了物象的形象，就是中國畫。

中國畫貴在創新，藝術貴在個性，藝術的生命力，也只有個性。無個性便無藝術，藝術是個人創造的文化，必然打上個性的烙印。

中國畫，作為中國的繪畫藝術，必須要有個性。既使用筆墨畫出來的中國畫，技不精巧，美不可言，「縱使筆不筆，墨不墨，自有我在。」只要能「以運夫墨，非墨運也；操夫筆，非筆操作也；脫夫胎，非胎脫也。自一以分萬，自萬以治一；化一而成洇蘊，天下之能事畢矣。」

總之，藝術要「自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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