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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才是真實版本的《賭神》……

李多,又名:城堡,奇幻小說作家,遊戲設計師。處女作《忒密爾之狼》發表於2005年第七期《飛·奇幻世界》,發表於2007年第一期《幻王》的《斗而廊》廣為人知。後陸續在《奇幻世界》和《九州幻想》上發表若干作品。2011年,以《2011:喪屍圍城》獲全球華語科幻星雲獎。

其他代表作品:《粉色暖瓶里的沙羅曼蛇》、《隨機之年的母系氏族》、《雁返湖浪潮》等。

《祁小七》,李多作品。一個曾經在第一次進賭場後輸的精光的種菜小弟,重新出現在賭場上,此次翻雲覆雨,幾乎盤盤獲勝。究竟是賭運衝天還是另有玄機?第二次進賭場的祁小七,最終能否揚眉吐氣,抱得錢財歸?

PS:小新非常喜歡這篇故事的結局,希望你們也喜歡。

溫馨提示:全文約九千五百字,閱讀需要19分鐘。

《祁小七》

這是祁小七第二次進賭場。從斜街上一扇不起眼的小門蹩進去,走過曲折黑暗的過道,這才進得了賭場。甫一進門,剛剛那些像是蒙了一層輕紗的喧鬧聲,陡然爆發出來,打雷般地灌進祁小七的耳朵,弄得他有些發矇。

賭場里的聲音像是酒館中的喝酒行令,但細細一聽又不是太像,這聲音要比行令的聲音猛烈得多。祁小七記得第一次來這家賭場,大廳還沒有現在這樣大,竟然放得下二十餘張賭桌——光線也要比如今亮堂好多。

小七正巴著眼看賭場里的情形,走過來一個個子不高但相當粗壯的賭場保鏢:「小子!這是賭場,有錢則賭,沒錢滾蛋,我們不收叫化子!」

小七不服,貓腰從破破爛爛的下衣里摸出幾塊碎銀子:「我有錢!」

「這麼點也叫錢?」那保鏢笑了。「你呀,去邊兒上那桌賭,那都是小本。」

祁小七沒向保鏢道謝——他認得這保鏢的,此人拳腳確實了得。保鏢告訴他的那桌,果然圍著一群同他一樣穿著破破爛爛的人,小七還看到了街坊陳幺虎。陳幺虎是慣偷,小七想不明白,這小偷兒怎麼也來賭場賭,要錢,偷不就完了。

陳幺虎瞪著一雙賊溜溜的大眼睛到處看,看到祁小七,故作吃驚地吆喝道:「喲!這不是種菜的祁小七么!怎麼,又來賭?」

這一喊,賭場里黑壓壓的人頭都轉過來看祁小七,弄得小七哪兒都不自在。小七摸了摸臉上那道疤,沖那些陌生的賭客傻笑了兩聲。其中有個認識小七的人朗聲說:「呵,這個小七很久以前也來賭過,我見過他搖骰子,好一雙菜手!」

這句俏皮話說出來,賭客、莊家和保鏢們哄地一下都笑起來。也許是眾人都輸紅了眼,發生這麼一件並無大礙的事情,也能讓他們笑半天。小七訕訕地說:「笑什麼,笑什麼,輸了便輸了,咱也有贏光你們的一天哪。」可惜沒人聽到小七的話,賭客們又看看他,終於找到了比自己手氣還「菜」的人,心裡又變得穩噹噹的。

這桌的莊家倒是和善得很,招呼小七過去。小七認得這莊家,出了名的「黑心豆腐」趙老殼兒,不知多少窮苦的兄弟都在他手裡被剝得精光。這趙老殼兒臉上和善,心裡卻不住地打著每個人口袋裡銀子的小算盤,還會講甜言蜜語,算得上這賭場里數一數二的莊家了。小七就走過去,站在陳幺虎身邊。這是一桌「紅黑陣」,和「押大小」差不多,莊家的平底瓷碗里有一張骨牌,正面漆得大紅,背面一片黝黑,桌上也裝模作樣地畫著什麼六丁六甲陰陽八卦之類的陣法,分成紅黑兩片兒,賭客就在這紅和黑中選擇其一,押上銀錢,等著莊家「開門兒」。

小七以前沒玩過這紅黑陣,不過他知道這是賭博中最簡單的一種了,莊家怎麼開門兒,也都只有一紅一黑兩種可能,勝負各佔一半兒。正因為簡單,新賭客大都先玩紅黑陣練手,再去碰骰子、麻將還有其他花樣兒。

小七摸摸腮幫子,瞅著這花里胡哨的紅黑陣。圍著一圈的賭客誰也不押寶,都瞪著眼瞅著小七。「你們倒是押呀,」莊家趙老殼兒有點急了,拉長了嗓音說,「你們不押,等著我空開門兒哪?」

大家都知道,「空開門兒」,也叫「開空門兒」,是很不吉利的。都不押寶,莊家開空門兒,保管讓這整座賭場的賭客們都霉運當頭。可這一桌人硬是都不押,都看著小七。

有人說了:「祁小七新來,新來先押,討個順風兒。」

小七也不知道什麼叫「順風兒」。他看了看眾人,眾人看了看他,小七皺皺眉頭,略微一想,就把一小塊碎銀子放在紅陣中。他還沒撤手呢,一幫人哄地一下,像是一陣風,全部把錢壓在了另一邊的黑陣里。

「好傢夥,你們這是欺負我哪?」小七大聲說,「怎麼凈跟我對著干?」

陳幺虎拉拉小七:「這是慣例呀,小七你賭運不好,你押紅大家自然押黑,你賠我們賺嘛!」

「呸,」小七裝著對地上啐了一口痰。「爺今天偏押紅,你們跟著爺押紅,保賺,押黑,賠光!」

眾人哈哈大笑,沒人理他。趙老殼兒看了看黑陣這邊白花花的銀子,高唱一聲「開門兒——啦——」手握平底瓷碗在空中走了幾個來回,只聽一陣叮叮噹噹的清響,趙老殼兒已然搖好了碗,他叫聲「定」,又是呯地一響,趙老殼兒已然反手將平底瓷碗穩穩扣在桌上。

小七咽了口口水,陳幺虎拍拍他,意思是:「兄弟,你的錢沒啦。」小七甩開陳幺虎那雙偷過不知多少銀兩的手,瞪了他一眼。莊家手按瓷碗,笑吟吟地看著賭客說:「還有沒有人押?有沒有人改?要改,現在可來得及!好,不動了我可開了——」

趙老殼兒翻開瓷碗,大家傻了眼——碗里的骨牌是紅面兒朝上。小七樂得跳起來,說聲「對不住啦」,就拿了兩倍的碎銀子回來。周圍稀稀拉拉地起了髒話聲,趙老殼兒笑呵呵地收掉了押錯寶的賭客的銀子說:「小七開門兒紅,紅彤彤,再來一把押紅,我看還能賺。」

「好!我還押紅!」小七想都沒想,取出自己一半的銀兩放在紅陣上。旁邊的賭客連罵晦氣,真是來了個祁小七,輸得找不到西。小七又押了紅,可是沒人敢跟他。有幾個賭客竊竊私語了一通,拿出幾塊銀子放在黑陣里,又過了一會兒,又有好幾個人押了黑。小七嘿嘿一笑,並不說話,趙老殼兒一看沒人再押,就嫻熟地搖起了瓷碗,扣放在桌上,問了問還有沒有人押寶,說聲「開」,眾人咬著牙向那翻開的瓷碗看去——竟然又是紅。

有人罵起了娘,眼看運氣都被這祁小七敗光了,甩袖子就走。有人不信邪,專門跟小七對著干,還押黑。小七乾脆又往紅陣上放了幾塊碎銀子,叫趙老殼兒開。趙老殼兒也覺得奇怪,他特意在空中搖了好一會兒,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很是不安,搖到他略微平靜了一些,這才扣下碗來。

「我來開!」有個漢子一把推開趙老殼兒,「這次得是黑了吧。」他猛地一掀碗,一塊紅色的骨牌暴露在他們眼前。

「邪門兒!真他媽邪!這個小七是不是財神臨頭了?」

「邪個屁!老子就不信邪,什麼財神財王八,給爺滾犢子,老子偏偏就要押黑!黑黑黑!我看看今天能不能出黑!」有人吼了起來。

陳幺虎附在小七耳邊悄聲說:「別太得意,少押些,小心莊家拿餌釣你,等你贏得高興了再讓你數個精光,到時候連娘都喊不出來!」

小七故意大聲說:「怕什麼?我上次不也輸個精光。贏了,可就是有魚有肉有女人,沒錢了能怎麼著,大不了一頓打,回家種菜。」

聽了這話,人們對小七愈發有了興趣,連旁邊桌的賭客和莊家也跑來看小七賭紅黑陣。賭場里無所事事的保鏢也遊盪過來,先前那個看不起小七的保鏢也走過來,就著昏暗的光線,他突然看清了小七臉上的疤——這個小七,正是不知道幾年前在這家賭場被贏光了銀子的種菜小七。小七玩骰子輸光了,就騙賭,拿出一副鐲子說是家傳的翠玉鐲能值十兩銀子。後來鐲子也輸了,莊家把鐲子拿到當鋪去,店家說這哪是什麼翠玉鐲,簡直是一對破爛兒,白送他們都不要。這才惹怒了賭場老闆,幾個保鏢衝進小七窮困潦倒的家,拖到街上就是一頓好打。這小七早些年也是練過拳腿扎過馬步的,後來忙於種菜,就荒廢了武藝,幾個大漢三下兩下給他放倒,打了他一個鮮血淋頭。這臉上的傷,就是這幾個保鏢留下的。

這小子也忒膽大了,賠光了一次,還來賭?有人想起小七的故事,就將給近旁的人聽,眾人更是對小七起了好奇,都湊過來看。

小七仍押紅,有幾個錢多的賭客在黑陣上拍了好幾塊紋銀。有人說:「我看你能不能紅透天。」小七笑而不答。

趙老殼兒手拿瓷碗在空中搖,臉上起了細細的一層汗。看來這小七果然運氣非凡,莊家不出老千,恐怕要被他贏光。趙老殼兒的出千技巧在賭場里數一數二,今天碰巧輪到他管這桌「貧的」,也就是身上沒有多少錢的賭客,本想著不用動什麼手腳也能輕易叫他們一個個光著屁股爬出去,沒想到碰上運氣特別沖的新手,弄得他有些狼狽。莊家永遠是贏家,被一個小小的祁小七壓死在這個「紅」上面,真叫他感到顏面盡失。趙老殼兒暗自運氣,腳下沉著,他練的出千法,不是「眼功」,不是「詐心術」,而是「手活兒」,也就是在搖骨牌、投骰子上下功夫,他在搖碗的過程的最後要以極快的手法將牌翻到自己想要的那一面。趙老殼兒練這門功夫不少年了,投骰子要幾得幾很有準頭兒,這隻有兩面的紅黑骨牌更不用提。不過,今天他卻感到有一絲不詳,搖碗的時候總覺得背後有股冷風。賭博的人都迷信,趙老殼兒一樣不例外。他流著汗,搖了好半天,才重重地把碗扣在桌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莊家出千了。

「誰要押,誰要換陣?」眾人搖搖頭,有人卻好像為了堅定這次必然出現黑牌的信心似的,又往黑陣上丟了幾塊銀子。

小七仍舊不說話,只是盯著瓷碗看。趙老殼兒大喝一聲,掀開瓷碗——完了,他心想,遇到鬼了——賭場之中,出千的人最清楚,趙老殼兒敢拿腦袋擔保,他的確讓這紅面朝下,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可眨眼之間,怎麼可能又變成紅面朝上了?趙老殼兒感到身後的陰風更重了,他擦擦汗說:「這位小哥運道衝天,實在厲害。」

小七再不像初入賭場時那樣惴惴了,他自負起來,忍不住臉上一陣得意:「怎麼樣,幾年前我在這豪賭一場,差點被你們打死,今天呢,我要你們輸得精精光光!」

賭客之中,有幾個江湖上的人物聽了這話按耐不住就要翻臉,嗤棱幾聲已經有人拔出刀劍來。保鏢們相互看看,也握緊了手裡的兵器。趙老殼兒一看不妙,連忙上前給那幾個好漢賠禮說:「各位大爺莫要生氣,這祁小七是新入門的,不懂咱們場上的規矩,張狂了些,各位大爺切莫動手,咱們賭場之中,以賭會友,不以刀劍爭高低,收起來吧,收起來吧,小的請各位大爺收起來吧,都是朋友嘛朋友……」

小七也想到這些人是惹不得的,連忙深作一揖道:「各位好漢,小七並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方才賭性正酣,不免說了些狂言狂語,是小七不是,好漢請勿生氣,咱們以賭相識,很是有緣,等小七我贏光了這賭場里的所有銀錢,就請各位好漢喝酒!」

「好!你小子有志氣,我看看你怎麼贏!」那幾個人刀劍入鞘,就站在一邊看小七賭。「祁小七,要是喝不到酒,我們可不客氣。」

祁小七滿臉自信說:「各位大俠放心,小七我今天不知怎地喜氣沖頭,怕是真的要大贏一場了。」

趙老殼兒見局面緩和下來,連忙說:「小七還要賭什麼,骰子還是雙九牌?」

「雙九我不會,再來一局紅黑陣,然後咱們打骰子。」

趙老殼兒一聽小七還要玩紅黑陣,不由得臉上變了色:「好!再來一局紅黑大陣,小七還是押紅么?」

「自然是紅。」小七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放在紅陣上。他已經贏了不少,比起之前稀稀拉拉的幾塊碎銀子,這次紅陣上已經有了可觀的銀子了。

方才那幾個江湖客要和小七翻臉的時候,陳幺虎趁亂摸走了幾個賭客的銀子,正要溜出賭場,往外走了幾步,又忍不住想看熱鬧,就又跑了回來。先前和小七唱反調的那幾個賭客,有的已經罵罵咧咧地走掉,有的向旁邊的朋友借銀子。有個瘦瘦的穿綢緞衣服的員外走過來要和小七賭:「喏,今日贏的三十五兩,全押在黑陣上,咱們換個新賭法,不管莊家,這次開局,紅,三十五兩你拿走;黑,你的錢全給我,你給我爬著出去,敢么?」

「同是大丈夫,有什麼不敢?」小七環視周圍的人,「那這最後一句,我就和這位員外兩人做賭,勝負自負。莊家,開局!」

趙老殼兒只好硬著頭皮再搖骨牌。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小子再贏了。紅黑陣本是根據陰陽兩極發明而成,開局所出的骨牌或紅或黑,賭客有輸有贏,這才是天地正道,除去出千作弊的,還沒聽說過哪個賭客能叫這牌每一局開出來都是紅!趙老殼兒穩穩心神,把瓷碗扣好——這次,他敢絕對肯定碗里的骨牌是黑面朝上!

「哈哈哈哈……」一陣大笑。

小七將員外的銀子攬入懷中。沒等他開口,那瘦員外已經灰溜溜地走掉了。賭場里有幾個地方發出喝彩聲,畢竟這種稀罕事他們還沒見過。小七拿起那張骨牌,在手裡掂了掂:「又贏了。這紅黑陣勢在沒有趣味,我們去打骰子!」

祁小七移步到那張玩骰子的大賭桌,一幫人呼拉一下也跟著擁過去。小七站在桌子這頭,陳幺虎擠在他身邊。小七啪地一下打開了陳幺虎的手:「怎麼,虎哥,連我種菜小七都要偷么?」

陳幺虎不好意思地說:「我哪是偷,我是幫小七數數贏了多少錢……」

小七白了他一眼,大聲說:「莊家是哪位?這骰子怎麼個玩法?」

趙老殼兒兩腿發軟地走過來:「本賭場的骰子,有單打、雙打、三打三種玩法,自己打骰子,輪流上庄,莊家多掙也多賠……」

「好了我知道了,」小七說,「幾年前我在你們這輸光,便是因為這骰子。如今我時來運轉——誰來和我玩?你?」他看看趙老殼兒。

趙老殼兒搖搖頭:「我有些背運,先不玩……」

「怎麼!莊家有的是錢,怎麼就不玩了!這賭場的規矩怎麼就破了?」有人起鬨。趙老殼兒忙說:「我玩,我玩,咱們玩三打,三打難以出千,對大家都公平。」

「好,就玩三打!」小七取出一半的銀子放在桌上。「我先押一半,這大概有多少兩?」

陳幺虎眼尖:「我估摸著至少也有四十兩了吧。」

「就算它有三十兩!三十兩作注,有沒有人玩?」小七的眼光盯在每個人臉上。

趙老殼兒叫來一個保鏢,和他耳語幾句,不一會兒保鏢就拿來了一托盤的銀子。莊家錢財無數,自然能出得起這筆錢,圍觀的其他賭客卻都有些發怯。又過了一會兒,才有個拿摺扇的公子走出來,在桌上放了三塊銀元寶:「我來。」

「黃公子……這……」趙老殼兒犯了難。黃公子的父親黃大官人是這座賭場老闆的熟人,黃公子經常出入賭場,從來都是只賺不賠——莊家都出千照顧他。今天碰上祁小七這麼個刁人,難保會不會讓黃公子丟醜。趙老殼兒想到黃大官人的權勢,不由得有些發抖,可這公子執意要賭,他也只能暗自祈求觀音菩薩保佑了。

賭場夥計送來三隻輕巧的白瓷小碗,放在祁小七、黃公子和莊家面前。又給每人取來三隻精工象牙骰子,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小七摸著這骰子,感到手心一陣冰涼。

「誰先投?」黃公子說。

祁小七見這黃公子分明是想先投,就順著他的意思說:「小的不敢造次,請黃公子先來。」

黃公子哼了一聲,隨手丟下那骰子。只聽得一陣清脆的滴溜溜的響聲,那三顆賭具在瓷碗里上上下下地跳了半天方才停穩,眾人定睛一看,是一個一點,兩個四點。有幾個阿諛奉承的急忙上前大拍馬屁,說黃公子手氣果然非同一般,上手就是雙四。黃公子又哼了一聲,看著小七。趙老殼兒也不管小七,他也丟下手裡的骰子,咕嚕嚕地在碗里兜了幾個來回,原來是兩個一點,一個六點。

祁小七捏著骰子在掌中撮了好久,直撮得那骰子上的寒氣散去,這才出手,三個骰子飛快地轉著,那聲音像是一首歌。等了好半天才停下來,仔細看去,是一個兩點,一個三點,一個五點——眾人這下炸開了鍋。投骰子者,有雙為大。小七打出的這三個數,不成聯,沒有雙,是最劣等的了。賭場里鬧成了一片,看熱鬧的,有人拍手稱快,有人替小七可惜,遺憾他這好運氣不過是一時間做怪,現在又悄然而去。

小七不以為然:「賭,有贏有輸,這麼大驚小怪做什麼?」他將自己押上的銀子推到黃公子面前:「黃公子點數最大,我輸得心服口服!」

黃公子硬是壓著臉上的笑意。他還是哼了一聲,用扇子指著小七說:「你還有多少銀子,全押上吧,本公子還有窯子要逛,不陪你玩兒了。」

祁小七把身上所有的銀子放在賭桌上:「這麼多,大約也是三十兩。」黃公子在桌上放了幾乎一倍的銀子:「我這是六十兩,贏了,你全拿走,輸了,滾回去種菜。」

小七並不生氣:「莊家,這局誰先打?」趙老殼兒看看黃公子,黃公子搖搖頭。他於是說:「既然黃公子禮讓,祁小七就先打吧。」

小七從碗里抓起骰子,翻手丟出。這一次骰子轉得慢了許多,很快便能看清,那是一個二點,一個五點,一個六點。「亂點」。這下,賭場里再次亂了起來。莊家趙老殼兒不慌不忙回手一丟,小白瓷碗里便出了一個六點,一個五點,一個三點——光點數都要比祁小七的大。黃公子得意極了,這次他打出一對兩點,一個五點。他拿起瓷碗,將三顆骰子扣在當場,對他身後的家丁說:「收銀子,逛窯子!」

「等一等。」小七說。黃公子大哼一聲,頭也沒回:「怎麼,輸光了,還拿什麼賭?賭命?」

祁小七摸了摸臉上那道傷疤:「這倒不至於。小七我還有一副鐲子可以賭。」

鐲子?趙老殼兒想起幾年前祁小七拿假鐲子騙人那樁事兒來。「祁小七,你又是想挨打了么?」

小七昂起頭:「有沒有哪個行家來看看,這是什麼鐲子?」

黃公子忍不住回頭看看。他見到小七手裡那鐲子所泛出的翠綠的光,急忙推開眾人拿過鐲子細細觀看,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哎喲,哎喲,這是真正的翠金綠玉鐲呀,真好,真好。」

「怎麼樣,能賭么?」

「賭!你這小子,竟然能弄到這樣好的鐲子,我看它也能值個五百兩吧,阿三啊——」

「公子爺,我在吶。」

「今天我們帶了多少兩銀子啊?」

「回公子爺,三百兩。」

黃公子看看趙老殼兒:「那,莊家借我二百兩吧,我和這小子賭上一賭!祁小七,祁小七,我還不信今兒個你能給我打出個七點來!」他還沒等別人回話,就抓起骰子扔進碗里——這次打出的竟是兩個六點,一個五點——雙六,是很大的點數了。祁小七這時看來有些緊張,他伸手拿回了自己的鐲子,摩梭了半天,這才把骰子扔進小碗內。骰子轉動的時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一個停下來了,是六點,又有一個停下來了,是六點,最後一個停下來,依然是六點!三六!

「哪吒鬧海!哪吒鬧海!」方才寂靜的賭場哄地沸騰了。三個六點是極難打出的,有個諢名叫「哪吒鬧海」,自然要比黃公子的雙六大得多了。黃公子憤然砸碎了瓷碗,走出賭場,後面跟著那幾個家丁。祁小七有些茫然地站在桌旁,看著黃公子扔下的那一堆白花花的銀子。陳幺虎蹭過來:「那黃公子的父親可是很有名望的黃大官人,你賭贏了他,怕是……」

「怕什麼!」小七將那一大堆白銀攏在懷裡。「咱們賭桌上見高低,願賭服輸嘛,倘若輸了就在賭館外尋仇,豈不是有失大官人家的體面?!」

眾賭客低聲稱是。這小七賭技高超,人品也好,一身正氣,讓人不由得有些敬佩。有個江湖上的劍客走過來沖他抱抱拳:「這位小兄弟,我行走賭場這麼多年,今天才見識到如此賭技如此賭品,在下相當敬佩,這樣,小兄弟之前說的請大家吃酒不算數了,咱們兄弟幾個做東,請這位小七兄弟去鴻陽樓喝好酒去!」

「慢!」人群中走出個神色刻版的中年人,「在我的賭場掙了錢就走?還沒有跟我賭過,怎麼能走呢?」

趙老殼兒連忙上前低頭道:「老闆……」

「沒用!下去!」賭場老闆喝退趙老殼。「祁小七,你今天在我這賭場豪賭一次,壞了我的生意。我從賭多年,自然對你這點小把戲不屑一顧,你贏得了那些人,未必能賭得過我。我跟你賭,倘若能賭過我,我心服口服,倘若賭不過我,別怪我跟你翻臉。」

那幾個江湖客看到賭場老闆一定要拿小七出氣,十分生氣,就要動手。小七連忙勸住他們,對老闆說:「好,我跟你賭。我這裡有五百兩銀子,一對翠金綠玉鐲,總值一千兩,咱們一次決勝負。麻將、牌戲我都不會,咱們還是玩骰子。」

「不,咱們換個玩法。你打一顆骰子,我打一顆,底注一百兩,輪流下注,懼者棄權,怎麼樣?」老闆說。

小七點點頭。他放下一百兩底注,拿起一顆骰子扔進瓷碗,靜下來再看,那是一點。有人暗暗為小七著急。這賭場老闆,是江湖中的老千客,人稱「飛不倒金錢客」,逢賭必贏,自然很有出千的手段,怎是他小七可以匹敵的對手?小七要和他賭,未免太過自信,打出一點,勝率更是渺小,還是棄權得好。

老闆指了指小七那一百兩銀子的底注說:「怎麼樣,要重打么?這次可以不要你的底注。」小七搖搖頭:「就要這個一點!」

「有志氣!」老闆大笑一聲,隨手就丟出一個六點。「我再押五十兩。祁小七,現在棄權也是可以的。」

「不棄權,我也是五十兩,」小七說,「第二輪老闆先打。」

老闆不動聲色,指法飛快地一變,叮噹一聲,一個六點已然躺在眾人眼前。「祁小七,我想要打出個哪吒鬧海,簡直比打一個噴嚏還簡單。你還要和我賭么?」

小七看看身邊緊咬牙關的陳幺虎,沒有說話。他左手一抖,骰子在碗里輕輕轉了兩轉,停下來,這次仍是一個一點。老闆嘿嘿一笑說:「手法不錯,不過第三次你必定不能成功。」他看了看趙老殼兒:「這次全押。祁小七,還要跟么?」

小七不說話,把銀子和鐲子都放在桌子上,伸手示意老闆繼續打。賭場老闆大喝一聲,攥著骰子的手格格作響。他猛地吐出一口氣,向瓷碗猛地一丟,那骰子竟然轉也不轉,就安安靜靜地停在碗里,一個大大的六點。旁邊的幾個江湖客已經看出,這老闆手段了得,也許是個用暗器殺人的高手。象牙骰子碰到瓷碗,按常理而言,是不可能不跳動的。這老闆竟然能將骰子穩穩地定在碗內,也不知道用的是哪路功夫。賭場里這時一片沉默,已經沒人相信小七還能勝出了。哪吒鬧海乃是第二大的點數,唯有——

唯有三個一點的「豹子頭」方能破解。豹子頭有些奇怪,碰上其他三個相同的點數,譬如三個四點,是沒有對方大的——偏偏碰上三個六點,卻能剋制住它,稱為「豹子吞海」。在賭界,有能連續打出三個六點的高手,已是鳳毛麟角,這個外號叫「飛不倒金錢客」的老闆,也不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能勉強打出個哪吒鬧海來,以祁小七的本事,想要用豹子破解這哪吒,怕是不大可能。

陳幺虎眼見祁小七要輸,他想了想,害怕因為認識小七,也被那些凶神似的保鏢毆打,便悄悄溜了出去。祁小七也不去理會他,抓著那最後一顆骰子舉在瓷碗上方,陡然脫手,骰子降至碗內,脆響一聲,竟然跳了出去,落在賭桌上,滾了兩滾,這才停下。好傢夥,還真的是一個一點!這下,所有人再也忍受不住了,整個賭場簡直像是個引爆了的二踢腳——有的想要拔刀襲擊祁小七,有的對天長嘯讚嘆不已,有的眼含熱淚哭爹喊娘。那老闆用一方手帕捂著嘴,吐出一口血水來:

「我動用了十成的功力,方能打出三個六點來,你怎麼可以如此輕易……」

小七將那顆落在外面的骰子抓回來,大聲道:「呵呵,既然賭場老闆都承認他出千,那我也不用隱瞞什麼了。自古以來,哪一家賭場不是欺詐賭客呢?你們這幫人等,執迷不悟,難道不知道這賭場的莊家是一定要出老千的么?老闆用的是內功,硬是將飛轉的骰子逼得停在六點上,的確技藝非凡,我卻是用了巧勁兒,各位有所不知,自幾年前在這賭場受辱時起,我便尋訪天下各地,想要找到一種最厲害的出千的辦法:教我這神功的,乃是一位隱居的老者,這是一套極快的手法,叫做『天攏手』,無影無形,用作出千,再好不過。」小七頓了頓說。「我苦練數年,才掌握這套絕技。有這天攏手,我作弊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輕易,在紅黑陣開局之時偷偷翻牌,在骰子落下之時將它翻到我要的一面,你們當然不知不覺。我學藝歸來,重回這家賭場,無非是想要掙回一口氣,也告訴在場的各位,每賭必詐,人心骯髒,想要靠賭發財的人,最終都要將自己賠進去啊!」

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老闆愣了一會,這才醒悟到:「你這小子,是特意來本賭館砸場子么?」

「不敢。小七學武不精,在此賭得傾家蕩產,無奈打不過賭場的保鏢,才勵志習得天下最精妙的賭術,來此揚眉吐氣,掙一些銀錢,當作回家種菜的本錢。老闆,各位,賭場無情,人間有愛,在此多有得罪,小七告辭了。」

老闆兩步跳過來,擋住小七:「不行!你攪亂了我的賭局,氣走了我的賭客,想這麼容易就走么?我還要和你賭!」

「哦?」小七沉吟半晌。「我對銀錢並不感興趣,請問你拿什麼和我賭?」

「賭場!我這整間賭場拿來和你賭!贏了的話,這賭場任你處置!」

「輸了呢?」

「把你的命留下。」

「好,我賭。」

這一次賭博,江湖上並沒有確切的傳言。因為那些在場的看客,後來都一個個地死掉了,包括那幾個武功高強的劍客。關於這賭博的結果,祁小七的朋友們都說是他贏了。有一種說法是,老闆和小七賭,一個骰子定輸贏,比點數大小。老闆投出了一個六點,由於老闆是莊家,小七即使打出一個六點,也是老闆勝。輪到小七投的時候,他發現老闆在他的骰子上做了手腳——那是個內藏有機關的骰子,被老闆暗自摩挲一番後,變得沒有六點,最大也只有五點。但祁小七的天攏手竟然從別處搬來了很多很多個骰子,他只是向空中拋出一顆骰子,僅僅一瞬間,眾人眼前一花,落下的骰子竟然蓋滿了整張賭桌,它們彈跳著散落到賭場的各個角落,那清脆的響聲傳到了幾里之外……據說,小七這次投出的骰子的點數,總共有五千一百多點——因此他勝了,那老闆瘋了。

後來,小七收下了這家賭場。他解散了那些保鏢、莊家和夥計,拆掉了通向賭場的那個曲折昏暗的通道。他用這間大房子做起了正經生意。

小七還認識了一幫好朋友,那些武藝高強的江湖客。他資助他們練武,還經常和他們一起去最好的酒樓喝酒。又過了一段時間,小七喝醉後,和朋友失散,就消失不見了。後來,人們在一條小巷裡發現了他的屍體:他的左右兩手的肌肉中,都嵌著一隻當作暗器的象牙六面骰子。在他來得及發動那絕世的天攏手之前,小六的雙手已經被暗器打穿,接著,他就被人輕易地殺掉了。

小七年紀不大,性格耿直。他臨死前還帶著笑。也許他還不知道,人世間其實要比賭場黑暗險惡得多——人世間的賭博要比投骰子恐怖得多——他們出千,不是想要他的錢,而是要了他的命。

這畢竟只是小七第二次進賭場而已。

(完)

我要說的話都在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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