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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85歲的陸遊,不經意間在詩中道出長壽秘訣

我們中國有不少成語,像什麼才高運蹇、情深不壽、天妒英才、慧極必傷、慧極易折、慧極不壽,還有過慧易夭、文章憎命達之類的,都表達了這樣一個意思:一個人有了過高的才華和智慧,總要折壽的。

這句話結合中國文學歷史思量起來,的確有些道理。過分傷心終年33歲的賈誼、因為苦悶活了40歲的曹植、滿腹憤懣死於53歲的阮籍、才高事繁終年54歲的諸葛亮、27歲就與世長辭的李賀、30歲便英年早逝的納蘭容若……這還不包括那些毫不猶豫地赴死文人,跳江的屈原、投水的盧照鄰、老舍、沉湖的王國維、自縊的傅雷、服安眠藥的楊朔、上吊的三毛、卧軌的海子、弔頸的顧城……

再看看外國文人的壽命,18歲服砒霜自殺的托馬斯·查特頓、年僅25歲便病逝的濟慈、30歲覆舟淹死的雪萊、30歲自縊身亡的葉賽寧、30歲用煤氣結束了生命的普拉斯…還有26歲的裴多菲、27歲的萊蒙托夫、36歲的拜倫、37歲的彭斯和38歲普希金……你或許從未想到過,這些我們曾經鍾愛的詩人們,在自己最燦爛的年紀離開了世界。

這一串串讓人驚嘆的數字似乎在告訴我們:也許世界上最痛恨生、嚮往死的群體就是文人了。文人的短壽也因此成為了各類研究關注的焦點,尤其是詩人群體的高死亡率幾乎讓人跌足。

我曾經借用包慧怡的詩歌譯著寫了一篇同名的文章《唯有孤獨,恆常如斯》,在那篇文章的題記里,提到了詩人畢肖普寫給摯友羅伯特?洛威爾的一行詩句:「你為我寫墓志銘時一定要說,這兒躺著全世界最孤獨的人。」

那些死於風華絕代的詩人們,也許也像畢肖普一樣,死於孤獨,準確地說,死於憂鬱。其實早在公元前4世紀,亞里斯多德就曾這樣問道:「為什麼所有在哲學、詩歌或藝術領域的人都是憂鬱的呢?」憂鬱是藝術家的通病,連蘇格拉底、柏拉圖也不例外,他們都是憂鬱的常客。

雖然詩人們的英年早逝是事實,但我們也大可不必得出「詩歌不利於健康」的結論。正如一個心理學家這樣說道:「不過要是他們不寫詩的話,早就自殺了。」

在中國文壇上,雖然短壽的詩人比比皆是,但也不能同時否認那些因為詩歌而獲得更長壽命的詩人,譬如在古代詩人中最長壽的南宋詩人陸遊,享年85歲。

陸遊一生仕宦坎坷,生活艱苦,又處於兵荒馬亂的年月,還身體不好,他在詩中自稱是一個「殘年病滿軀的山澤臞儒」。「臞儒」,即是骨骼清瘦、形容臞弱的儒士。按理來說,這樣一個人能活到70歲已是稀奇的了。但是,在平均壽命還不足50歲的南宋,陸遊偏偏活到了85歲。即便是晚年,仍能耳不聾、眼不花、背不駝、手不顫。

有人就將陸遊長壽的原因歸為「長壽七則」:一曰規律生活,二曰適當勞動,三曰愛好爬山,四曰窮練氣功,五曰強調素食,六曰家庭和睦,七曰心態豁達。還有人認為陸遊的長壽來自於生活的閑適,一個整日種花、品茶、下棋、蹴鞠、登山、導引、釣魚、素食、洗腳、掃地、長嘯、美睡、拾柴、割草的人焉能不長壽?包括陸遊自己,也謅了一首詩,透露出他的長壽之法。

世人個個學長年,不悟長年在目前。

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將食粥致神仙。

近年來,隨著大眾對養生的熱情日漸水漲船高,陸遊的這首《食粥詩》也廣為流傳。但如果對陸遊的人生深入了解一番,就會得知,陸遊過的並不是一種偏愛食粥的素食主義生活,而是與之恰恰相反的窮日子。

在陸遊詩中,多次有「貧徹底」這樣的詞,甚至在一年中最應當過得富足的正月,他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陸子七十猶窮人,食不足以活妻子。

忍飢讀書忽白首,行歌拾穗將終身。

還有,「食案闌干堆苜蓿,褐衣顛倒著天吾」、「貸米東村待不回」、「飢腸雷動尋常事」、「糴米歸遲午未炊」這些詩句無一例外地刻畫出他現實生活的一幕幕,可見陸遊晚年生計真是到了可悲可嘆地步!

所以,將陸遊的長壽歸功於生活恬靜、性情淡然顯然是不成立的。過著騎驢採藥、醫病施藥、隴田勞作生活的陸遊,絕不像現在嚮往這種生活的當代人所想的那樣悠閑,他絕大多數時間是不平的、憤怒的。他看到一幅畫馬,碰見幾朵鮮花,聽了一聲雁唳,喝幾杯酒,寫幾行草書,都會惹起報國讎、雪國恥的心事,血液都能沸騰起來。這樣一個人,在本質上與「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捲雲舒」是不沾邊的。

雖然也有人說陸遊秉承了北宋蘇軾的豁達樂觀氣度,但陸遊在骨子裡是杜甫。他在苦難生活面前的態度,與杜甫幾乎如出一轍。杜甫說「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陸遊說「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蘇軾則說「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很顯然,蘇軾所追求的是一種人生瞭然的況味,而杜甫和陸遊所站的人生境界遠遠高於蘇軾,他們追求的一個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另一個是「欲傾天上河漢水,凈洗關中胡虜塵」,一個為民,一個為國,都是純正凜然的赤子情懷。

這種赤子情懷,就是孟子所云的大丈夫的「浩然之氣」,是天地間至剛至大的一種正氣,終其一生胸襟中涌動著浩然正氣的人,哪一個不與天地齊壽?

春秋時代的孔子,一生在亂世中恓恓惶惶,奔走於刀尖之上而終能「上感九廟焚,下憫萬民瘡」,他在平均壽命只有30歲左右的春秋時期活了73歲。同樣地,近代的毛澤東,一生坎坷跌宕、驚險曲折,為革命事業九死一生,他在平均壽命也僅有30餘歲的時代活到了82歲。

陸遊也是,雖沒窮到像杜甫那樣麻鞋裹足、襤褸束臂、糟糠填腹、賣葯糊口,也是缺衣短食、忍飢受凍,以至連糊口度日都成問題。臨終之際還「位卑未敢忘憂國」,為分裂的國家而悲痛,並告誡兒子「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這樣的深情,才是陸遊長壽的真正秘訣。

今之世人,向身外之物,如飲食、醫藥求性命,真是緣木求魚。嘗在《你為什麼不讀詩?》一文中,我在「治病·解郁·延年」一節寫到了杜甫和陸遊的兩則治病異事,說讀杜甫詩可以止痛,讀陸遊詩可以愈頭風,也絕不是插科打諢,以博眾樂。

今細細想來,讀杜、陸之詩,如晤杜、陸二人,雖不見其人,然詩中浩氣卻讓人體達意暢,心志轉愈。所以陸遊在路遇頭風老人時所相告的那句「不用萸術芎芷葯,吾詩讀罷自醒然。」也並非一句「矯情自誇」可以蓋棺論定。頭風之病,乃不通不榮而起,終至氣機逆亂、絡脈淤阻,故而頭痛欲裂。讀陸遊詩,自有一種豁達之氣徜徉其中,頭風又怎能不愈?

西漢劉向一語道破了天機:「書猶葯也,善讀之,可以醫愚。」杜甫和陸遊的詩書能堪比一味好葯,但並非天下所有詩書都讓人心性暢達。重要的是,善於讀書的人心量如何,眼觀如何,境界如何。

一代名醫干祖望也是善讀書之人,他平生愛書之甚,廢寢忘食。干老一生,如杜甫一樣,終生不離儒家界內,故人稱之「儒醫」。干老形象,也如陸遊一樣,看似臞儒一個,實則一身正氣。關於他,我印象猶深的是這樣一則「癖事」:傷風感冒時,他就逛書店,出一身汗,病就不治而愈,即便重感冒發燒,也不例外。

干老的「怪癖」,充分驗證了什麼叫「書猶葯也」。其實並不是「書猶葯也」,而是真正讀透了書的人在每時每刻都有一股子勁兒,這也許就是浩然正氣的力量。所以,真正的詩人、文人,他從不浸淫於自我對人生萬事的懷疑中,而是正氣凜然,風骨磊磊。

讀陸遊的詩,也能看到這樣一個形象。一心報國的愛國志士、關心民瘼的地方官員、風流倜儻的騷客文人、伉儷情深的丈夫、慈祥可愛的父親、孜孜不倦、勤奮好學的淵博學者……

上天也並不輕待這個真正的讀書人,他在詩中這樣寫道:「年過七十眼尤明,天公成就老書生。」晚年的陸遊,雖已年老體衰,卻一直懷有少年時候的強大志力,他也希望自己的後代兒孫,能夠「五世業儒」,不得不承認,他將儒家的精髓刻在了自己的骨子裡。

我所看到的陸遊,是這樣一個人,一個懷著儒家仁愛之心的人。是紮根於內心的儒家情懷,讓他無論如何命途多舛,都能始終保持著一顆初心,向著光明的方向前行。

不容置疑,像陸遊那樣一生都保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情懷的文人,放眼古今罕有其匹,但千迴百轉於兒女私情中的文人,是文人中的中堅力量。因此,才有了我們目下看到的最多的來形容文人命運的成語,如才高運蹇、情深不壽。

但傳統對文人的定義,絕非於此。

《易·乾象》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孔子說「仁者壽」,《禮記》雲「故大德,必得其壽」,無論是君子、仁者還是大德之人,都勢必執著於一份紮根在內心深處的儒家濟世情懷,他們不敢違仁,不敢忘本,從不不在乎自己活了多久,而上天也似乎忘記了他們的壽命。

那些活在自我慾望世界裡的人,把個人慾望當作最高層次需求的人,上天用他們引以為傲的缺點要了他的性命。

真正的大文人,他們絕不「風流靈巧招人怨」,而是有一股永不停息的騷動在他血液里流淌。他的騷動,毫不為己,不魯莽、不衝動、不過分,也不淫、不移、不屈,而是凝聚了正義和道德,至死方休。

正如曹操那首《龜雖壽》所唱: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螣蛇乘霧,終為土灰。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

文/玄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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