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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紀的夢

疏芬山(Sovereign Hill)金礦小城位於澳大利亞維多利亞州的第三大城市巴拉瑞特(Ballarat)內。在十九世紀五十年代,這個在當時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巴拉瑞特,瞬時變得在全世界炙手可熱起來。而那炙手可熱的並非這座小城本身,而是深埋在地下的黃燦燦,耀眼奪目,牽動著無數人,使他們魂牽夢繞的黃金。一時間,成千上萬的人懷揣著那一個遙遠的夢,從世界各地奔至而來。他們中間有的是農民,是漁夫,是商人,是老闆,甚至是軍人;他們有來自當時貧窮的亞洲、非洲國家,也有來自富裕的歐洲、英國,美國等國家。來到這裡,不論貧富貴賤,大家只有一個目的,只為了同一個夢,那就是,拿起你手裡的鐵杴,睜大了你的雙眼,在昏暗潮濕的礦井下淘出那閃閃發光的金色物質。

發現在疏芬山下埋藏有黃金的是一名美國人。他曾在美國參與過淘金熱潮,後遊歷各地,來到澳洲。當他來到這個小城的時候,憑藉著其多年的經驗及對當地石英岩石的研究,他斷定在這深深的地殼下埋藏著大量的黃金。於是,他奔走於各個酒館,飯店,宣揚著這一發現。那時,在澳洲,尚未有維多利亞州,尚未有墨爾本市,而是隸屬於新南維爾士的一個地區。噹噹地的政府果然在巴拉瑞特剷出第一鏟黃金時,他們意識到,振興的時刻到來了。他們沒有迅速將消息傳出去,而是先奏請大英帝國的維多利亞女王在這個地區建立一塊獨立的殖民地。女王同意了這項提議。於是,維多利亞州在1851年正式成立,以當時偉大的大英帝國女王的名字為該州命名,並以當時的總理Viscount Melbourne命名里該州的首府城市,即如今澳洲第二大城市墨爾本。一切準備就緒,維州終於把這封鎖一時而振奮人心的消息公佈於世。並承諾賞賜給第一個發現金礦的人兩萬英鎊。於是,那個美國人當仁不讓地拿到了那筆錢。消息不脛而走,至此,世界各地都知在這個遙遠的南半球小城裡蘊藏著大量的財富,大量的金子,以及許許多多的美好的夢,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擁擠進這個小城裡。這個當時僅有幾千人的小城,人口在幾年間暴增了幾十倍,大都是來尋夢的人。

美國著名的華人聚居城市舊金山,你知道這個名字的由來嗎。舊金山的英文名字叫作San Francisco,無論是音譯亦或意譯,都無法譯出舊金山這個名字。它的由來是因為在當時舊金山被譽為世界最大的金礦,大批的中國人涌到那裡淘金。後來,巴拉瑞特發現了金礦,又有大批的人去到那裡淘金。於是,華人們將San Francisco稱作「舊金山」,而巴拉瑞特理所當然被叫作「新金山」。從此,舊金山一名沿用至今,而「新金山」雖沒有舊金山這般聲名顯赫,在這新世紀里依舊被眾人趨之若騖,但它卻安安靜靜地停留在那個充滿了夢幻,又充滿了血腥,充滿了無數人的血淚歷史的那個複雜的時期。

時光從此停滯,定格在那一瞬間。十九世紀五十年代的繁華小城。

如今的疏芬山小鎮依舊保留了當時的幾乎全部樣貌,從建築到礦井,從礦工簡陋的屋宅到周遭的商鋪、銀行、郵局、鐵鋪以及許多小作坊。這許多的作坊、郵局等如今還可以正常的工作及營業,而所用的設備和方式基本都是遺留自當時。在鎮里工作的人們全都穿著著舊時的服飾。當我踏足小鎮的瞬間,我突然疑惑了。我是否是乘坐了時光機器,穿越至兩世紀之前的歐洲。迎面走來端莊的女子,穿著深紅色的低胸長裙,寬大蓬起的半圓形裙擺一直長到腳踝。胸前綴著蕾絲花邊,更添幾分嫵媚。荷葉形袖口的邊緣系一黑色絲綢緞帶,紮成蝴蝶結的樣式,盤旋在女子的袖腕處,展翅欲飛。她手撐一把白色絲線盤結而成的小洋傘徜徉在陽光細碎的舊日街道上。溫暖的陽光透過傘頂那鏤空的花紋裝飾傾瀉下來,星星點點地跳躍在她白皙美好的臉頰上。恍如隔世。她是從古卷畫軸里跳出來的畫中女子,精心地裝扮,塗脂抹粉,為了去赴誰的約,去趕誰的宴。我猜想,在她即將趕赴的盛大宴會上,她定是最光艷照人的女子。不為她的裝扮,卻只為那臉上輕描淡寫的淺笑顏。

我坐在街邊的長椅上,凝視著這安靜祥和的街鎮。鐵匠鋪里傳來叮叮咚咚地敲打生鐵的響聲。馬車悠悠然地從我面前駛過。驛站里,幾名彪悍魁梧的男子用力牽引著韁繩,馴服著不太聽話的馬兒,可它們似乎真的不太聽話,不停地拱著腦袋,往後退,希冀著掙脫束縛,回歸自由。是的,無論是人兒,還是馬兒,他們都嚮往著自由,哪怕過程多麼艱辛。那時的人們還不懂得鋪設柏油馬路,馬蹄踐踏走過的地方,揚起陣陣灰塵,模糊了我的視線。一名女子站在郵局外的窗口前和裡面穿長裙的工作人員私語著。郵局上面尖尖的屋頂上裝扮著裙角菲菲邊的圖案,看起來那麼可愛,像孩童用手裡橡皮泥捏出來的童趣王國。郵局旁邊,三名老者坐在蔭涼處的長凳上彈奏著歡快的樂曲,手中的古老樂器蕩漾出的輕盈美妙的旋律環繞著整個大街,整個小鎮,凡聆聽到的人兒,都忍不住想要隨之起舞。我卻也不由自主地綻放出了久違的笑顏,為他們的快樂,為這兒的平和,為時光倒流的感慨萬千。

可是,遠在十九世紀的時候,街道還是這條街道,房屋還是這些房屋,而生活卻並非這般怡然自得的悠閑與完美。相反,在小鎮的一角,所能感受的惟有不安、痛苦、暴力和貧困。那個地方叫作「中國村」。那裡住著所有來到這裡尋夢淘金的中國勞工。他們大多是來自廣東和福建的沿海漁民。聽說,在遙遠的海的那邊,有一個遍地黃金的國度。只要到了那裡,一伸手,就有大把大把的金子揣入懷。不需要再辛苦地劃著舢板漁船,冒著遭受狂風巨浪的風險,卻依舊只能果腹,遇到災年,卻仍然無法養活家中那嗷嗷待哺的嬰孩。於是,他們萬眾一心,踏上了這片乾旱廣袤的土地,遠離他鄉,忍受著異樣的文化、生活習慣及極為不同的水土所帶來的不慣,帶來的歧視與白眼,帶來的疾病與厄運,只為了那夢中的一天,他們奮鬥,他們努力,他們拋灑汗水與血淚,甚至是他們的頭顱。

中國村只是鎮里的一小塊地方,幾間木頭搭建的簡陋房屋。一間關帝廟是這個小村社裡最最精緻的建築,唯一的石頭房子。小小的關帝廟周身漆成紅色。從窄小的門進去,內里一片漆黑,惟有幾盞燭火影影綽綽,依稀可窺見前方高台上供奉著一尊關公雕像。案上擺放著幾盤果品香燭。楹楣上,懸掛著上書「忠義昭垂」字樣的匾額。勤勞質樸的中國人,他們寧可自己吃苦受窮,卻要拿最好的來供奉他們心目中偉大的神,這樣的誠心有誰能不體恤憐憫,於苦難中伸手搭救呢。門外金字譜寫的對聯:「萬古精忠昭日月,千秋義勇鎮山河」。如此的氣勢磅礴代表了千千萬萬遠走他鄉華工的心情。儘管他們遭受歧視,遭受不平等的對待,但卻永不失民族氣節,保存一分骨氣。在洋人不分青紅皂白,只為泄其一己之憤而對無辜的華工大打出手,暴力相向時,華人們團結一致,不畏強權,用自己的鮮血來印證自己的清白。用自己的生命來聲討不公。當我看到這副對聯時,眼前似乎呈現出當時那些飽受折磨的華工們,當他們站在這裡,朝向北方家鄉望去時,露出的純真笑臉,那柔軟的笑容,印刻在滄桑歷練出的無比堅硬的皮膚上,永不凋零。

村內,設有藥鋪和雜貨鋪,皆是當地的礦工在閑暇之餘經營以方便同胞們的。將自己的房舍辟出一小塊地方經營生意。一進門,是老闆的簡陋床鋪,旁邊是一口大鍋灶,緊緊挨著床鋪。生火做飯時,還可以用來取暖。鍋灶上方的架子上擺放著幾個瓶瓶罐罐,上面貼著的紅紙標籤上寫著糖、鹽、酒。幾隻破瓷碗,一雙木筷子就是全部的家當。進門左手邊,正對著灶台的地方便是藥鋪的櫃檯。葯櫃很小,只有二十幾個葯屜。上面寫著:黃芪、木通、法半夏、花粉、防風、香附、紅花、白芍等中藥的名字。這些名字在這裡讀到,是那般美好,又那般不安。櫃檯的木板上放著一個簸箕,一個瓢和一個石頭葯杵。一切都仿若昨天。床頭的高架上立著一木頭牌位,上面寫著「林門歷代祖先之位」。牌位前的香爐,彷彿還能看到香煙裊裊的祭拜情景。此時此刻,我似身處清末一戶普通百姓的家中,凝望那些可堪為古董的家什,心中隱隱作痛。他們背井離鄉,來到這裡,過著比家鄉更苦的生活。進入深不可測的潮濕陰暗礦井內,尋找那暗夜裡微微閃爍的光。許多人將其屍骨也留在了那裡,和那些光一起,埋藏在深深的地下。也有許多人尋找到了他們夢想中的一切,衣錦回鄉。只是,無論哪種結局,若干年後,當他們垂垂老矣時,都再不願回顧起那段灰暗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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