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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的一生

冷。

驟然降溫,零下三十度。即使在東北,也算嚴冬了。站在室外,不一會兒就手腳發麻,失去知覺。每天穿上厚厚的羽絨服,皮靴子,如臨大敵。

那時我還在長春居住。蘇州、廈門、深圳的朋友也紛紛告訴我,他們那裡降溫了,好冷啊!

我嗤之以鼻,能有多冷呢?

他們很不服氣地反駁:「不要以為只有東北冷,我們這裡的冷屬於潮濕型,貼著皮膚的冷,鑽進肉里,很不舒服。」

也許說的對吧。

我想,總之還是不夠冷,若南方的朋友像東北人一樣全副武裝,冷就靠近不了你,更鑽不到肉里去。

又想到,比我們更北方、更冷的俄羅斯人如何防寒呢?

如果東北人用俄羅斯人的方式防寒,或許效果更好,不用像現在這樣哆哆嗦嗦,邁著小碎步急急地往屋子裡逃了。

從南到北,每個人都說冷。但無論多麼冷,都在他們可以接受的範圍內。為了避開冷,他們在軀體周圍包裹一圈障礙物,這障礙物恰好讓他們避開傷亡與死亡,又讓他們有所抱怨。

痛。

牙痛,疼得冒虛汗。

連續三天睡不好覺。他想,這兩顆壞牙要折磨我一輩子啊。

去醫院的路上出了車禍,腿斷了,被迫截肢。

他拍著輪椅痛心疾首,這就是命,這就是命啊。大腿說沒就沒了,像是一個夢。如果只是牙痛,全部拔了我都願意。

牙和腿比起來,他當然願意要腿。

一次更大的、持久的痛,激出對小痛的留戀,儘管那小痛也晝夜折磨他,儘管他曾經覺得那是不可抵禦的痛。

比起失掉了腿,喪命的人或許更可憐吧?

如果當初用失掉腿來衡量牙痛,牙痛真的不算什麼。

如果現在用沒失掉的命來衡量失去這條腿,也許應該慶幸吧?

累。

睜開眼就是數不盡的活計,天天如熱鍋上的螞蟻,疲於奔命。以為做完了這一件,可以好好歇歇了,還沒做完,下一件就來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飛速把手頭的活兒做好,擠出一點難得的時間供自己享用。除了工作上的事,送孩子上學,給朋友說媒,替鄉親討賬,對他來說都是大事……

不少人跟他說,人生有所捨棄,才有所得,眼前這些,神馬都是浮雲。像小瀋陽說的,眼睛一閉,一睜,這一天兒就過去了。眼睛一閉,不睜,這一輩子就過去了。

道理他都懂,但就像負累的螞蟻,哪一樣都扔不下。

傷。

她心中傷痕纍纍,整個小城的人都知道她受過的屈辱。

有些事,口口相傳,代代相傳,只要還在他們的視野之內,他們就忍不住議論那些事,儘管他們並無惡意。

堵得住窟窿堵不住嘴。她只好盡量躲開這些嘴,裝作沒有聽見。

騎著自行車穿過街頭,一天兩趟。二十年時間,從沒人看到她的臉上出現過笑容。

一個人,傷到什麼地步才會一生不笑?

其實,在這個信息發達、交通發達的時代,遠走高飛,重新開始一種生活,是件非常簡單的事。可她從沒想過離開。這裡的土地,這裡的水,這裡的親人,甚至這裡的工作,她都覺得離不開。

她把苦一次次咽到肚子里,在這個小城,在這塊離不開的傷心地。

每個人都有不舒服。他們會下意識地抵抗不舒服,在冷與不冷、痛與不痛,傷與不傷、累與不累之間劃一條小小的界限。傷痛擴大一圈,他們的容忍度就自動擴大一圈,緊緊包裹著傷痛。雖然減少了冷、痛、傷、累,但依然不舒服。他們只是把它變成還可以接受的冷、痛、傷、累。

其實,他們完全可以用更大的胸襟、氣魄、視野、忍耐力來對待傷痛,以更大的承受背景將其變小。有些人已經這麼做了,他們未雨綢繆,運籌帷幄,於是成了眾所矚目的大人物。

成為大人物又能怎麼樣?

絕大多數如我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生命的無意識,抵抗著冷、傷、痛、累。不知道未來的雨到底有多大,綢什麼繆,沒準兒過了一會兒雨停了。我們品嘗著生活中最切近的酸甜苦辣咸。

也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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