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風塵日色昏
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
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
——王昌齡《從軍行七首·其五》
聰明的同學應該猜到，話題這是要轉向邊塞了。不錯，我們的征途是星之……那個，是……狼居胥山！
前段時間出了個小新聞，蘭州某公園有尊霍去病銅像，每天被上千人排隊摸。有的新聞稿還言之鑿鑿的說，雕像被摸的油光鋥亮。本周我拿到的圖裡恰好有它，它長這樣：
看這底座高度，再對比一下旁邊的小人人，我猜姚明踮腳都摸不到馬蹄子。瞎寫新聞稿的那些人你們良心不會痛嗎？還油光鋥亮，你倒是摸出個油光鋥亮我看看。
要我說公園裡一個露天雕像，又沒註明不許撫摸，摸幾下無可厚非。排隊的人願望很單純，無非取其「去病」二字，希望摸兩下少去醫院唄。當然了，摸您隨便摸，但不能瞎摸。
按《史記》載，漢武帝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霍去病隨軍出征，年十八歲。到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霍去病去世，滿打滿算活了24歲。指望這麼一位英年早逝的兄台保佑人長命百歲，這是進錯門了吧？出門右轉去山東摸辛棄疾好不好。
漢武帝朝可謂是將星雲集。與霍去病齊名的大將軍衛青，箭法通神的飛將軍李廣，都值得一書。可為什麼獨獨霍小將軍最得（中老年）女性觀眾青睞，以至於被點播了呢？
為此筆者特意採訪了點播的阿姨。
「阿姨，請分享一下您點播霍小將軍的心路歷程。」
「年輕貌美彪悍會打有房有馬有錢。」
以上原話。嗯，阿姨就是這麼簡單粗暴。
年輕帥氣當然是沒跑。武帝是個很重姿容的皇帝，在武帝那裡得寵的衛子夫無疑是大美女。霍去病的媽，是大美女衛子夫的二姐衛少兒，遺傳基因擺在那了。
打仗牛掰則是更重要的原因。相較同儕，霍小將軍可是在短短六年的軍旅生涯中，創造了足以閃瞎氪合金狗眼的驕人戰績。
先來看看杜詩聖著名的《後出塞五首·其二》：
朝進東門營，暮上河陽橋。
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
平沙列萬幕，部伍各見召。
中天懸明月，令嚴夜寂寥。
悲笳數聲動，壯士慘不驕。
借問大將誰，恐是霍嫖姚。
霍嫖姚，就是指霍去病。
你沒看錯，我也沒打錯，就是女字旁個那個字。為此我疑惑了多年，是寫錯了？後來發現並沒錯，此處發音為陰平，意為勇健輕捷狀，另有一個版本作「霍剽姚」。
漢武帝元朔六年，大將軍衛青率十數萬大軍出塞，斬首虜萬餘。看起來戰績不錯？沒那麼簡單。右將軍蘇建（蘇武他爹）和前將軍趙信（嗯，趙信）的三千偏師遭遇匈奴單于本隊，激戰一日，漢軍幾乎盡沒，趙信率本部投降，蘇建僅以身免。
因為戰功不多，又有兩位將軍倒了血霉，之前一路春風得意的大將軍衛青此戰沒有獲得封賞。
（傳說衛大將軍善用武剛車，假裝武剛車打爛就是這個樣子。圖為陽關）
然而在這支拖著疲憊身軀，沒有項目獎金，臊眉搭眼入塞的隊伍里，卻有一支小隊顯得異常興奮——他們隸屬於嫖姚校尉霍去病。霍去病時年十八歲，率領手下的八百騎脫離大隊獨自行動，斬首虜兩千零二十八，佔全軍五分之一。
一戰成名，功冠全軍，武帝下詔封冠軍侯，食邑一千六百戶。到死都未能封侯的李將軍廣見此情景，只能蹲在角落裡偷偷抹眼淚。
如果按照唐朝詩人王維《老將行》所言：
衛青不敗由天幸，李廣無功緣數奇。
那霍去病就是天幸中的天幸，幸福的都沒邊了。雖然幸福，卻不滿足。
如果這樣就滿足，那他就不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霍去病。三年後的元狩二年，霍去病任驃騎將軍，兩次帶兵出塞，共斬首虜三萬八千多。匈奴各種王、閼氏（王后）、王子、高官都跟不要錢似的被大量捕獲。益封食邑七千戶，初入職場三年啊，這就快到萬戶侯了。
事實上在漢初，帝都長安離邊境是很近的。文帝時匈奴大舉寇邊，京師震恐，連衛戍部隊都出動了，細柳營的故事就發生在那時。到什麼時候堂堂大漢王朝才解決了匈奴人一不小心就打到帝都附近這麼尷尬的局面呢？到下面這個時候。
因為霍去病屢次帶人暴打盤踞在隴西的匈奴渾邪王、休屠王部，導致單于很生氣。單于心說你倆怎麼這麼廢物呢，把你們幹掉得了。這倆見勢不妙，跑的倒是挺快，迅速就和漢朝約了，不是，約好投降了。
朝廷派霍去病受降了這十餘萬人，並在他們原來佔據的土地上，設置了後來河西四郡中的武威和酒泉。
李謫仙《月下獨酌·其二》有云：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
然而在民間傳說里，酒泉可不是地里天然冒出來的。據說皇帝賞了霍去病一些御酒，他見兵多酒少，就把酒倒進了泉水裡。結果泉水真的有了酒味，從此被稱為酒泉。
（沒有酒泉，這是隔壁的玉門關）
這次受降，霍去病益封一千七百戶，實打實的達到了萬戶侯標準。然而這還不算完，兩年後的元狩四年，衛青、霍去病、李廣，武帝朝這三位名將，都將迎來人生中最後一次出塞。
還記得趙信么？高呼「德瑪西亞」的同學出門左轉，好走不送。趙信本是匈奴人，降漢封為將軍，兵敗又降了匈奴。因為對漢朝的情況比較了解，經常給單于出謀劃策，要不說二五仔很可怕呢。
當然了，這哥們出的點子挺餿的，看來智力感人。簡單說就是漠南不要了，龜縮回漠北。漢軍如果度漠來攻，我們正好以逸待勞。就這毫無建設性，純粹只是逃走的餿主意，不管你們信不信吧，反正單于信了。
漢武帝是什麼人，他能信這個邪？朕就是要度過大漠打到你老巢里去！於是全國動員，策划了武帝朝最後一次大規模的，與匈奴的漠北決戰。
衛、霍各率五萬騎出塞。原計劃衛青出代郡（東路），霍去病出定襄郡（西路）。結果情報稱單于在東，武帝立馬改變計劃，讓霍去病走代郡，這是硬要把立功的機會往身上栽啊。天幸，這就是天幸懂么。
可惜天不遂人願，反而是衛青遭遇了單于本隊。激戰之後「單于夜遁逃」，是否「大雪滿弓刀」不得而知，總之衛青追了二百餘里，端了趙信的老巢「趙信城」（這名字起的）。皇帝不罩老天罩，衛將軍運氣不錯。
李將軍就非常悲催了。迷路失期，按律當斬。其實漢朝是可以花錢贖命的，但是李將軍崩潰了。自己結髮以來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不能封侯，如今又犯了罪，要面對刀筆小吏的刁難羞辱。越想越不是滋味，終於憤而自殺。
為李將軍嘆息一聲。
霍驃騎這一路呢？那還用問？打打打，殺殺殺，高歌猛進小哪吒（又是小哪吒？觀眾表示小哪吒最近加戲有點多），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打到狼居胥山（今蒙古國肯特山），登臨瀚海（亦稱北海，今俄羅斯貝加爾湖）。史載「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這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封狼居胥。
（假裝狼居胥山長這樣。圖為班夫國家公園）
封，是祭天；禪，是祭地。通常我們說泰山封禪，是指封於泰山，禪於梁父山。中國古代帝王以此作為對自己執政的極大肯定。姜小白同學曾問：寡人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夠格泰山封禪了吧？管仲回答：準備準備吧，一準備就準備到死。春秋五霸之首齊桓公，都沒有能夠封禪成功。
霍去病封狼居胥，是中原王朝對外擴張過程中，一個極燦爛的瞬間。經此一役，匈奴元氣大傷。匈奴民謠哀嘆：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藩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兩年後霍去病病逝，武帝「發屬國玄甲軍，陳自長安至茂陵，為冢象祁連山」。今天能看到霍去病墓，正是祁連山形。
毫無疑問霍驃騎的人格魅力剛剛的。當然人無完人。作為高幹子弟，又少年成名，史籍明確有載，他是不怎麼體恤士卒的（所以酒泉的傳說多半瞎掰）。因為李廣次子李敢弄傷衛青（怨恨李廣之死），擅殺李敢，也算一個不小的污點。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我要說的是：阿姨，你搞錯了，他沒有大別墅！皇上倒是想給他蓋大別墅來著，但是他回答：匈奴未滅，無以家為也。
壯哉斯言！
最後要特別鳴謝足跡踏遍世界大好河山的吳同學，本篇所有圖片均來自吳同學的相機。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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