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瑞仙：中秋月圓故里明
中秋月圓故里明
宗瑞仙
秋雨裹著由遠及近的雷聲，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雨滴淋在窗外的綠葉上，習習涼風透過窗紗，紗隨風搖曳，烤人生疼的夏季雖餘威猶在，已是強弩之末，蕭瑟秋日慢慢擠進，最舒適的季節踱步而來。
銀盤般的月亮隱在厚厚的雲層後，其實它就在望不見的地方，慢慢成長著，閉上眼睛想，彷彿那一輪柔和的光在撫摸著遊子思鄉的情愫。過不了幾天，它又會圓了，圓在故鄉的田野上。
兒時的月亮耀眼，月下的影子明晰，可以在月下習字讀書，可以在月下嬉戲玩耍。沒有水泥森林的遮擋，沒有隨處可見的污染，月亮彷彿掛在頭頂，墊墊腳跳一跳，就可以攬它入懷。
金黃的玉米餅子下肚，粗糙但也妥帖。這時的奶奶就會顛著小腳，端一方小凳，招呼孫兒們，在月門的葡萄架下，開始她綿長也悠閑的講古，平日里的柴米油鹽都忘了。不時有草蟲咿咿呀呀的鳴叫，或有腦滿腸肥的青蟲，呱唧掉到脖子里，涼嗖嗖肉乎乎的，嚇得小子們蹦起來。奶奶不緊不慢地說，小蟲子，不打緊。奶奶的故事有固定的主角，無非是神啊鬼啊狐狸啊黃鼠狼啊等等，講到嚇人時，小的就被她攬到懷中拍拍。伸出還幼稚乾淨的雙耳，把那些美妙抑或恐怖的傳說，灌嵌在心裡，需要的時候倒出來回味一番，也是童年樂事一樁。
不知中秋始於何時，考證對於奶奶是無需做的。據奶奶講很久以前韃子侵入中原，所到之處殺掠無度。漢人本就反感來自於蠻荒之地的野人，何況又是如此剽悍無羈，便相約八月十五月明之時，以圓圓的薄餅為信號，殺盡韃子，光復漢人政權。圓圓的薄餅是不是象徵圓滿成功，我不知道，但這個團圓的節日竟與殺戮糾結在一起，雖有些不快，倒也不會為此難過。無論來歷如何，對一個懵懂中的孩子，最在意的也許不是節日的由來，能不能吃到平日里難見的「好吃的」，才是最重要的。
生活窘困的歲月，供銷社月餅少得可憐，零零散散趴在水泥磚頭壘就的櫃檯上，引得孩子們三三兩兩去看，無錢可以買這樣奢侈的月餅，偶有同齡夥伴吃著半塊月餅，群小尾隨，硬生生把口水咽下。
奶奶是個精緻人兒，刮凈手巧，出身大戶人家，做的一手好點心，說起她家點心鋪子的各色點心，是如數家珍，栩栩如生，聽得我們伸著腦袋，口水不由自主流到腳面子上，落到地上會砸起不大不小的坑呦。
中秋來了，翻遍旮旮旯旯，湊了幾個錢，買三隻月餅，分成12塊，算是過了中秋節。望著孫輩們意猶未盡的眼神，奶奶沒吭聲，但我們知道奶奶會給我們做替代品「合意」。從供銷社買半斤白糖，和雞屁股中摳出的幾個雞蛋摻在一起和好面，把家裡舊時代留下的點心模子刷洗乾淨，醒好的面，使勁揉搓，揪成大小不一的劑子，一個個嗑出來，放在高粱稈編製的蓋子上，稍微醒一醒，即可放到膠東大鍋中烤。這種烤制需要技術，比如柴禾只能是小麥末子，而且不能用旺火，還要不停地翻來翻去。這時候我們會積極要求去天井的大草垛上抽草，看著奶奶生起灶火，把一個個各式圖案的「合意」整齊地碼放在鍋里，一會兒功夫，香噴噴的麥香味瀰漫了整個堂屋。我們站在鍋沿邊，兩眼叭叭地看著。奶奶直起腰，揉著被煙嗆著的眼睛笑罵道：別撒急，一會兒就給你們吃。
等奶奶做完一切，我們就吃了個飽，一溜煙跑出去玩耍了。 再回到家，奶奶已經找好很多家什，把做出的點心分成等份，每個孩子一份，自己保存。奶奶說：好長時間不會吃麵食了，省著點吃。我們就會找一根線，把這些小狗、小魚、小花等圖案的小點心穿成串，高高地掛在家中的後窗上。每天放學回家，第一個任務就是看看少了沒有，是不是有人會偷吃自己的那一份。看歸看但捨不得吃，一直等到風乾得像石頭一樣，才一點一點啃著咽到肚子中。
兒時雖然貧苦，但是苦中也有樂，直到今天我仍然想念奶奶的一手絕活,懷想無望時代奶奶的堅韌。
中秋到了，逝去三十多年的奶奶，您在那邊還好嗎？
本期編輯：空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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