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里的「一句話,一輩子,一生情,一壺酒」
如果說生命是一場旅行的話,同行之人甚至比要到達的地方更為重要。
如果說生命是一場旅行的話,同行之人甚至比要到達的地方更為重要。大約從人類心智開化之時便意識到除了親人、愛人之外,生活中還該有些志趣相投的朋友攜手同行,共看這一路的山高水長、人世風光。《詩經·小雅》中的《伐木》一詩便道出了友情的誠摯寶貴。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於喬木。」詩一開頭便以鳥兒起興:砍起樹木丁丁響,鳥兒在樹上嚶嚶鳴。它們從深谷飛出來,落在大樹頂。鳥兒為何要不停地叫呢?「嚶其鳴矣,求其友聲」,原來是為了找到夥伴,尋求同類的回應。詩人由此發出責問:「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連那孤零零的小鳥,都懂得找個朋友訴說心事,更何況是秉天地靈氣所生的人,我們怎能不追求傾心相待的知己?
《伐木》中這隻引發人們嚮往友情的小鳥實在可愛,它那嚶嚶的鳴叫在後世的詩歌里反覆回蕩。在一個「停雲靄靄,時雨濛濛」的日子,陶淵明在東窗下舉杯閑飲,不禁思念起遠方的親友來,於是寫下了四言古詩《停雲》,詩的末章雲,「翩翩飛鳥,息我庭柯。斂翮閑止,好聲相和。」熟悉《小雅·伐木》的人便曉得陶淵明眼前這隻活潑潑的鳥兒是從哪裡飛來的,明白所謂的「好聲相和」其實就是「嚶其鳴矣,求其友聲」。而接下來的一句「豈無他人,念子實多」則是對「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的回答:人海茫茫眾生芸芸,找個一起喝酒的人又有何難,而我之所以獨酌無相親,是因為放不下情投意合的你。後來,在杜甫的《題張氏隱居》里也依稀可見《伐木》中這隻「友情鳥」的身影。老杜去拜訪一位隱居深山的張姓朋友:「春山無伴獨相求,伐木丁丁山更幽」。後人常把這句詩與「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並置,認為妙在寫出山林之靜謐。其實,「鳥鳴山更幽」里鳥只是會嬌腔婉轉地叫罷了,而「春山無伴獨相求」中藏著那隻鳥卻和老杜一樣懷揣寂寞心事,渴求靈魂之伴侶。
《伐木》讓我難忘的除了「嚶其鳴矣」的鳥兒之外,還有「友生」這個詞。我們稱知心人為朋友,為夥伴,為知己,都不及「友生」這個詞來得新鮮有味。歷代注家都說,友生即是友人,「生」不過是語詞而已,沒有實際意義,可我卻固執地覺得這個詞道出了朋友與生命之間的某種聯繫。「士為知己者死」,真正的朋友是可以以性命相託付的。中國人有「八拜之交」的說法,「八拜」原指世交子弟謁見長輩的禮節,後人將之演繹為八段動人的友情故事,無一不是死生契闊的情感。「友生」絕非酒肉之交,而是生命的良伴。少時讀《三國演義》,讀到劉關張桃園結義的一章不由得心緒澎湃,在灼灼桃花的見證下,三人舉酒結義,對天盟誓:「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這是友生間的意氣相投;「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是友生間的死生相依。一句話,一輩子,一生情,一杯酒,桃園結拜並非歷史的真實,卻道出了人性的真實渴望——結交在相知,骨肉何必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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