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孝寬，南北朝時期至關重要的一代名將

公元546年玉壁之戰後，東魏高歡率敗兵撤回太原。為了安定軍心，病重的高歡設宴招待眾將，席間請老將斛律金演唱傳統的敕勒族民歌，為後世留下一首著名的《敕勒歌》。

敕勒族又名高車族，屬於北方游牧民族的一種，和現代的維吾爾族有一定的血緣關係。在北魏最強盛的時代，敕勒族歸附北魏，被安置在陰山一帶的豐饒草原，過著繁榮而幸富的游牧生活，每年還把大量的物資奉獻給北魏朝廷。那個時代，可以說是北魏政權的黃金時代。《敕勒歌》中所稱的「風吹草低見牛羊」，正是一種最生動的寫照。

話說回來，東魏高歡率領天下最精銳的騎兵，兩次進攻晉南的玉壁城，都以慘敗結局，高歡本人也因此飲恨而亡。那麼我們就會提出一個問題，玉壁城雖然地勢險要，難道就真的攻不破嗎?韋孝寬雖然善於用兵，難道就真的打不敗嗎?相信東魏的很多將士，都會提出這個疑問。而歷史的奇詭之處就在於，幾十年後，正確的答案終於出現了。破解棋局的人名叫斛律光，是《敕勒歌》演唱者斛律金的兒子。

一、韋孝寬重鎮玉壁城

546年玉壁之戰後，西魏朝廷給韋孝寬升了官，命令他繼續鎮守玉壁。553年，韋孝寬調任雍州刺史;554年，隨西魏大軍進攻梁朝，攻克江陵;555年，西魏丞相宇文泰北巡，命令韋孝寬重新鎮守玉壁。在這期間，西魏朝廷曾經鬧過一個漢姓改胡姓的事件，韋孝寬被賜姓宇文氏，和宇文泰成了本家。但事實上，宇文氏從來也沒有把韋孝寬當成自己人。

北周取代西魏之後，北周武帝宇文邕念及韋孝寬鎮守玉壁的功勛，把玉壁改為勛州，任命韋孝寬為勛州刺史。這段時期，北周和北齊之間戰事較少，北齊派使者到玉壁，要求開通邊境貿易。北周的執政者宇文護卻以為兩國交戰多年，此舉肯定是別有用心，派尹公正到玉壁來觀察情況。韋孝寬藝高人膽大，在玉壁郊外設宴，招待尹公正和北齊使者，雙方展開了友好的談判。經過這次談判，不僅開通了周齊之間的邊境貿易，還達成了交換人質的協議。韋孝寬把汾州胡人搶劫來的關東人送回北齊，北齊則把宇文邕的姑母和宇文護的母親送回了北周。用做生意的眼光來看，北周這次算是賺大了。

韋孝寬頭腦清醒，和不忘戰。利用雙方通商的機會，把大量的間諜派到北齊，刺探北齊的軍事情報。同時也用重金收買北齊的間諜，給北周提供情報。韋孝寬手下有一個叫許盆的主帥，一向是他的心腹，被派去鎮守城池。這許盆卻趁機投降了北齊。韋孝寬大怒，派間諜去刺殺許盆，間諜很快就把許盆的人頭提回來了。

現在的呂梁市區域，在當時屬於「三不管」地帶，一部分屬於北周，一部分屬於北齊。當地的胡人部落經常搶劫周邊地區，是韋孝寬的心頭大患，但如果派兵鎮壓，又會驚動北齊方面。韋孝寬就想出了一個築城之策，從黃河西岸徵調民夫十萬、士兵一百人，由姚岳帶領著在呂梁山險要之處築城。姚岳擔心北齊方面會派兵襲擊，韋孝寬掰著指頭給他計算道：「修築城牆用十天就足夠了。那地方離北齊的晉州有四百里，我們第一天動工，他們第二天才能知道。徵兵用兩天，謀劃用三天，行軍再用兩天。等他們的軍隊趕到，我們的城牆差不多就築好了。」姚岳走了之後，韋孝寬又設下一條疑兵之計，命令稷王山、孤山這一帶的各個村落，在晚上堆柴放火。姚岳開始築城以後，北齊軍隊果然行動起來，但他們向南一望，發現汾河南岸峨眉嶺台地晚上一片火光，彷彿有千軍萬馬，就嚇得不敢輕舉妄動。等北齊的軍隊打聽清楚，姚岳的城牆早已經築好了。

二、宇文護失策汾北地

前文說到，韋孝寬曾被賜姓為宇文氏，但宇文氏並沒有把韋孝寬當自己人，這事主要體現「汾北築城」一事上。

韋孝寬派姚岳在呂梁山區築城，算是蠶食北齊領土的一個嘗試。這座城池後來情況不明，也許很快就被北齊軍隊打掉了。公元570年，北周和北齊兩國在河南發生戰爭，爭奪宜陽城。戰爭打了好久，也分不出勝負。鎮守在玉壁的韋孝寬卻從宜陽之戰發現潛在的危險。他對部將說：「北齊還是有許多謀臣良將的，他們如果放棄崤山以東地帶，來和我國爭奪汾北，那情況就危險了。我們現在應當在汾河北岸的華谷和長秋，迅速築起兩座城池，佔據有利地勢，破壞敵軍的企圖。假如讓他們搶了先，事情就難辦了。」

於是，韋孝寬畫了一張地形圖，說明情況，派人送給北周的執政者宇文護，請求其同意。但宇文護的回復卻是陰陽怪氣的：「韋公子孫雖多，數不滿百。汾北築城，遣誰固守?」意思是：你們韋家的子孫雖然很多，但也沒有超過一百。如果在汾北築了城，派誰去鎮守呢?其背後的潛台詞是：你韋孝寬鎮守個玉壁城也就足夠了，你們家子孫做官的也不少了，難道還想擴張地盤?筆者讀史書，把宇文護這段話回味了半天，才算明白過來。宇文氏表面上雖然器重韋孝寬，但那是不得已，內心深處還是很忌憚這位漢族名將的。韋孝寬接到回復，長嘆一聲，只好暫時作罷。

但北齊的名將斛律光，卻沒有管韋孝寬是不是「暫時作罷」，就在韋孝寬和宇文護通信的570年12月，斛律光率軍從平陽出發，進抵汾北。斛律光的眼光和韋孝寬是一致的，他也看中了位於現在稷山化峪的「華谷」，迅速在此地築起了城池。另外，在位於現在河津市西邊的某處要塞，築起了一個「龍門城」。

以前，高歡率領大軍駐紮在汾河谷地，仰攻險要的玉壁城，兩次都是慘敗。現在，斛律光在汾河北岸的的險要地帶，築起兩座城池，和汾河南岸的玉壁城遙遙相對，一下了就反客為主，把被動變成了主動。

三、斛律光大敗韋孝寬

名將一般都是有幽默感的。

斛律光修好了華谷、龍門二城，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便帶著部隊到玉壁城下和韋孝寬聊天。他說：「宜陽只是一座小小的城池，我們雙方打了好久，不如就送給你們算了。但我們要在汾北這一帶找回損失，請您不要見怪。」

韋孝寬這時候已經十分被動，在軍事上沒法取勝，只好給斛律光講政治：「宜陽是個交通要道，我們一定要爭取的。汾北這地方並不重要，送給你們也無所謂。你說要找回損失，那是不可能的。您現在輔佐幼主，德高望重。應該(www.pinlue.com)好好地治理朝政、安撫百姓才對，怎麼能夠窮兵黷武、惹是生非?我聽說河北一帶遭了洪災，百姓死亡無數，幾千里之內沒有人煙。現在，您又想破壞我們這一帶的安寧，讓百姓和士兵死亡嗎?為了貪取一塊不值錢的地盤，搭上幾萬疲憊士兵的性命，我認為您很不值得啊!」

鬥嘴歸鬥嘴，斛律光卻毫不客氣。他率軍包圍了定陽(今吉縣)，又修築了一座南汾城。前後在汾北地區修築城池十三座，拓地五百餘里。面對斛律光強勁的攻勢，北周方面也急忙做出應對，宇文憲撤宜陽之圍，馳救汾北。宇文護屯兵同州，與之呼應。

571年正月，韋孝寬率部離開玉壁城，和北周將軍枹罕公普屯威的部隊一起，進攻斛律光的平隴城，兩支軍隊加起來，有步騎一萬多人。這次戰爭毫無懸念，被斛律光打得大敗，損失了一千多人。這是韋孝寬平生打得最窩囊的一仗。

斛律光在今山西境內連連取勝之後，又轉戰河南，仍然取得了一系列的勝利。最後奏凱班師，可以說是威震天下。

四、反間計斷送忠良臣

韋孝寬的過人之處，就在於「勝不驕、敗不餒」。他吃了敗仗不久，就想出了對付斛律光的辦法。

斛律光一家在北齊功勞太大，威信太高，勢力也太大，早就引起了皇帝的疑忌和其他權臣的不滿。他在河南打了勝仗之後，率兵還朝，著實把北齊的君臣們嚇了一跳。

韋孝寬得悉這一情況後，命令部下曲嚴編了幾句順口溜，派間諜進入北齊，廣為傳播。這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謠言，有兩句是「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百升」為一「斛」，「明月」是斛律光的字，意思是斛律光要做皇帝了。還有兩句是「高山不推自崩，槲樹不扶自豎」，意思是高氏的北齊朝廷要倒台了，斛律家的朝廷要起來了。

這些順口溜傳入北齊，聰明人都知道這是北周人造謠，但偏偏還有幾個奸詐的權貴人物添油加醋。曾經在玉壁之戰時出面勸降韋孝寬的祖珽，這時候是北齊朝廷著名的奸臣，他給順口溜加了幾句：「盲眼老公背上下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盲眼老公」是指祖珽自己，說斛律光要拿斧頭殺他。「饒舌老母」指北齊後主高緯的乳母陸令萱，也是一個禍亂朝政的人物。(近年播出的電視劇《陸貞傳奇》的主人公陸貞，應該就是這位陸令萱。)這兩句的意思是，斛律光不但要篡位做皇帝，還要「清君側」，殺光皇帝身邊這些得寵的人。

陸令萱於是向北齊後主高緯進讒言說：「斛律累世大將，明月聲震關西，豐樂威行突厥，女為皇后，男尚公主，謠言甚可畏也。」高緯其實也不完全相信謠言，但在身邊人的蠱惑下，最終下決心除掉了斛律光及其一家。(明月指斛律光，豐樂是他弟弟。)

北周武帝宇文邕聽說北齊處死了斛律光一家，非常高興，下令國內大赦。多年以後，宇文邕消滅了北齊，卻追贈斛律光為上柱國、崇國公，並感慨地說：「這人如果活著，我哪能進入鄴都?」

當時韋孝寬已經年老，沒有參加消滅北齊之戰。宇文邕回師到玉壁，和韋孝寬開玩笑說：「都說老年人有智慧，能出謀劃策。但我只帶領一班年輕人，一舉就消滅了北齊。你看怎麼樣?」韋孝寬苦笑著說：「我現在老了，只剩下一顆忠心而已。但我年輕時，也曾經給國家打過不少勝仗。」

北齊政權被消滅後，北方統一，玉壁城的戰略意義也就隨之消失了。現在，玉壁城的遺址還在。高歡挖的地道，也能看見遺迹。土崖中間，還能發現累累白骨，似乎在訴說著一千多年前的歷史往事。

韋孝寬和斛律光，兩個人都是蓋世的英雄。韋孝寬年輕時長得英武帥氣，與名將獨孤信合稱為「雙璧」，當時估計羨煞過不少良家婦女。斛律光年輕時曾經騎馬射大雕，被時人譽為「落雕都督」，也風光得很。他們的故事，如果拍成影視劇，一定很好看。我曾經在新絳縣的絳守居園池見過一座斛律光的墓，還認真地給他念過幾句佛。不過事後想想，那斛律光墓不一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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