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綱評書《槍斃劉漢臣》源自天津奇案，竟然是民國第一言情小說

天津民國八大奇案之一「槍斃劉漢臣」，是一段根據實事改編、流傳於京津兩地的短篇評書。劉立福、金文聲、王傳林三位都說過這段評書，網上有音頻。當然真正讓劉漢臣在當下出名的，還是郭德綱的評書。

「槍斃劉漢臣」還是中國最早的IP之一。民國時期，鴛鴦蝴蝶派作家秦瘦鷗以劉漢臣的故事為原型創作小說《秋海棠》，被稱為「民國第一言情小說」，當時即被改編為電影、話劇、滬劇、評彈、評書，在1985年和2006年又分別被改編為電視連續劇。

劉漢臣的故事其實很套路——受天津大穴頭趙廣順之邀，劉漢臣帶著二路老生高三奎從上海到天津唱戲，一炮打響。駐防天津的直隸保安總司令褚玉璞的五夫人追星，迷上劉漢臣。高三奎從中為二人傳書遞信。此事經八卦媒體記者渲染鬧得滿城風雨，褚玉璞命手下軍警督察處處長厲大森抓捕劉漢臣和高三奎，雖經梅蘭芳等人多方求情，劉高二人仍被槍決，劉漢臣死時只有25歲。

劉漢臣（1902—1927），原籍直隸故城縣鄭口鎮（距石家莊不遠），父親鄭長泰幼時隨劉天仰學梆子，擅演猴戲，外號「賽活猴」。劉天仰膝下無子，為感謝再造之恩，鄭長泰將自己四子中的三個改從劉姓，為其傳宗接代。

劉漢臣生於上海，自幼隨父學藝，加入上海南市九畝地新舞台班，文能唱，武能打，還拉得一手好胡琴。他年少時受「麒派」影響，評書里說他是麒麟童的徒弟，其實不是。

劉漢臣本來在上海呆得好好的，為什麼要來天津？因為天津在民國時是演藝大碼頭，任何戲曲、曲藝的角兒，沒經過天津觀眾的檢驗，都成不了大器。所以當天津新明大戲院經理趙廣順來上海邀角兒找到劉漢臣，劉漢臣立馬同意北上。

（新明大戲院前身天仙茶園）

新明大戲院位於南市榮吉大街，建於光緒初年，原名「天仙茶園」，兩層樓房，樓下池座，樓上前部包廂，可容納1300多觀眾；後台除化妝室外，兩側還有可容納百餘人的演員宿舍。京劇名家譚鑫培、楊小樓、梅蘭芳等都曾在此登台獻藝。能登上新明大戲院的舞台，對劉漢臣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果然天遂人願，劉漢臣在新明大戲院一炮走紅，連演三個月，財源滾滾。但又造化弄人，也就是在這短短的三個月，褚玉璞的五夫人迷上了劉漢臣，導致悲劇發生。

民國成立後一直到抗戰爆發前的這段時期，軍閥割據，誰有兵權，誰就說了算。劉漢臣來天津唱戲時，正巧褚玉璞佔據天津城。褚玉璞，字蘊山，山東省汶上縣人，土匪出身，後率數百土匪投靠軍閥張宗昌，又隨張宗昌轉投張作霖，任直魯聯軍第一軍副軍長兼前敵總指揮。他率軍擊敗馮玉祥，被張作霖任命為直隸保安總司令，在天津壞事做絕，橫徵暴斂，終飽私囊，搞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褚玉璞、張宗昌、張學良）

褚玉璞這位五夫人叫小青，出自南市有名的天寶班，當時不過十六七歲。她到新明大戲院看戲迷上了劉漢臣，通過高三奎與劉漢臣結識。兩人是否真有什麼瓜葛其實很難說，但此事經八卦媒體大肆渲染，搞得滿城風雨，最終傳到褚玉璞耳中。褚玉璞一怒之下開槍擊斃五夫人，又派手下幹將、直隸省軍警督察處處長厲大森去抓劉漢臣和高三奎。

這個厲大森確實是個厲害角色。厲大森，字憲臣，山東濟寧人，是褚玉璞的小弟，同時也在民國初年加入青幫，屬嘉海衛幫頭大字輩二十一代。曾任民國總理的張紹曾在天津被張作霖派人暗殺，這件事的執行者就是褚玉璞和厲大森。

褚玉璞盤踞天津時，厲大森在天津「跑海」（開闢地盤），招募徒子徒孫，青幫在天津逐漸壯大。厲大森有個得意門生叫白雲生，通字輩二十二代，是袁文會的師父。後來厲大森留在天津投靠日本人，在日租界桃山街（今包頭道）成立「普安協會」，厲大森任會長，袁文會是行動部長。

厲大森要抓劉漢臣時，趙廣順正帶著劉漢臣、高三奎等人到北京，在位於珠市口西的新式劇場第一舞台唱《卧薪嘗膽》。厲大森帶著人趕到北京，直接從後台將劉漢臣與高三奎逮捕，押解回津。

（天津南市）

趙廣順趕緊找到與自己交情不錯的軍閥李景林，李景林給他介紹了張宗昌、褚玉璞的把兄弟，直魯聯軍第八軍軍長畢庶澄，求其出面保下劉漢臣。哪知畢庶澄與褚玉璞一直明爭暗鬥，褚玉璞不可能給他面子（不久後畢庶澄在上海與蔣介石聯手，張宗昌派褚玉璞召畢庶澄到濟南商談軍事，藉機槍殺了畢庶澄）。

趙廣順又去求梅蘭芳、楊小樓、余叔岩，聯名向褚玉璞的老大張宗昌求情。張宗昌覺得這是小事兒，給褚玉璞發了一封電報，但這封電報反而加速了劉漢臣的死——褚玉璞裝作沒收到電報，命厲大森連夜槍決劉漢臣和高三奎。二人死後葬於津西小稍口天津梨園義地。

當時媒體不敢報道此事。直到兩年後，奉系軍閥敗北，褚玉璞下野在山東膠東一帶活動，企圖東山再起，被膠東王劉珍年抓住活埋，劉漢臣案才得以見諸報端。

（前排右起：畢庶澄、褚玉璞、張宗昌）

十幾年後，上海作家秦瘦鷗的小說《秋海棠》在《申報·春秋》副刊連載半年，不可逆轉的悲劇故事引起轟動。連載結束後出版單行本，很快超越《啼笑因緣》位列暢銷書榜首位。接著由筱月珍、邵濱孫改編成滬劇，連演數月場場滿座。後改編為話劇，黃佐臨任導演，話劇皇帝石揮等主演。評彈女皇范雪君出演的《秋海棠》評彈也盛極一時。劉漢臣再度成為話題焦點。

儘管秦瘦歐在《秋海棠》一書出版的前言中聲明：「本書中的人物俱由作者想像而來，絕不影射任何一人。」但其實這也只是出於避嫌。多年以後他說過一番話：「我在上海讀小報時，讀到京劇演員劉漢臣與奉系軍閥褚玉璞的姨太太互生愛慕之情，褚玉璞發覺後，當即將劉漢臣逮捕，準備槍殺，梅蘭芳愛惜人才，請張學良去疏通，不料未能成功，褚玉璞槍殺劉漢臣後還用大刀在劉屍體上亂砍一通。我就根據這段記載寫了一本《秋海棠》。」

據說劉漢臣留下一名遺腹女，叫劉雲蘭。這個孩子從哪兒來呢？劉漢臣在天津唱了一年多戲，他的母親為了讓兒子擺脫褚玉璞五夫人的糾纏，為劉漢臣娶了一位夫人。劉漢臣死時，劉夫人已身懷六甲，後來生下劉雲蘭，輾轉上海，被劉漢臣的大哥劉坤榮收養，到50年代才回天津與生母重新相認。劉漢臣夫人改嫁給一位俄語老師，沒生孩子，收養了一個女兒。

天津評書名家劉立福先生後來在一篇文章中提到，除了死去的這位劉漢臣，天津還有一位唱老生的劉漢臣，常演《薛剛鬧花燈》《砸鑾駕》。（文：何玉新）

（辛柏青演的《秋海棠》）

（已故評書名家劉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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