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那淡淡的憂思
御風堂醫事第 10 期
「中秋」一詞最早出現在《周禮》一書中。唐朝初年，中秋就成為固定的節日。中秋節月亮圓滿，象徵團圓，因而又叫「團圓節」。團圓節的記載最早見於明代，《西湖遊覽志余》中說：「八月十五謂中秋，民間以月餅相送，取團圓之意」。2008年國務院正式確定中秋為國家法定節日（源自百度百科）。現在，每當中秋臨近，市場繁榮，街巷張燈，走親訪友，親人團聚，共賞明月，一派熱鬧的景象。
中秋明月，自古就是文人墨客熱衷的主題，傳世的中秋詩詞不勝枚舉。誦讀之餘，霍然發現，中秋節雖然是團圓節，但眾多描寫中秋的詩詞，卻少有喜悅的節日氣氛，顯露更多的則是那淡淡的思念、孤獨、清冷、寂寞和憂傷。
細思想來，生活在北半球的人們，進入秋季以後，生機盎然，萬物繁茂的春夏景色逐漸退去，「花凋葉落涼風起，大雁南飛惹人憐」的蕭瑟景象迎面而來，加之「秋風吹落葉，白露催寒衣」，觸景生情，心身俱冷，難免生出憫物悲天的凄涼心情。現代研究也證明，由於日照時間縮短、天氣寒冷，秋冬時節易發生季節性情感障礙（SAD）（一種以興趣缺失、注意力不集中、睡眠增多、食慾增強及體重增加等非典型抑鬱癥狀）。可見古人的「秋寂寞，秋風夜雨傷離索。傷離索，老懷無奈，淚珠零落」（宋代孫道絢）是有科學依據的。
中秋節在寒露之前，臨近冬季，雖然，劉禹錫有「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的情懷，但也挽不回世間「秋來愁更深」（清代楊無咎）的悲愴之心。
描寫中秋的詩詞中，最著名的當屬宋代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把對其胞弟的思念和不能團聚的心境表達的淋漓盡致，成為千古絕唱。
中秋是團圓的節日，但許多人會因為各種原因無法與親人團聚，此事古今同。傷感之下，各種心情湧上心頭，這些在古代詩人的作品中都有反映：
思念
如唐代張九齡的《望月懷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唐代王建的《十五夜望月》：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每逢佳節倍思親，況在中秋團圓夜，不能相見的遠方親人，只能通過明月寄表內心的思念，無意成就了傳世之作。
孤獨
唐代李商隱的《嫦娥》：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北宋晏殊的《中秋月》：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未必素娥無悵恨，玉蟾清冷桂花孤。南宋辛棄疾的《滿江紅·中秋寄遠》：快上西樓，怕天放、浮雲遮月。但喚取、玉纖橫笛，一聲吹裂。誰做冰壺浮世界，最憐玉斧修時節。問常娥、孤冷有愁無。應華髮。雲液滿，瓊杯滑。長袖起，清歌咽。嘆十常八九，欲磨還缺。若得長圓如此夜，人情未必看承別。把從前、離恨總成歡，歸時說。宋代吳文英的《玉漏遲·瓜涇度中秋夕賦》：雁邊風訊小，飛瓊望杳，碧雲先晚。露冷闌干，定怯藕絲冰腕。凈洗浮空片玉，勝花影、春燈相亂。秦鏡滿。素娥未肯，分秋一半。每圓處即良宵，甚此夕偏饒，對歌臨怨。萬里嬋娟，幾許霧屏雲幔。孤兔凄涼照水，曉風起、銀河西轉。摩淚眼。瑤台夢回人遠。
雖然說的是嫦娥、孤兔，但表達的卻是中秋夜，明月獨影，內心的孤獨感。正如孟浩然的《秋宵月下有懷》：秋空明月懸，光彩露沾濕。驚鵲棲未定，飛螢捲簾入。庭槐寒影疏，鄰杵夜聲急。佳期曠何許！望望空佇立。
清冷
李商隱的《霜月》：初聞征雁已無蟬，百尺樓高水接天。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嬋娟。宋代吳文英的《思佳客·潤中秋》：丹桂花開第二番。東籬展卻宴期寬。人間寶鏡離仍合，海上仙槎去復還。分不盡，半涼天。可憐閑剩此嬋娟。素娥未隔三秋夢，贏得今宵又倚闌。明代文徵明的《念奴嬌·中秋對月》：桂花浮玉，正月滿天街，夜涼如洗。風泛鬚眉併骨寒，人在水晶宮裡。蛟龍偃蹇，觀闕嵯峨，縹緲笙歌沸。霜華滿地，欲跨彩雲飛起。記得去年今夕，釃酒溪亭，淡月雲來去。千里江山昨夢非，轉眼秋光如許。青雀西來，嫦娥報我，道佳期近矣。寄言儔侶，莫負廣寒沈醉。
團圓夜，身獨處，皎潔月光，入心已然清冷，素娥、嬋娟的冷，不過是自身內心的寫照。
寂寞
唐代陸龜蒙的《中秋待月》：轉缺霜輸上轉遲，好風偏似送佳期。簾斜樹隔情無限，燭暗香殘坐不辭。最愛笙調聞北里，漸看星瀠失南箕。何人為校清涼力，欲減初圓及午時。辛棄疾的《好事近·中秋席上和王路鈐》：明月到今宵，長是不如人約。想見廣寒宮殿，正雲梳風掠。夜深休更喚笙歌，檐頭雨聲惡。不是小山詞就，這一場寥索。宋代張孝祥的《念奴嬌·過洞庭》：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宋代高觀國的《菩薩蠻·何須急管吹雲暝》：何須急管吹雲暝，高寒灧灧開金餅。今夕不登樓，一年空過秋。桂花香霧冷，梧葉西風影。客醉倚河橋，清光愁玉簫。
看萬家燈火，卻無一盞為我明。即使笙歌醉飲，也難免寂寞生愁，扣舷獨嘯，不知今夕是何夕。
傷感
唐代齊已的《中秋月》：空碧無雲露濕衣，眾星光外涌清規。東林莫礙漸高勢，四海正看當路時。還許分明吟皓魄，肯教幽暗取丹枝。可憐關夜嬋娟影，正對五候殘酒卮。韓愈的《八月十五贈張功曹》：纖雲四卷天無河，清風吹空月舒波。沙平水息聲影絕，一杯相屬君當歌。君歌聲酸辭且苦，不能聽終淚如雨（有節選）。蘇軾的《西江月·世事一場大夢》：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宋代史達祖的《滿江紅·中秋夜潮》：萬水歸陰，故潮信盈虛因月。偏只到、涼秋半破，鬥成雙絕。有物指磨金鏡凈，何人拏攫銀河決？想子胥今夜見嫦娥，沉冤雪。光直下，蛟龍穴；聲直上，蟾蜍窟。對望中天地，洞然如刷。激氣已能驅粉黛，舉杯便可吞吳越。待明朝說似與兒曹，心應折！宋代蘇轍的《水調歌頭·徐州中秋》：離別一何久，七度過中秋。去年東武今夕，明月不勝愁。豈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載涼州。鼓吹助清賞，鴻雁起汀洲。坐中客，翠羽帔，紫綺裘。素娥無賴，西去曾不為人留。今夜清尊對客，明夜孤帆水驛，依舊照離憂。但恐同王粲，相對永登樓。唐代高適的《送魏八》：更沽淇上酒，還泛驛前舟。為惜故人去，復憐嘶馬愁。雲山行處合，風雨興中秋。此路無知己，明珠莫暗投。
傷感似乎是中秋夜所有心境的總結，情到此處，不論是為人、為己都難以自已。普天同此明月，人間共此秋涼，正如蘇東坡所言：「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中秋明月，心情各有不同；思念傷感，節日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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