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的文明與高度的野蠻

最新 10-03

本文作者「寒塘渡鶴」，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殷墟，安陽最著名的景點，世界遺產，它是商朝後期都城的遺址，主要包括宮殿宗廟遺址和王陵區遺址。這裡的東西大致分三類：青銅器陶器玉器、有文字的甲骨、以及人和動物的屍骨。人和動物基本上都是用來祭祀或者陪葬的，有的頭骨還張著嘴，很扭曲，應該是活埋的。

殷墟對安陽意義重大，對中國也是。因為殷墟，安陽可以排進八大古都之列，商朝在這裡建都兩個半世紀。公元前1300年左右，商王盤庚遷都於今安陽市西北小屯村一帶，史稱殷，殷商在這裡歷經八代，共255年。

一片甲骨驚天下

都城、青銅器和文字，證明三千多年前中國就已經很發達了。一般說夏商周，中國的奴隸社會源於四千年前的夏朝，但事實上很多人並不認可夏，或者說不認可夏是文明時代，因為目前並沒有發掘出任何夏的文字，哪怕一塊有劃痕的骨頭，夏的事件都來自後世的記錄。但商不同，商有甲骨文字，而且演化至今成為漢字，所以外界一般認為中國文明始於商。文字是文明時代的重要標誌，沒有文字，就很難談文明。

婦好像

商年代久遠，留下的東西和文字都太少，比如陵墓，很難說清誰是墓主。而婦好的墓則是可以確定一座，她是商王武丁的妻子，墓里的大量陪葬品，配合甲骨文確定了她的身份。婦好一生南征北討，戰功赫赫，是華夏最早的巾幗英雄，花木蘭、穆桂英、梁紅玉，身上流的都是她的血。

我們對商的直觀認識可能多來自《封神演義》這樣的神話故事，亡國時代的故事醜化了商，殷墟可以證明商的發達。商的末代君主帝辛，也就是紂王，天賦異稟，文武雙全，但沒人能約束他，史記說他「知足以距諫，言足以飾非」，就是說他的學識淵博到足以堵上大家的嘴，口才好到足以掩飾自己的過錯。一般這樣的人，向善則大善，向惡則大惡，他是後者，最終葬送了成湯創立的六百年基業。

殷墟宮殿宗廟遺址區

和別的景點不同，殷墟門口沒有大量賣紀念品的，只有稀稀拉拉幾個商店，而且他們不講價，愛買不買，很不習慣，難道他們不該是哭著喊著讓你買么。旁邊有條古玩街，人也不多，我走進一個店，問一個滿是刻紋的龜甲多少錢，想著幾十塊錢的話，我就弄一個回去玩，看起來做的還挺真的。「八千」。我頓了下：你這是真的啊？

是的，這裡賣的都是文化。

最近在網上看到一句話，說：去任何地方的博物館或者遺址，發現當地最值錢的文物都不在裡面，而在國家博物館。這話雖然誇張，但不無道理。比如殷墟出土的幾乎是最有價值的寶貝、國家一級文物、殷商文化的代表、青銅器的巔峰之作，著名的司母戊鼎（現在多叫後母戊鼎），就在國家博物館，殷墟里的放的則是複製品，包括司母戊鼎出土的墓穴里，放著的也是一件複製品。殷墟的很多展品，包括婦好墓里擺放的各種陪葬品，都明確寫著是複製品。這裡出土的比較值錢的東西，很可能大都不在這了，早被各級博物館弄走了。

殷墟遺址里最貨真價實的東西應該就是殉葬坑裡大量的人骨和獸骨，這東西沒什麼藝術價值，拿出去展覽也不大好看。而且這些殉葬者很多都是集體埋葬，一個坑一堆屍骨扭在一起，人獸難分，不方便拿，拿出來就不好保留原來的姿勢了，而且也就無法控訴萬惡的殉葬制度了，所以就原地原樣保留。

殷墟里放著人頭骨的青銅甗

殷墟里放著人頭骨的青銅甗（頂圖）

在殷墟里（M260坑）看到一個銅甗（yan，三聲，先秦時期的蒸煮器具），裡面放著一個頭骨，考證認為該頭骨是抓捕的敵對部族的首領的，煮了以示懲罰。這個展品我在2014年初國博的殷墟展中看到過一次，當時那個展覽從殷墟搞了不少文物過來，其中就有這個。

墓葬坑（有腰坑）

從遺址的墓穴可以看出殉葬的講究。

放主人的墓室的中間下面有個坑，叫腰坑，坑裡一般會埋個人或者狗，埋人是做為奠基，埋狗則是為了守護主人。墓室邊的台階上，也要殉人，有人頭，也有小孩。另外，還有車馬殉葬，一車兩馬一人的套餐應該是標配，從擺放的整齊度看，馬應該是先殺再埋的，因為活埋馬還是有難度的，而且還要埋得整齊。

車馬坑

殷墟還有道路的遺址，幾個大塊的土方，上面有車轍，考證認為這是當時的道路的遺址。地形地貌隨時在變化，道路居然能保留下遺址來，我一直沒搞明白，這個是怎麼考證的。

國家博物館的後母戊鼎

國家博物館的後母戊鼎（局部）

著名的司母戊鼎現在叫後母戊鼎（現在國博的展出名稱），因為後來的考證認為器腹部內壁的銘文「後母戊」是某位商王的母親。而當時去殷墟的時候，各處都寫著司母戊鼎，不知道現在會不會有所改動。所以歷史雖然是客觀的，但我們所認知的歷史卻一直在變化中，隨著考古和研究的深入，更多的既有認知將會被改寫。也許哪一天，也會發掘出夏朝的文字。

從殷墟能大致窺探到殷商的社會面貌，殷墟的展覽介紹說以當時的生產力水平，司母戊鼎需要130多人連續澆鑄才能完成，東西不很大，但卻是很複雜很精密的協作工程。而殉葬制度，又隨時殺人殺動物，極為殘忍。這裡同時展示著高度的文明和高度的野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