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占庭帝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它跟中國歷史上哪個朝代比較像？

首先要聲明，類比，從來不能證明什麼問題，只是為了說明問題的方便。所以，當我們說"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歷史總是不斷地重演"的時候，我們實際上是在說，某一時刻發生的事情，跟歷史上某件事情很像。但再怎麼像，也不可能完全相同，歷史也不會精確地重複過去的故事。只是我們可以在兩相比較之下，得到一些領悟。類比，實際上是幫我們理解一件事情的一種手段。

所以，當我提出拜占庭帝國，也就是東羅馬帝國與中國的哪一個朝代可以類比的時候，只是想藉助大家可能更熟悉的中國歷史，來了解、理解一下西方的這個帝國、這段歷史。

因為這個帝國實在是一個比較奇怪的存在。

首先，這個帝國立國千年。如果從公元395年羅馬帝國分裂開始算起，一直到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於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這個帝國持續的時間超過了1000年。這在世界史上都是不多見的。除了那些遠古時代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長期政權之外，最近兩千多年的人類歷史上，立國千年的帝國，可謂絕無僅有。

其次，這個帝國長期以正統自居。395年，羅馬帝國分裂。但是羅馬帝國的分裂，並不是截然分裂為兩個毫不相關的國家，這種分裂也並不是我們後世建立在現代國家概念上的分裂。西羅馬帝國、東羅馬帝國，都是古代那個羅馬帝國的正統繼承人，而在公元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之後，東羅馬帝國就成了唯一的正統。從法理上來說，這真的沒有錯。

再者，這個帝國與帝國的發源地卻是漸行漸遠。當君士坦丁大帝將帝國的首都從羅馬遷到拜占庭之後，這個後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城市，就成為"新羅馬"。而原本的羅馬，在"蠻族入侵"的一波一波洪流當中，失陷於蠻族之手。帝國的發祥地仍然以拉丁文明為內核繼續發展，號稱正統的"新羅馬"卻逐漸希臘化了。這個後來繼續延續了一千年的帝國，已經與當年的那個羅馬帝國非常不同了。

而從整個前羅馬帝國的疆域範圍之內來看，攻滅了西羅馬帝國的蠻族，漸漸接受了前羅馬帝國的文明，接受了帝國的國教（基督教），以那個輝煌的古帝國的繼承人自居，"日耳曼人的神聖羅馬帝國"，這樣的打著復興古代羅馬帝國旗號的蠻族人建立的國家都能夠出現，與尚且存世的東羅馬帝國並峙，更是中世紀的一道奇景。

如果把上面這些特點，套在中國歷史上，我們能得到什麼？

內部腐敗、內鬥，外部蠻族入侵造成的帝國崩潰，半壁江山陷於蠻族之手，在帝國的發源地所在的傳統帝國疆域內，各蠻族你方唱罷我登場，逐漸接受了原本古老帝國的文明和傳統，並建立起以古老帝國復興者自居的新帝國，與對面守住了帝國另一半疆土的半個帝國長期對峙——這不就是"五胡亂華"，兩晉南北朝嘛！

我們說起東西方的歷史，對於一些概念的使用，往往是標準不一的。比如我們說拜占庭帝國是個"千年帝國"，但實際上，千年是個過於漫長的時間，千年之內，拜占庭帝國的國力並非始終如一，王朝也更換了一大堆。如果按照中國歷史習慣上以王朝來劃分時代的話，那麼拜占庭帝國就會被這十幾個王朝切碎成斷斷續續的碎片了。相反，如果按照我們述說拜占庭帝國這樣的方式來反觀中國歷史，那麼我們習以為常的王朝概念，就要讓位於帝國的概念。所以，一些歷史學家，比如黃仁宇等人，會把中國從秦漢一直到魏晉南朝的歷史，稱為華夏"第一帝國"，因為這些朝代實際上是一脈相承的，有明確的接續或者"禪讓"的關係。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西晉王朝繼承了漢魏的帝國法統，重新實現了帝國的統一，卻很快陷於內亂（"八王之亂"）。之前早已內遷的北方游牧民族，就藉機動亂，蹂躪了整個北中國。這與羅馬帝國後期，帝國公民本身不願從軍，只好僱傭蠻族防禦蠻族，內遷的蠻族掌握了武力，最終一波一波顛覆了西羅馬帝國，簡直如出一轍！"五胡亂華"，"五胡"匈奴、鮮卑、羯、氐、羌，大概就相當於日耳曼人的各分支，什麼東哥特人，西哥特人，汪達爾人，法蘭克人……這些蠻族在西羅馬帝國的廢墟上建立了一系列的小國：東哥特王國，西哥特王國，法蘭克王國……大致就相當於前趙，後趙，前燕，後燕，前秦，後秦，成漢，胡夏……十六國紛紛擾擾，最後統一北方的北魏，又漸漸漢化，以至於以中原正統自居，這與西歐的蠻族居然建立了以羅馬為名的帝國，並以西羅馬帝國繼承人自居，又是何其相似乃爾！

而偏安江南的東晉王朝，在北方陸沉之後，一直以中原文明正統自居，又與東羅馬帝國的境遇何其相似！東晉，加上後續的南朝宋、齊、梁、陳，假如以我們看羅馬帝國、東羅馬帝國歷史那樣的角度來看，不過也就是一個大帝國之下的若干王朝，情況不也類似？而中國東晉南朝的這幾個偏安小朝廷，不也是把帝國的發祥地都拱手丟給了胡人，正如羅馬帝國丟掉了羅馬？東羅馬帝國幾代皇帝，都曾經發起過收復失地運動，但是收復的領土旋即又丟失了。中國的東晉南朝，多少次北伐，一度也曾收復過大片領土，甚至包括故都長安、洛陽，但是仍然擺脫不了國力日漸削弱，國土日漸狹小的命運。

當然，文章一開頭，我就已經說過，這樣的類比只是用來理解問題的。拜占庭帝國在世界史上的地位很特殊，有關它的很多事情，直接描述出來都很不容易明白。通過與中國東晉南朝的類比，至少我們在理解這個千年帝國的某些方面，可以獲得一些支點。

而兩者之間的差異當然也非常明顯。東西方這兩個帝國，儘管都是從一個古老的大帝國機體上剝離下來的一大塊碎片，但是拜占庭帝國在後期面對的主要的壓力來自於東方，它與薩珊波斯和後來崛起的各路伊斯蘭勢力之間的爭奪，構成了它千年歷史上的最重要篇章，最終也沒有擺脫被東方敵人滅亡的命運，相當於是被當初掀翻西羅馬帝國的蠻族之外的新勢力給亡了國。而中國的東晉南朝，儘管一直以文明正統自居，最後卻是被"亂華"的"五胡"建立的高度漢化後的政權給滅掉了，整個中華文明在這一堆廢墟之上浴火重生，重新完成了統一，也重新建立了新一輪的大一統帝國，這就是被某些歷史學家稱為華夏"第二帝國"的隋唐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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