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頤給皇帝講課,為什麼要求坐著?
古時候,士大夫給皇帝講課,叫做「經筵」。我們今日來講講經筵中,講課的老師是坐著,還是站著。
宋朝之前的的講筵會,基本上都為「坐講」,這是因為,其時椅子尚未普遍應用,大家都習慣於席地而坐,「坐講」並無特別的含義,只是一種習慣而已。宋初的經筵,還是沿用「坐講」的形式,「凡有講讀,無不賜坐」,此時椅子已廣泛應用,「坐」指坐在椅子上,已含有尊師重教的意思。只是到乾興元年(1022),宋仁宗沖齡繼位,由於小皇帝身體尚矮,只好「跂案而聽之」,即必須踮起腳尖趴在高案上聽講,時任經筵官的孫奭為方便讀解,便改「坐講」為「立講」。
此後,「立講」便成為北宋經筵的常制,「講讀官當講讀者,立侍敷對,余皆賜坐於閣中」。 這便是程頤劄子所說「侍者坐而講者獨立」的由來。
熙寧元年(1068)四月,有三位經筵講官——翰林侍讀學士呂公著、翰林侍講學士王安石、侍講吳充向宋神宗提了一個動議:「竊尋故事,侍講者皆賜坐。自乾興以後,講者始立,而侍者皆坐聽。臣等竊謂侍者可使立,而講者當賜坐。乞付禮官考議。」神宗詔令禮官「詳定以聞」。
禮官韓維、胡宗愈都贊同王安石等人之議:「今列侍之臣尚得環坐,執經而講者顧使獨立於前,則事體輕重,義為未安。臣等以為宜如天禧舊制,以彰陛下稽古重道之意。」但另一部分禮官如蘇頌、韓忠彥卻反對「坐講」:「執經人主之前,本欲便於指陳,則立講為宜。若謂傳道近為師,則今侍講解說舊儒章句之學耳,非有為師之實,豈可專席安坐,以自取重也?」由於禮官無法達成一致的意見,這次「坐講」與「立講」之爭最後不了了之。倒是宋神宗跟經筵講官王安石說:「卿當講日,可坐。」可是王安石卻「不敢坐」。
元豐八年(1085),宋神宗病逝,年僅九歲的哲宗嗣位,次年改元「元祐」。元祐元年三月,經司馬光推薦,五十四歲的程頤被任命為哲宗皇帝的經筵老師。程頤提出一個要求:坐著講課。
對於程頤的要求,朝中大臣又發生了爭論,按反對者、御史中丞劉摯的說法,是「眾傳以為笑」。劉摯說,不應該讓程頤當經筵講官,還是請他回洛陽當西京教授好了,「庶幾成頤之志,全頤之節,以息群議」。不過高太后沒有聽從劉摯之議,將程頤挽留下來任崇政殿說書。
程頤為什麼要求「坐講」呢?是想滿足「帝王師」的虛榮心嗎?不是的。王安石、程頤等經筵官已經說了,是為了養成皇帝「稽古重道」、「尊儒重道」之心。這裡的「道」,不是指一般的道德,而是一個政治學概念——「道統」,與君權所代表的「治統」相對。擁有「道統」的士大夫具有規訓擁有「治統」的皇權的能力。這便是程頤特別提出「坐講」的政治哲學背景。這一層隱秘,宋人其實已經說破:「蓋世儒以尊君為說,而不暇於自尊耳。儒者固不當自尊,而在朝廷則尊君,在經筵則尊道,亦各當其理耳。」 朝廷之上,士大夫為臣,故當「尊君」;但在經筵中,士大夫的身份已經轉變,成為「道」的化身,貴為天子,也得「尊道」。
那麼程頤的「坐講」要求有沒有獲得應允呢?據一份宋人筆記的記載,高太后以「皇帝幼沖,豈可先教改動前人制度」為由,「有旨令不得行」 。不過,對於「道統」,宋朝的統治者卻不敢輕漫,即便是反對「坐講」的禮官,也只能將講筵解釋為「解說舊儒章句之學,非有為師之實」,換言之,如果經筵官具有「為師之實」,那「坐講」便是理所當然的。
儘管宋代經筵以「立講」為常制,偶有「坐講」,不過我們應當承認,宋朝君主在士大夫面前還是表現得比較謙抑的。南宋初年,由於時局未靖,曾經暫停講筵,宰相秦檜拍馬屁說:「陛下聖學日躋,實難其人。」皇上您這麼聖明,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士大夫來為皇上講筵。宋高宗卻不敢託大,說道:「朕學問豈敢望士大夫?」並下詔任命了一批侍講 。高宗所說的「學問」,其實也可以理解為「聖人之教」、傳承於士大夫的「道統」。
所以,程頤最終還是留下來擔任經筵講官,踐行他的「君德成就責經筵」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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