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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信箋——古人書信中的飲食

書信古稱尺牘,是古代社會主要的交際載體和交流方式,無論是饋贈、答謝還是邀約、應酬,都通過它聯繫對方聯絡感情。春節假期之際,在家人團聚、親朋好友把酒言歡、大快朵頤之餘,閑讀古人書信,竟然發現其中有不少談到飲食,就像現在的微信朋友圈好多人曬美食照一樣,這也難怪,民以食為天嘛,中國是美食大國,中國人是味蕾發達的民族。

(東晉·王羲之 《奉橘帖》 唐摹搨本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尺牘作為一種文體到東晉已臻成熟,當時第一大家首推王羲之,他的書信因書聖墨寶得以流傳,他的書法名帖《奉橘帖》曰:

奉橘三百枚,霜未降,未可多得。

全文僅十二字,可謂字少情深,橘子霜降以後才甘甜可口,王逸少沒等到霜降就把一批不可多得的早熟的橘子摘下來饋贈給友人,可見他很珍重這份情誼。

唐代著名書法家懷素的《苦筍帖》全文十四字:

苦筍及茗異常佳,乃可徑來。懷素白。

其與羲之《奉橘帖》有異曲同工之妙。千載之後,又有清人胡介送給友人康小范竹筍和茶葉的書簡:「筍茶奉敬,素交淡泊,所能與有道共者,草木之味耳。」與懷素《苦筍帖》遙相呼應,二者無論是饋贈還是答謝,在意的都是與志同道合者分享。

(唐·懷素 《苦筍帖》 上海博物館藏)

尺牘聖手蘇東坡令這一文體大放異彩,周作人對他極為推崇,說後人尺牘不知怎的無論如何寫不過他。他成為一座無法跨越的高峰。蘇軾有兩函關於茶的尺牘別有滋味和情味。一是《與毛澤民推官》:

某啟……寄示奇茗,極精而豐,南來未始得也。亦時復有山僧逸民可與同賞,此外但緘而藏之耳。佩荷厚意,永以為好。

嶺南濕熱多瘴氣,東坡遭貶於此,生活困頓可想而知,能夠啜飲香茗在他看來就是莫大的生活享受了,以東坡的曠達超逸,得到好茶自會與「山僧逸民」分享的。而另一篇《與姜唐佐秀才》主旨是「邀飲茶」:

今日雨霽尤可喜。食已,當取天慶觀乳泉,潑建茶之精者。念非君莫與共之。然早來市中無肉,當共啖菜飯耳。不嫌,可只今相過。某啟上。

當時蘇軾謫居海南儋耳,當地天慶觀有一孔泉甘冽甜美,他曾經「中夜而起」,汲水烹茶,有了好水好茶還要有知己對飲,所謂「一人得神,二人得趣」。品此「草木之味」,得一淡泊之交,可抵十年塵夢,「一洗百年塵土胃」,人生足矣。

(豐子愷 《煮茶圖》)

北宋文壇盟主歐陽修是蘇氏父子的伯樂,對蘇洵、蘇軾、蘇轍有知遇之恩。他的生活相對於蘇軾要養尊處優、安逸富足得多。且看他兩函關於飲食的書札:

某啟:晴色可佳,必遂出城之行。泥濘竊惟勞頓。清明之約,幸率唐公見過。吃一碗不託爾,餘無可以為禮也。專此。不宣。(《與蘇子容》)

這是邀約之函,「不託」是什麼呢?歐陽修本人在《歸田錄》里說:「湯餅唐人謂之不託,今俗謂之餺飥矣」。大概是面葉、麵皮之類水煮的麵食,話說得客氣,甚至有點矯情。歐陽修作為京城的大官,請官場上的朋友來吃飯,當然不可能只是吃一碗「不託」,大概魚肉是少不了的。宋代士大夫生活已開始精緻化,六一居士想來也是講究生活的「食不厭精」者,況且還有人給他送魚呢:

北州人有致達頭魚者,素未嘗聞其名,蓋海魚也。其味差可食,謹送少許,不足助盤飧,聊知異物耳。(《與梅聖俞二》)

「達頭魚」不知是什麼魚,反正是個稀罕物,他送一些給好友梅堯臣分享。梅聖俞寫一首詩答謝,歐陽修遂寫一首詩唱和,文人習氣若此。

有明一代,經濟繁榮,物質豐裕,文人率性而為,喝酒吃肉,盡情言歡,尺牘中都有表露。王思任《簡趙履吾》道:

秦淮河故是一長溷堂,夫子廟前更擠雜,包酒更嗅不得。不若往木末亭,吃高座寺餅,飲惠泉二升,一魚一肉,何等快活也。

王思任號謔庵,為文喜戲謔調侃,他把秦淮河看作濁穢不堪的公共澡堂子,不願去湊熱鬧,而喜歡農家樂。張惣《與周櫟園》文如下:

綠陰深處,艤舟載酒,相待久矣。主人翁須亟來,借芰荷風泠然醒之。否則一片清涼,恐彼終付瞌睡中耳。

收信人周櫟園就是編《尺牘新抄》的周亮工,他自然要將這一有著荷風清涼氣息的尺牘小品收入集中。以上兩則尺牘可管窺明代文人性情、士風和文風,標新立異,卓然不俗,信筆寫來,不著痕迹,即成絕妙好文,表徵了他們怡然自適、任性而為的生活態度。

中國文化史上的怪才奇傑徐渭,一生鬱郁不得志,曾寄宿在有恩於己的張元汴家中,下雪天,張送來了禦寒的白酒和皮裘,文長寫了《答張太史》以致謝,全文不長,不卑不亢,其中道:

仆領賜至矣。晨雪,酒與裘,對症葯也。酒無破肚贓,罄當歸瓮。

最後一句是說,等酒喝完了再把酒罈子歸還你,在詼諧調侃中透露出一份傲氣和獨立人格。他後來還是受不了太史的說教,拂袖而去。

(明·徐渭 《黃甲圖》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茶與中國文人結下了不解之緣。明代公安三袁之一袁宗道在《答江長洲綠蘿》中寫道:

十年夢想虎丘茶,如想高人韻士。千里寄至,發瓿喜躍。恰如故人萬里歸來,對飲之語,不足方弟之愉快也。

寫出了那份欣喜莫名之情,遠方寄來的清茶無異於貴重的厚禮,那份對朋友的感激之情自不待言。

說起飲茶,「好美食」,以「茶淫橘虐」自居的晚明文人張岱不可或缺,他的《陶庵夢憶》里《閔老子茶》一文將茶藝茶道寫得神乎其神,令人不得不佩服閔老子和陶庵二人是真正的品茶大師。他的《與胡季望》書牘通篇談茶,首先感嘆「金陵閔汶水死後,茶之一道絕矣」。然後講述制茶之法,繼而羨慕胡氏好茶:

吾兄家多建蘭、茉藜,香氣熏蒸,纂入茶瓶,則素瓷靜遞,間發花香。此則吾兄獨擅其美,又非弟輩所能幾及者矣。

最後則是「下戰書」:

「異日缺月疏桐,竹爐湯沸,弟且攜家制雪芽,與兄茗戰,並驅中原,未知鹿死誰手也。臨楮一笑。」

只是後人不知他們是否「茗戰」,決出勝負沒有。當然,這樣一味遊玩賞樂下去,喪志是不可免的了,所以後來黃宗羲、顧炎武等人將明朝失國的罪責算在這幫士人頭上。

清代文人名士袁枚有著錄《隨園食單》,足證他是一位美食家,他在《答章觀察招飲》中寫道:

燕窩如山,海參似海,耳聞者以為既多且貴,敬客之心,至矣盡矣。不知名手作詩,經營慘淡,一日中未必得一二佳句……飲食亦然,但使一席之間羹過七簋,則雖易牙調和,伊尹割烹,其不能佳可知也。

他認為食物要「求之於本物自然之味」。其《又答相國》中語:「蓋味深則厭,趣淡反佳耳。」說的都是一個意思,表面說的是飲食之道,暗裡談的是詩文之道。

(請·袁梅著 《隨園食單》)

倪瓚在《與友人書》中寫道:「昨日承蔬筍、不託之供,獲接清言永日」;此處「不託」興許真是一碗清湯麵。朋友招待鄉間蔬菜粗食,平易簡素,但值得回味,要緊的是他們趣味相投,竟日高談更令人感懷。倪瓚想起了朋友答應送的時蔬,便寫信催討:

昨日樽俎間韭菜、蒿萊之屬,秀色粲然。今日得雨,必是苗芽怒長,更佳也!況蒙許送,久伺不見至,戲作小詩促之。

蔬菜的秀色清新,友情的清淡如水,尺牘的清雅恬淡合為一體,恰合乎袁枚稱道的為文之道。

月是故鄉明,飲食也是故鄉的好。清人周圻《與黃濟叔》全文如下:

故鄉酒,奉一壺。同濟叔隔牆泛蒲,亦是我兩人一端午,亦當我兩人一還家也。趁熱急飲。

喝了故鄉的酒就等於回家鄉過節了,末尾四字很有意思,「急飲」可以理解,以現在眼光看,「趁熱」則未必,由此看出古今飲食習慣及釀酒工藝的差別,但我分明讀出同鄉人那份款款深情。

清代文人許思湄長期在官府里做幕僚,著有《秋水軒尺牘》,在晚清影響頗大,以致成為書信範本,周作人說它是「聞名的書」,而不喜它有種幕友習氣,「但是從他們談那些無聊的事情可以看出一點性情才氣,我想也是有意思的事」。許蒹村的《複錢繩茲》中有如下句:

弟擬中秋返省。餅圓似月,藕大如船,三五良辰,何堪虛度。不知足下亦作思歸之計否?

家鄉尋常食物勾起思鄉之情,堪稱是舌尖上的鄉愁,而他信筆寫來,見性見情,才氣是有的,因而其常有懷才不遇之慨。

(宋·馬遠 《對月圖》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金聖嘆是明末清初一代奇才,他因轟動江南的哭廟案,和一批同案秀才被清官府斬首,他最後的遺墨是寫給大兒的絕命書:

字付大兒看:鹽菜與黃豆同吃,大有胡桃滋味。此法一傳,我無遺憾矣。

念樓主人鍾老的翻譯別有風趣:「大兒記著:菜蓀子、鹽水豆合在一起,細細咀嚼,居然可以嚼出核桃肉的滋味,這是我獨有的經驗。只要這一點不失傳,要砍頭便砍頭,我也沒什麼遺憾了。」據說他問斬時「一笑受刑」,表現了對封建專制暴政的極大蔑視。這封家書、絕命書不同凡響,真是奇文,竟是如此內容,大概在臨死時的金聖嘆看來,生死事小,食味事大,此一秘味不可不告知,免得像稽康的《廣陵散》一樣失傳,這是飲食之道的最高境界。只是不知道他兒子試嘗過沒有,不知他吃時作何感想,也許想起了亡父之痛,涕流不已吧。世間已無此奇人奇文,行文至此,思之泫然,令人唏噓。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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