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改過自新的方式是造車

最新 10-02

走進南部沙漠勞教中心(Southern Desert Correctional Center)的修理車間,你絕對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當你看到30個無期徒刑犯隨意地擺弄著各種重型工具的時候。在這裡, 沒有手銬或類似的管制刑具,取而代之的是鋒利的螺絲刀和熱力十足的焊槍。

如果說我不緊張,那我一定是在撒謊;如果說我一路之上心情愉悅,我也一定不算誠實。事實上,當我駕車前往這家距離拉斯維加斯大約半小時車程的監獄,行進在大雪紛飛的沙漠和灌木叢中時,我的腦海里一直在上映著一部由好萊塢經典監獄題材電影——如《佛森監獄》、《惡魔島》、《肖恩克的救贖》——中最糟糕場景的混合剪輯版本。

事實上,當南部沙漠勞教中心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時,給人帶來的感覺一點都不震撼——我甚至還以為那是幾個埋在山坡上的米黃色大盒子呢。其實,就算你將它誤認為一個軍事設施或者是一座銀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這兩個行業是被稱為「銀色之州」的內華達州的兩大支柱產業,就像博彩是拉斯維加斯的命脈一樣。

不過,我們來這裡要看的既不是裝甲的塗裝也不是稀有金屬的提取過程。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但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在這所監獄裡見證一種完全不同的財富:經過修復的以及全新的美國經典汽車。

這就是為什麼「工人」們可以使用前面提到的工具的原因——要知道,在他們生命中的某個階段,那些工具可是要被視為武器的。目前,整個修復車間共有20輛車等待完成,其中包括上世紀60年代迷人的黑色克爾維特,有著比義大利還大的後備箱的1973年林肯Continental,以及1970年代電視劇《偵探洛克福德》(The Rockford Files)中的GMC卡車。

如果這些依然還不夠讓您嘆為觀止,請去我所處的車間的隔壁看看吧。在那裡,有多達60名服刑人員正在將管坯、玻璃纖維和鋁製車殼變成一輛輛純良的Shelby Cobra——這可不是1960年的經典美式肌肉車的複製品,這是真正的Shelby Cobra!

在向您介紹整個工作流程的細節之前,我想先在這裡回答一個人人都忍不住會問的問題:讓這樣一群被判刑的人來打造和修復汽車的奇怪想法是如何得以實現的?其實,答案非常簡單: 這座監獄的所在地恰好有一條短而筆直的公路通往「罪惡之城」拉斯維加斯。

監獄往往是多數美國州政府們來降低運營成本的「商業機構」。它可以幫助服刑人員獲得足夠的技術能力以重新進入社會, 同時又可以通過勞教中心保證其運營的安全性。這些「商業機構」通常會生產服裝、日用品及其他能在公開市場販賣的產品。

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監獄也會為當地的商業提供相對低廉且穩定的勞動力。這些勞動力不像普通公司的職員那樣可能隨時隨地離職,也不會成立工會為了勞資糾紛而罷工。州立政府始終在強調,監獄是不會對公開市場的勞動力造成威脅的——當犯人們的薪水低於或持平最低收入標準的時候,這的確看似是可以避免的。

還是讓我們回到正題吧。在這所監獄的所在地,曾經或正在接受來自監獄勞動力幫助的主要是政府機構、「帝宮經典車收藏」(位於拉斯維加斯的世界最大經典車收藏中心之一)、一位名叫卡羅爾·謝爾比的賽車手兼賽車製造商——後者的運作中心就在賭城最主要的直線加速賽道旁邊。從這個角度來看,你會意外地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這家名為「銀色之州」的由內華達州幾家監獄共同運作的商業機構理應向社會伸出援助之手。

對那些被視為反社會群體的囚犯們的優待嗎?作為「銀色之州」負責市場銷售的協調員、經典車修復車間的領班,克雷格·科爾斯嘉德曾效力於「帝國宮殿經典車收藏」。對於這個問題,他毫不猶豫地指出,在他的領班任期內,從未出現過任何形式的所謂暴力事件。更令人感到驚奇的是,這些服刑人員所打造的產品的品質是如此卓越。

不過,在了解到這些犯人中很多已經從事這個行業超過十年以後,你就不會大驚小怪了。比如我眼前的這輛黑色克爾維特,它的密合度和完工效果是如此出色,所有的連接點都是那麼嚴絲合縫,油漆光亮而沒有瑕疵,就連內飾看起來都比當年的新車還要好。所有這一切都是南部沙漠勞教中心的犯人們數千小時勤奮工作的結晶。

看著他們如此賣力地工作,你一定會忍不住想知道當初他們犯了什麼罪以至於要被與世隔絕如此之久(在到達這裡時,我被告知不要問這個問題——實際上,我是被告知不要和他們有任何類型的溝通)。從1989年就和犯人們一起工作的科爾斯嘉德告訴我,這些犯人中,有些人坐三十年牢都沒坐夠!

不過,你可不要誤會。科爾斯嘉德的意思是:這些犯人已經被關了太久,以至於他們已經被制度化了——對於他們來說,重獲自由要比繼續坐牢還可怕。「這裡的有些人根本就不想出去」,他說, 「我甚至見過有人在還差兩天就刑滿時試圖越獄以延長刑期。」

最後一個讓我異常驚訝的是,修復車間的勞動力是如此之廉價。打個比方,在這裡,從頭到尾修復一輛1965年的福特Mustang需要花費兩萬五千美元,只相當於市麵價格的三分之一——有賬單為證。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全美國甚至國外的人會把他們的車運到這裡來修復。在他們看來,哪怕是算上了來回的運費,這個價格仍然極具吸引力。

走進隔壁15000平方英尺(大約1400平方米)的車間,剛才那乾淨且放鬆的經典車工作環境被刺鼻的化學溶劑味取代。一組組的犯人們正在往玻璃纖維上抹膩子,為一台台Shelby旗下包括Mustang GT、Cobra和Super Snake在內的多種車型的車身塑形。

雖然空氣中瀰漫著讓人頭暈的刺鼻味道,但所有的服刑人員看起來依然樂在其中,以至於你甚至會想,這裡的空氣是否具有可以改變人心情的特殊效果。當你走過鈑金車間,你還會發現,那裡的人們似乎已經欣然接受了這種通過製造Cobra來補償過錯的贖罪形式。

一個躺在鋁製Cobra車殼輪廓下方的小夥子證明了為什麼他在這裡的工作是有意義的:把一個鋁坯車架打磨至鏡面效果需要經歷六個步驟,花費260個小時——有誰能比一個擁有成百上千小時的富裕時間的犯人更適合這份工作呢?Cobra車間的服刑人員的薪水比修復車間的略高一點,因此不可避免地會造成一些人員流動。你還可以發現,玻璃車間需要一定數量的額外人手來應付激增的市場需求。

在這些人中,你能毫不費力地注意到那位留著長長的白鬍子、目光兇狠的傢伙。大家叫他古斯。如果有人對他的工作指手畫腳,他會毫不猶豫地大發雷霆。古斯的工作是製造所有Cobra的車架,而且他已經幹了一段時間了。如果你見到誰——或者恰恰就是你自己——駕駛著一輛不到五年的Cobra,那輛車一定就是他參與制造的。

聽他談話,你幾乎會忘記自己置身監獄,尤其當他專業地解釋著不同型號的底盤在量度上的區別以及他如何精準地令每一款底盤都能般配如一的時候。然後,當你一時興起打算和他聊聊有關駕駛的問題時,你突然意識到,他已經有很久——而且很可能再也不會開車了。不難發現,這是一件多麼具有諷刺意味的事情: 那些在路上跑著的堪稱美國汽車工業符號的名車居然是由一些哪裡都不能去的人打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