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歲的七個動物
每年都寫不好看的東西
但是還希望再寫60年
很感動自己了
——大概就是很美麗
《發光狐狸》
那發光的狐狸發臭了,那狐狸
我的狐狸,獨自遠行的狐狸。
水草像指甲,波光一片透徹,
而她火紅的屍身那樣美麗。
月亮愚蠢,橡樹也一樣,
畏寒的灌木對世情一無所知。
我的夕陽柳樹為我的狐狸唱歌,
到一百遍,音色開始發青。
我深愛的狐狸,隆冬的柑橘,
隆重夏日第一棵綠荷。
我感到她重新到來,又寧靜,
又像江河大雨的鼓點。
只有我,和烏青的山體認識她,
而她的毛髮曾經如此眷戀我。
曾經烏青的山體溢出水來,
真的,映得她嘴唇也閃爍發光。
我的狐狸,發光的狐狸,
狂熱如火的沙漠狐狸。
死亡給我一汪沼澤的謊言,
但我仍然如此沉溺。
在碧波之上,在山上,
在可悲的月亮和它的倒影之間。
她變質的屍身快要使我噁心了,
假使左眼是熔漿,那麼右眼是泉水。
那變質的星空應當悲泣吧,
我試圖,(那麼也許是試圖),用巨石
掩蓋我與她共同的羞恥,
但往日的歡愉讓我萎縮乏力。
狐狸,夜裡我凝望狐狸,
夜裡她柔軟的尾巴也催促我死去。
她發光的尾巴,纏繞且包裹我,
彷彿昏暗的天幕與流沙,
如果右眼是凍泉,那麼左眼
有時也在虛偽的星空之下自焚。
我明明輪輪轉轉,猶猶豫豫,
並且明明如此愛她,
——真小
《水鴨》
當日我看向一片夏季湖泊,
「是一片多麼寂寞的水域啊!」
而灰色的夏季雨水,
結伴流入我伸手的陰影里。
「這裡已經有一群,且暗淡著的
水鴨會迫停輪船嗎?」
他們用微末的腳掌撥水:
就像是踩在雪上。
落葉攪拌雨中的瀑布,
發動機震動鳥喙。
我所能看到的,微小生物
溢滿孤獨的湖水。
在夜晚和蘆葦的平原,
星辰上也沾滿露水。
我所觀察的他們在碼頭,
在新鮮的木板上呼吸微弱。
一條不易察覺的寓言,
以及一場它發生的陌生夏雨。
「一條天鵝起落的溪澗,
以及我的動物嬌小的頭。「
終於,我的目光沒有使得,
更多的灰羽掉落在石灘。
就好像鵝卵石一樣頑固,又直接,
水鴨純黑的眼睛。
——是有邊界的
《我的鹿》
八月——
當我伏在你溫和的背上:
而你是我懦弱的蝴蝶。
烈日,烈日灼燒蜻蜓,
你活潑的足尖因此受傷。
也可能是悶熱夜晚,
我的紙張浸沒在牧草里,
蒙出你綠色的靈魂。
你洶湧的自由,
火紅的渴望之眼,
淚水已經足夠燒毀柵欄。
但是可能,
你是我早年畫在草里,
你正午時發光的尖角,以及你的星空斑點。
我曾保護你的,
在濃密的大樹下躲雨,
直到你金色的毛髮成塊褪色。
無法——
你將不會棄我而逃。
命運的樹藤牽絆你,在我的沉重畫架。
我不需要忠誠,忠誠
你無數次縱奔的高揚之蹄。
八月——
當我親吻你的雪白脖頸,
而你是我溫柔的小鹿。
編造一座廣闊,
缺乏憂愁和雨天的牧場。
愛撫你整日憊懶的胸脯。
傍晚,
天黑之前失聲的幸福。
而我伏在你溫和的背上。
——她心裡有什麼都想跟人講
《不高興的松鼠》
尾巴教人想起一截故事,
傳說——高高懸掛在枯焦的松枝上,
某日忽然為季節折斷。
大概衝破冰層的僅止於此。
但在這個冬天所想起的,
同樣也告訴許多旅行的鳥。
曾經在樹洞里掩埋的故事,
毛髮鮮嫩,點燃後露出
沉甸甸的橙色。
叫人沉迷的故事,叫人悲傷
後來在整個冬天也無人傾聽,
也無人再抓住一條長尾。
還有曾經旅行,和紅色蘑菇,
和紅色的反光的牙齒。
和被咬掉的紅色的果。
咬掉的松子也挽留不住,
當大雪發漲,層層鋪開
就像是刨開的樹皮。
尾巴教我提前動身,
身後的松枝,高高的疤痕,
不斷被失去的傳說。
應當記錄更多故事,
我還能找到更多毛髮嗎?
我們的樹已經很老了。
眉心是記憶歸處,
尾巴給我一池流失的話語。
清澈而喧嘩。
——有時候不知道她在哪裡
《鯨魚》
她現在仍然會唱歌嗎?
她,不斷嗚咽的她。
發胖的聲帶在北海震顫,
緊緊貼著冰山入眠。
在鐵皮船上看到的她,
雙鰭和背上的噴泉一樣失措。
她遊盪的煙霧味道濃烈,
頭顱在島嶼之間跳躍遷徙。
已經擁抱著龐然的身軀,
呼吸聲卻從每一個海角傳來。
眼裡,化石泛濫的海洋,
一幕幕獨自享用的戲劇。
她仍然茫然,仍然的茫然,
是她命運的珊瑚形狀。
風帆的速度遠遠無法趕上,
遠遠的,守望的桅杆。
年輕的她放棄唱歌,
失神的她,環線旅行的她。
一定捕捉臃腫的過去,
她,若即若離的她。
——除了豬以外
《貓?》
在你的眼睛裡看到凌晨三點,
你蜷縮的眼睛在凌晨,
抓住我三點熱氣騰騰的衣領。
為什麼凌晨三點仍然醒著?
你和頂著你腦袋的月光之鷹,
始終穩定地,表達著溫順。
紫色的三點凌晨,幽幽的
你光輝輪轉的時間之眼。
可以輕易騙我,你供起的脊背。
你凌晨的鼻音忽然濃重,
又開始影影綽綽,你的額頭時鐘。
我抱著溫順之獸,起伏不定。
你的眼睛告訴我凌晨三點,
你是那麼智慧,而且艷麗。
你是貓?還是我是?
——有時候很烈
《鳳凰》
像你這樣的鳳凰,你的神聖的鳥類,
像你這樣自信的火焰!
讓我一次,又一次如此枯萎,
焚燒午夜的渡船。
那些海灘所匍匐呼號的夜晚,
都劈開月亮和波浪前來,
一層層地獻給你。
獻給你讓人乾燥的純潔!
獻給你,我孤高鋒利的獨飲之歌!
獨飲清泉的木舟沉沒了,
鳳凰,日月輝煌的宮殿衝破雲層,
而你!使我懸掛而流血的鳳凰!
如果你已經決定捨棄這片山林,
務必吻別我的眼睛。
我眼裡也溢出岩漿之淚,
直到蔓延成三角洲,蔓延成日輪,
環繞如中世紀的遙遠海路。
假使在鏡中吻過正午烈日,
那麼我往日的清涼,子夜的月影
又如何盛放我的淚漿?
如何牽引你的騰飛之翼?
你強健綻放的翅膀,深海火山,
山泉漩渦的團團煙火,
從未對我露出疲態,從未
真正為我的香樟停留。
假使我將告訴你,是了在紫色的夜裡,
我將告訴你我伐盡世上梧桐。
你這樣的鳳凰,你高潔的洪荒異種,
也必不會飲我唇間之泉!
啊!我唇間之血,齒間之黑夜,
情願點燃我整座荒涼住所!
並且情願當鐵閘門鏽蝕,石榴花側翻
奮力噬咬這滾燙的命運!
我的鳳凰,我的赤紅之弓,
我青春不再的夏日,
我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枯萎,
又一次地和你沉入水底。
滄桑的船夫也曉得我了,現在!
但仍然,你與霞光一無所知,
像預兆,又像是過去的身心懲罰。
我應當對著春季平原懺悔,鳳凰!
那廣袤的,生機的,悲哀的,消逝的,
你反覆吟唱的古老之歌!
我是多麼愛慕你啊,你的聖潔,
你雪山一樣的過往。
我是多麼愛慕你啊。
每年都寫不好看的東西
不想看也沒關係
我跟她說我也不好看
但我特別喜歡她
——風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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