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系一個不合格的客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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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2017]
這是黃三刀的第76篇文章
聽說長得好看的人都關注了「黃三刀」
我的老家在永定撫市龍川村,我的身上流著客家人的血,可是,我是一個不合格的客家人。
我的不合格是從我的父親開始的。我父親十三歲的時候,隨我的祖父從永定老家逃難到漳州,從此沒有回去。他在漳州謀生,從一個的小夥計,到一個吹鼓手,再到一個歌仔戲演員。歌仔戲是漳州的歌仔(錦歌)傳到台灣之後,在台灣宜蘭發展成歌仔戲,1928年迴流漳州地區,很快就風靡九龍江中下游的薌江流域,新中國成立後,定名薌劇。
那個時候我的父親正當年少,不但很快地學會了漳州話,還學會了歌仔戲,成了一名在漳州小有名氣的民間藝人。建國後,他成了漳州薌劇院副院長兼薌劇二團團長。在漳州人的眼中,他是一個地道的漳州人。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娶了一個漳州妻子,按漳州人的習慣生活,講漳州話。生了五個漳州兒女。從學校到工作單位,在我填寫的各種各樣的表格中,我都這樣寫:籍貫,永定,某年某月生於漳州。
父親在傳統戲《孟麗君》劇中皇甫少華的扮相
我出生在漳州的「永定會館」,這個會館現在還在,在漳州龍駭瀛,就是當下漳州人稱之為龍眼營的地方,明代《漳州府志》上記錄漳州城裡城外有31條街,外加一個龍駭瀛。我不知道為什麼龍駭瀛不叫龍駭街而叫龍駭瀛,我也不知道我的永定老鄉什麼時候在這裡建造建造了永定會館,我只知道那是一個離九龍江不遠的繁華之地,曾經雲集著許多商店和娛樂場所,這足見永定會館建設者的經濟實力和超前眼光,當然我們從永定會館的建設也說明當時永定客家人在漳州謀生的人數不在少數。
龍駭瀛現在那裡沒落了,冷清了,成了一條不起眼的小街道。在我兒時的記憶中,永定會館是一座三進的大房子,中間有兩個很大的院子。現在,那裡的院子里大都被住房蓋了房子,成了他們的廚房或者衛生間,顯得十分擁擠。但我出生的那個房間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
幾十年之後的某一天,我一時興之所至,載著我的妻子,故地重遊。我出生的房子被人鎖住,從門縫裡看,看到一張老式的大床、一張八仙桌和幾隻椅子,床上沒有被褥,顯然已經沒有住在那裡了。那床和桌子擺放地方,與我兒時記憶相似。只是我們家那時的床是竹床,十分簡陋。而繞著牆邊,擺著一排酒瓮,那是母親在父親的指導下自釀的客家米酒,一屋的酒香。
小時候,家裡來的客人,大都是永定老鄉,講的是客家話。母親和我都不會說客家話,可是,聽久了也能聽出個大體的意思。記得有一次,一個大伯摸著我的頭說,可惜了,這孩子不會說我們家鄉話。我突然用客家話說,誰說我不會,我能聽。那大伯哈哈大笑,說,還是不會。
父親劇照,帥帥噠
漳州薌劇團男演員合照(父親一排左二)
聽母親說,我小時候很難養,是我的外婆幫助帶的,所以,我說的是一口帶著同安腔的漳州話,因為我的外婆是同安人。小時候,我們永定會館的家,經常南腔北調,很熱鬧。
後來,我們搬了家,來往的永定老鄉漸漸地少了,然而,有一位永定老鄉卻是常來常往的。因為他是一位老中醫,我生病的時候母親就找他,母親說,我的病,別人看不好,一到他的手,一帖葯就能搞定。我記得他家在東坂後的一個很深大很深的大房子里,大廳很暗,有一個很高的暗紅色的尺形大柜子,母親說,這是他家以前開藥店用。這位永定老鄉慈眉善目,鼻子下留著八字鬍。
那個時候還沒有抗日的電視連續劇,那鬍子並沒有讓我產生日本鬼子的聯想,我很喜歡他的鬍子,好幾次想伸去摸一摸,可是心動沒有行動,不敢。有一次,我不知為什麼發燒的,躺在床上起來來,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一隻冰凍的手在摸我的頭,睜開眼,先是看到兩撇花白的鬍子,再看,就是一雙慈愛的眼睛,我笑了一下,說,我好了。弄得在場的人都哈哈大笑。他說,真好了,再吃一帖葯,就好得利索了。
後來,我長大了,生病少了,去找那位老鄉也就少了,那位慈祥的大伯也就在我的記憶中漸去漸遠了。在我讀中學的時候是住校,在一次星期天回家的時候,聽母親說,那位看病的大伯對自己的病無能為力,過世了。我很遺憾沒去送他。母親說,他不會怪你的,他生病的時候還常常提到你,問你考幾分了。這才知道,他生病的時候,母親其實是經常去看他的。因為在在學校里讀書,不讓我分心,才沒有告訴我他的情況。
隨著大伯的去世,我們家的永定老鄉就來得更稀鬆了。偶爾有人來,因為找不到父親,也就不愛來了。我父親在劇團工作,劇團經常外出演出,難得在家。
舊徵章
黃霸刀1967年參觀毛主席舊居韶山留影
有家鄉來信,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從事業餘寫作之後,他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我的名字,就給我寄一封很長很懇切的信,看名字,是與我父親同一輩的,已經年過古稀了,卻是一個文學愛好者,把他的作品寄給我看,大都是小小說,「讓大侄子指導指導」,我不勝惶恐,不知如何是好。說實在的,寫得不怎麼樣,但不敢說實話,怕傷了老人家的心。便挑好的,幫他改了幾篇,居然在老家的地方報紙上發表了,把老人家高興得不得了。於是便寫得更勤奮了,過一段時間,便寄上一疊「習作」來,「讓大侄子指導指導。」我再也不敢再「指導」了。老人家其實是很好命的,兒孫滿堂,就是不懂得享清福,偏偏要來弄文學。但是我又想,這也許是老人一向的理想,從年輕到年老,執著的追求,但一直沒有找到知音,我是他的一個知音。這樣想著,便有點盼望老人的來信了。可是,有一段時間沒收到老人家的信和文章,我反倒有一種失落之感。後來,就聽說老人家去世了。
若干年前,收到老家一位族叔的來信,說我們家祖上房子,問如何處理。那時父親還在世,他說,那是土樓里的一個單元,從一樓到三樓,土樓下面是小院子,二樓三樓各有一廳一房。父親說,我們也不回去,你就回信,說讓家裡人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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