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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為自己點贊(下)

【作者簡介】李芳洲,四川省作協詩人、作家、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高級心理諮詢師。

小說:為自己點贊(下)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良久,我才抽出一根煙來,是她替我打著了火。我猛吸了幾口,問什麼理由,她笑容未減地說:『又不是死,需要理由嗎?如果非要不可,十八年的時間夠長的,還不厭倦、不審美疲勞?』她一面說,一面從昂貴的手袋裡掏出協議,在我眼前展開,用手指了指簽名處,繼續說:『我知道你向來是男子漢,簽字吧!好聚好散,以後仍然是朋友……』此刻,我才第一次意識到,她骨子裡是多麼剛強,真不遜阿根廷那朵經典鋼花——軟如羊,猛如虎,心硬鐵石。我不死心,接著說:『你這樣做,太突然,太意外,太像電影。我懷疑我的耳朵、你的神經都出了毛病,都中邪了。是不是泰坦尼克撞了冰山,讓我們都冷靜地想想。』

她聽了我的話,不動聲色,回我道:『不用想,我已經想過幾十次了,以前是為了女兒,現在她已經考上了大學,成人了,我們也該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人生苦短,何必為難自己,強求別人?還是隨自己的心愿吧。否則不人道、不厚道、不仗義,也違背了愛的初衷,不是嗎?』

我扔掉煙蒂,語氣溫和地說:『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我哪裡不好?』

她說:『都不是。難道分開一定要有對錯好壞?』

『你另有所愛了?』我問。

她俏皮地一仰頭道:『親愛的,這對你重要嗎?』

我輕輕地握著拳頭,怏怏地說:『跟別人無關。眼前只需解決我們倆的事兒,我有權知道!』

我話音剛落,只見她眼神里最後的溫柔熄滅,卻亮著逼人的清澈平靜,深不見底,像一把不銹的冰刀寒光閃閃地刺向我……

她的冷酷終於使我提起驕傲與尊嚴,來烘暖我的身心,使理智復活。我匆匆地瞥了協議一眼,並簽了字。

她帶著微笑,帶著勝利,帶著沒有牽絆、沒有遺憾,行雲流水地走了。到峰迴路轉、嚮往已久、開滿『也許』, 『或者』之花的新天地、新風光、新天堂,去翻飛翱翔,為下一個輝煌展翅。」

說完,龍出乎意料地舒展開眉頭,彷彿講完了一段別人的故事。「我之所以這樣,也是迫不得已,我不能輸給放得開、捨得下,拔劍斬情絲,毫不含糊的女人。」說完,龍摔碎了杯子,仰天大笑,只是笑得比哭還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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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起臉,喝了一口紅酒,問:「你女兒知道這一切不?」

龍道:「在我們履行這些手續的時候,她跟同學們旅遊去了。拿到分數,叫我等錄取通知書,自己像得了大赦一樣,到國內外遊歷尋樂子去了。她媽給她留了一百萬做嫁妝和購房款,還叮嚀我教育女兒,不得驕縱溺愛,要讓她學會自立。若要留學,所有經費由她負責,在國內讀大學期間,由我負責。家產存款,她分文不要,也算凈身出戶吧。」他說完露出一臉苦笑。

小女生聽完,張了張嘴,想問什麼,但見大家都神色凝重,或低頭喝酒,或悶頭抽煙,也就不好意思隨便議論。

我想,像他們這樣,曾被世人羨慕的一對恩愛,也不能逃免大潮衝擊,命運在撞來的冰山或礁石前,也浮萍東西。人們到底缺失了什麼?人們的生活到底缺失了什麼?難道是社交發達惹的禍?又或者像大海上的颱風,偶然停息間出現的藍天白雲,使你誤以為天氣好轉。誰知,可怕的「向岸行」颱風即將登陸,更大的破壞在後頭……

兩點左右,太陽和雲層結束了爭奪,把光熱一同瀉了下來。我們把桌布、飲料、食品搬往竹林、樹叢幽閉的深深處。大家坐地,不由自主地看看龍,又看看我。這時龍若有所思地拿過吉他,用渾厚蒼涼的男中音,唱了《讓我再看你一眼》和《最後的溫柔》。唱畢,拍拍琴,站起身,向空中猛揮了一陣拳頭,大叫了兩聲,蹲下來給每人斟滿酒水,自己先舉杯一飲而盡。然後又給大家抱拳,說:「我不是來尋求同情的,只是想有個一吐為快,可哭能說的地方,就足矣!我不是小男生,不必問誰我該怎麼辦。我們情商智商都不低,我雖帥不過都教授,她非女一號,但在世人眼裡,也算得郎才女貌,除去我不屬於土豪金,人品德性都不賴。這年頭,誰知道下一刻有誰在呼喚我,我不能遜色於她。不迅速了斷,反讓她笑話。

她這樣做已是深思熟慮,有過周密細緻精心安排,強留她下來,絲毫沒有意義。」

也許是天熱,也許是心裡激蕩,龍稍作停頓,挽起襯衣袖子的同時,解開了兩個紐扣,目光炯炯地看著我的眼睛問:「姐姐,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麼廖靜文和徐悲鴻年齡懸殊,婚齡只七年,可她願用一生去守候這段情?是什麼力量使她做到的,那樣的愛情時代是否已經絕版?」

我接過吉他手遞來的扇子,不停地開合、把玩,抿抿嘴說:「廖靜文對徐悲鴻的愛,有濃重的崇拜成份。如崇拜教皇,崇拜名人、明星等等。固然崇拜摻雜了太多的非理性,包括愛與獻身,不理性的愛有畢加索的妻子,居然不相信畢加索會死……因此為他跳樓殉情。

廖靜文的愛是純粹無邪,無功利的。融合了愛的崇拜,便會把對方的優點、才華無限放大,忽略瑕疵與陰暗。當遇險遭難的時候,崇拜者可自我強化對大師的敬仰,用恩愛加大對原情感的心理依賴,釋放出自己PS後的完美來撫慰自己……這點不是所有類似愛情都能做到並持久的。更多的,還是在中途敗給了生活與歲月。

現代人還有誰對誰的崇拜嗎?當然,崇拜商學院老少富豪例外,誰能說這裡面不包藏以後可分得多少的算計?廖靜文時代的愛情已遠走,再也不可企及了。如今,所有的權威、神、王都被拉下神壇,從某方面說,未必不是進步。我們這代是飽嘗崇拜的苦頭的,即使後代矯枉過正一點,也能容忍。只祈求別把這崇拜附體於「孔方兄」,別讓資本做圖騰就好。上帝擲骰子,分離聚合難料,情感與心理的變化誰說不比宇宙玄奧。至於找理由,真的不重要。

病魔、意外、事故、橫禍、自然災害乃死神的理由,好多理由都是說不清,猶如雞生蛋、蛋生雞。什麼理由讓地球無數次毀滅後,從海洋時代演化出植被和多種生物,又使恐龍巨蜥相繼滅絕?我們知道的是因蕨類植被銳減,帶刺的植被分泌出生物鹼太多,使得恐龍無法消化,繁衍成了問題。當然原因很多,恐龍就滅絕了。之後更新世期間的披毛犀,怎麼被人在棺材上釘上最後一根釘子,使其滅絕,有待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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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如十六世紀初,歐洲人踏上美洲大陸,看到印第安人的巫醫薩滿帝用煙草做道具,怎麼由厭惡轉而傳遍世界牟利的?又因偶然事故,用明火烤煙,發現顏色金黃,進而發明了捲煙機,使捲煙的速度與口味提升,從此迷倒眾生……

另外,雍親王隨父圍獵,酒後失態,居然找到一個下等粗鄙的丑宮女雲雨,之後草房誕子生下乾隆……

若說沒理由或有理由,似乎一切都玄機於冥冥之中,浮出水面,亦或是造福,亦或是證明著時間。在某時某地遇見誰,並能有一段什麼樣的結果,真的講緣分。

現代人不必羅密歐朱麗葉、梁祝,那樣極端。婚姻嘛,緣來聚,緣去散。聚是一團火,散也滿天星。當只有你我,沒有了我們的時候,就該有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瀟洒,分手時道一聲各自珍重……

小女生抖動著絲巾說:「那沒有忠誠度的愛情還有什麼意義?以後的婚姻將朝哪個方向走?」

「這是要留給社會學家去討論的問題,更要看時尚顛覆後如何輪迴。」我悻悻然地說。

「互聯網是文明進步的標誌,已非野蠻封建的中世紀,沒誰有權要求別人化為望夫石或『抱柱為妻死』。」我接著說,「如今歐美國家的非婚生子女似乎已多過婚生子女。美國法律上同性戀也享受同樣保障。當婦女受教育程度與收入不斷增高,男女嫁娶更自由更隨心,獨立養育孩子已不太難,不像我們那一兩代的婚姻,其中很大的成份是需要互相幫襯才能活下去,或活得好點。就好像離開了叢林,不再靠肌肉和體力,現在要的是大腦,拼的是智力……當一切平等平權的時候,婚姻的走向真不好說。總之也算文明進步的體現吧!所以,分離聚合,不必大悲大喜,斷用不著要死要活。多幾分洒脫豁達,不是挺好嘛。」

吉他手站起身,有力地轉動身體和腦袋,恨恨地說:「不對,不對!那是我的女人,怎麼可以讓給他人。」

我用拳頭朝他比劃,佯作把他頭砸個洞的樣子,笑道:「老兄,你這腦筋,太舊,你要學會跨界思維,管我們願不願意,婚姻情感皆不能超然物外,在一切都不斷裂變的情形中適應多元多極。想想如今造車公司、賣車公司不但P2P,現在連造賣買租都四合一為Uber了,告訴你,另外《華盛頓郵報》紙媒,Google的地圖都Uber了,采編報道隨時隨地進行。你覺得智權產權該如何界定?引申到婚姻,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在一起的時段,看重你的我的我們的,一旦發現情感烏龍,不再是我們,就理智地放手,給彼此一個空間……

優秀的人哪裡都可以重建生活,創造世界,做到圓寂又圓心。人性本不可測。你知道安德魯·韋伯音樂巨匠和妻子愛得那麼投入,那麼浪漫,那麼璀璨的婚姻,不也像煙火一樣短暫嗎?龍的妻子沒有功利算計,計較盈虧,走了還把女兒的生活,教育,學習安排好,也算得上一個好女人了。讓我們為他倆開啟的新生活各自點贊吧。」

這時候,70後怒不可遏地推倒了瓶瓶罐罐,大聲吼道:「憑什麼就這樣放了她?他老婆不愛龍,明擺著早已有了外遇,就這樣簽字,是不是……是不是……她現在大紅大紫了,就找理由甩了龍。媽媽的!」他結巴著,找不到合適的辭彙表達不平。

我說:「一個『愛』字不是治癒所有婚姻疾病的良方,拔劍斬糾結,抽刀斷水斷煩惱,未必不痛快。桂花香氣出瓶來,無限風光五步外。

實話實說,真的不是什麼都能找得出理由來的,萬古是由無數剎那組合。遇到這樣的事情,不如凌波微步,柔性處理好。退一步,不一定是輸,既保持了雙方的尊嚴,也成全了彼此的未來,給美好的過去畫上句號。有些感情像上岸很久的洪水,即使大風吹送,也應乾涸在沙灘,回不到海里。」

我咽下去的一句話滾動在心頭:在光怪陸離的現今時代,奈何天,寂寥時,試遣愚衷,不說也罷,世界這麼忙,傷懷給誰看。

笛子手吹起《西北柳絲》,70後用眼神邀請我迎合,他說:「請龍兄拉一曲,給草地上的午餐打總結吧。」

我們鼓掌。只見他抱起小提琴,一曲《真的好想你》如泣如訴,顫動著空氣和我們的心……我不忍聽他的心聲,逃也似的蹲在滿樹花開的灌木下哭了個稀里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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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投稿郵箱:125926681@qq.com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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