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同事：生得像林妹妹，為人像寶姐姐，做起事情來，又像是鳳辣子

舊同事：生得像林妹妹，為人像寶姐姐，做起事情來，又像是鳳辣子

文：徐逢

我有一陣子在一家毛衫公司上班，負責帶我的人姓何，因在家行三，公司所有人都喊她阿三。

阿三那時有四十多歲，身材頎長，弱不禁風的樣子，沖人一笑，卻滿面春風，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親近之心。公司里的人評價她：生得像林妹妹，為人像寶姐姐，做起事情來么，又像是鳳辣子。

起初我在公司總部辦公，阿三每周要進來兩三趟。大辦公室的門被拉開一條縫，辦公室里便爆出一聲聲招呼：「阿三來啦！快點進來，快點！」

她這才把門完全推開，肩上挎著大包，手裡捧著一個大紙包，紙包裡面是她給大家帶的零食，話梅、杏肉、桃肉、楊梅、咸橄欖、蜜棗，各式蜜餞果脯一大堆，品種之多，分量之足，好似搬來一整個蜜餞櫃檯。

有兩次她沒帶蜜餞，臨時差遣我和公司另一女孩去辦公樓邊上的生煎饅頭店裡買幾十隻生煎回來，給大家當下午茶點心。

後來公司調整崗位，阿三負責所有專賣店，我算她助理，跟在她後面打雜，有時也去某個店駐留幾周。我發現店員們對她既畏懼又多巴結之意，畏懼是為她心細如髮，誰要在經營上做點什麼手腳，休想瞞得過阿三；巴結是為阿三有權調整所有店員的崗位，儘管各崗位的待遇相差不大，但對店員們來說，駐派的店鋪是否離家近，上班班時能否兼顧家庭，都是大事。

阿三是很講人情的，盡量安排店員在離家最近的店裡上班，根據每個人的年齡、家庭情況安排她們的班時，比如離家最近的、需要負責買汏燒的員工，可以申請上兩頭班，上午做家務，下午打個盹，店裡營業高峰期時則必須在崗。

某分店有名失獨店員姓張，四十多歲時又生了個孩子，阿三對她非常照顧，額外允許她在上班時間去附近幼兒園接寶寶，把孩子安置妥帖之後再轉回來上班。這段時間恰好是店裡營業的一個小高峰，於是便有人憤憤不平，對這位店員冷言冷語。那天恰逢阿三在場，張店員同店長打過招呼後匆匆趕去接孩子，阿三聽到其他店員的竊竊私語，當即大聲道：「我曉得你們在說啥？你們說我偏袒老張。我倒要問問了，我跟她非親非故，憑啥要偏袒她？你們將心比心想想看，好好的女兒養到十二三歲，突然之間就沒有了，該有多麼傷心！再養一個，年紀大了，體力、精力都不夠，自己爺娘（父母）也老了，不給她拖後腿就算阿彌陀佛了，不指望能幫到她。她過兩年就要退休的人，為了這個小孩，到時候少不得還在外頭做事賺學費。你們以為她願意被照顧？換位思考懂嗎？你們有誰比她苦？」

一席話說得人人不響，加上張店員為人老實勤懇，之後便無人再為她所受到的「優待」而鴰噪了。

普陀店有姓魏和姓高兩位櫃組長。魏組長跟阿三的關係非同尋常，兩人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小夥伴，為人隨和，總是笑嘻嘻的。高組長比較頂真，頗有糾錯員的目力，常能挑出魏組長的紕漏。兩人雖是分班搭檔，一人管一班店員，彼此關係卻勢如水火。

普陀店的業績經常高居榜首，似與這兩位櫃組長的競爭型合作關係有關。

人人都以為像阿三這樣重感情的人，會偏袒魏組長，但她對兩個人的態度卻是一樣的。有一次我同阿三聊天時談到此事，她推心置腹地對我說：「我要管那麼多店，每家店裡情況怎樣，我要只聽一個人的，未必能得到真實信息。越是私交好的人，越容易給你惹麻煩。只有聽到不同的聲音，我才能知道真實的情況。不然的話，像我們這種管理並不嚴格的公司，店裡的人要做點手腳，一點兒都不難。」

我微笑不語，內心卻深為嘆服。

晚秋時節，公司舉行周年慶，所有員工在某酒店聚餐。席間廚師拿來一簍螃蟹給阿三看，一人一隻，現蒸現吃。

阿三仔細檢視了簍中螃蟹，叮囑廚師蒸好一些。待得一大盤金紅油亮的大閘蟹上桌，她揀了最肥的一隻將它打包，遞給魏組長。

「我胃寒，不好吃這個，你帶回去給妞妞吃，大媽媽好久沒看到她了，下趟再買糖給她吃。」

那次聚會後我就離開了這家公司，再沒見過當年共事過的那些人，忘了許多人的名字，也忘了她們的容貌。倒是阿三，她的模樣，她說話的聲音，與她有關的那些小事，還有她手中那隻壯碩的螃蟹，我還都記得。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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