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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面的休謨

祝賀引力波先驅

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

這是一部

關於引力波的

編年史和科普大片

也是一個

有情節、有聲音、有溫度的

「巨星」故事

和一部劃時代的使命宣言

哲學野史

30位思想大師的趣聞和傳說

馬丁·科恩 著

邱炳 譯

文末有往期鏈接

哲學家是一群善良好心的傢伙,他們願意幫助他人進入「理論」,但除了他們的「荒謬而又呆板的嚴肅性和重視理論的態度」,還有些關於他們的瘋狂事迹。他們同情那些過去的人們,認為他們活在一個沒有完善,並且不可能有公正的客觀性的理論體系里。但當你詢問他們關於新的體系時,他們總是用相同的借口搪塞你:「不,還沒完全準備好。新的體系就快完成了,或者至少是正在構建中,將在下個星期天前完成。」

——索倫?克爾凱郭爾

多面的休謨- 14

他真的應該被看作是一個偉大的哲學家,還是如他自己所說的是一個「文人」?他自稱是一個道德問題專家,但作為一個有道德之人,他是否對盧梭施加了陰謀和折磨?

在他的《人性論》(Treatise of Human Nature)的序言中,大衛?休謨(David Hume)建議讀者們提防哲學家,因為他們「通過貶低以前的更高深的哲學體系,從而宣揚他們自己的哲學體系」。他們攻擊其他所有人的哲學體系的脆弱基礎,並藉此提出自己的「一套完整的科學體系」。

在休謨的哲學中,宗教沒有任何地位和作用。知識、倫理、上帝都不得不返回人間,接受休謨的審查。正如伯特蘭?羅素所說,休謨這樣做是「希望得到猛烈的攻擊,這樣他就能進行漂亮的反駁」。然而,他卻要失望了。休謨出版了兩本書——《人類理解論》(Conceming Hu-man Understanding,1748)和《道德原理研究》(Concerning the Princi-ples of Morals,1751)。這兩本書當時未能受到注意,儘管他認為它們有著當之無愧的地位。羅素稱休謨的哲學是死氣沉沉的,「在休謨的道路上是不可能走得更遠的」。

哲學故事

休謨令人欽佩的地方是他對自己的人生目標和志向很坦誠。他希望的僅僅有兩件事:有文學上的名譽和一份不錯的收人。或許歷史記載中的休謨沒有宏偉的哲學宣言,他只是對他的第一本書的銷售情況有更實際的觀察。休謨說:「文學嘗試也比我的《人性論》要好,這本書由於不夠傑出而沒有引起新聞界的關注,甚至沒有激起讀者的熱情評論。」

實際上,這並不是真的。這本書確實「激起」了一些評論,包括一份在倫敦出版的叫作《知識作品集》(The Works of the Learned)的評論刊物。評論者認為這本書:

確實,熊是偉大力量的標誌,是咆哮的天才,但是它還很幼小,沒有將能力施展出來。這本書的主題無疑是宏大和高尚的,但是它需要用成熟的眼光來處理。審慎、細心和敏銳對這個問題來說是必需的。

作者必須時刻保持平靜。但如果要求休謨有紳士風度和彬彬有禮似乎就有點兒過分了。事實上,在閱讀休謨的作品的時候你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強烈的怒氣都集中在出版商雅各布?魯賓遜(Jacob Robinson)身上,休謨顫抖著躲在櫃檯後面用劍指著出版商的咽喉」。

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確認這起在肯德里克博士(Dr.Kendrick)的調查報告中闡述的駭人聽聞的事件本身的真實性了,而休謨自己也沒有提到過它。相反,他說:「我本來就有樂觀而開朗的個性,很快便從這樣的挫折中站了起來,並繼續努力地進行研究。」

這位哲學家是如此的和善,但是憤怒和狂暴更是這個文人的標誌。為了更好地理解休謨,除了確定他至少是最偉大的使用英語寫作的哲學家外,我們還需要確定在「文學專家」和「紳士哲學家」這兩種身份上,休謨究竟屬於哪一種。

誰是誰?

與大多數的哲學家不同,休謨抓住機會(儘管較晚,最後一個僅是在他臨終前)寫了自傳——或如一位評論家所稱的「好奇的回憶錄」,他的標題為《大衛?休謨先生的一生》。

奧古斯丁曾在他的《懺悔錄》中最先開創了這一寫作風格,而與休謨同代的盧梭也曾計劃寫一本類似的「懺悔」書。但是休謨的自傳並不是關於懺悔的,而是試圖給後代留下一個簡明的記錄,以便後人可以更好地理解他。這本書從他的年輕時期開始,他說道:

我成功地通過了學校教育中的普通課程,早早地確立了對文學的熱情,這一直是我人生最大的熱情,我有好學的性格和清醒的意識。我的好學、冷靜和勤奮讓我的家人認為法律是最適合我的;但我發現自己除了哲學和大眾知識以外,對所有的事物都極度厭煩。當我的家人想像我正在閱讀沃埃和維尼阿斯(Voet和VinniuS是兩位當時著名的法學家)的著作時,我實際上卻是在偷偷閱讀西塞羅(cicero)和維吉爾(vir-g11)的著作。

因此,很快就有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但有些秘密很難永遠被隱藏。無論如何,在這之後不久,休謨說:「我制訂了一個我已經在穩步和成功地追尋著的生活計劃。我決心過極其儉樸的生活以應付我那有限的財產,以此確保我的獨立性,並且不用考慮任何除了增進我的文學天分以外的事物。」當然,這個計劃的第一步是出版一本書。

這一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人性論》的出版是在1738年年底。這本書是休謨在法國中部的拉弗萊舍(La Fleche),在笛卡爾喜歡的一個地方的租住的房間里寫就的。那時他還很年輕,25歲左右,在哲學領域還是個新人,所使用的是「法國大師」式的「懷疑的方式」(有很多地方提到笛卡爾)。他在書的開頭說,這是「一個把理性的實驗方法引人道德問題的嘗試」。因為(休謨曾宣稱)世界上只有兩種真正的知識:從經驗和實驗中獲得的知識,還有從理性檢驗中獲得的知識。其餘的知識都值得懷疑。確實,休謨非常堅持這一點:

對於我們拿在手裡的關於神學或形而上學的書籍,我們如果問,它包含任何涉及數量和數字的抽象推理嗎?不包含。它包含任何關於涉及事實和存在的理性實驗嗎?不包含。所以我們可以把這些書丟到火里燒了,因為它除了詭辯和幻想外沒有任何東西。

在摒棄了科學、倫理之後,休謨指出沒有任何過往的經驗能夠提供有關未來的信息,正如沒有數量的事實證據可以決定一個道德問題。正如他所說的,「是」永遠不意味著「應該」。

而後來在這本書的新版本中,休謨解釋說,他追求的那些可以「被確定的」哲學。從某個獨特的視角上看,這令人回想起了《沉思錄》中笛卡爾發出的警告。休謨論述著自己不安的哲學,以及從他自己的思想中產生的感受:

我首先對我在自己的哲學中所處的孤苦寂寞的境地感到驚恐和迷惑,我設想自己是一個奇形怪狀的妖物,不能融合於社會之中,斷絕了一切人間的來往,成為了一個徹底被遺棄了的、心中憂鬱的人。我很想混入人群之中,獲得保護和溫暖;我自慚形穢,就是沒有勇氣與人為伍。於是我招呼他人來與我為伍,組成一個團體,但是沒有一個人聽我的話。每個人都退避三舍,,淇怕那個四面襲擊我的風暴。我已經受到一切哲學家、邏輯學家、數學家,甚至神學家的嫉恨,那麼,我對自己必然要遭受的侮辱還有什麼驚奇嗎?我對他們的哲學體系,已經聲明不贊成,那麼他們如果時我的哲學體系和我個人表示憤恨,我還能驚異嗎?當我四面展望時,我就預見到爭論、反駁、憤怒、垢罵和毀謗。而當我反觀內省時,我也只發現懷疑與無知。舉世都聯合起來反對我,駁斤我,雖然我自己已經是那樣脆弱,以致我覺得,我的全部意見如果不受他人贊同和支持,都將自行瓦解和崩潰。每走一步,我都感到躊躇,每重新反省一次,我都害怕在自己的推理中發生錯誤。

這是一個走在孤獨道路上的勇敢的哲學家。今天,研究休謨的學者把《人性論》看作是一部偉大的著作,「在某種程度上是最重要的用英語寫成的哲學著作」。

唉,休謨本人後來公開抨擊他的這部「幼稚的作品」,並說學者們對這本書的持續關注對他來說是不公平的,「這一做法違反了所有的坦誠和公平交易規則」。這一說法也與他1740年所發表的意見不同,當時他聲稱非常渴望改正自己的錯誤並祈求他人能夠發現自己過去「未能發現的細節」。

休謨在寫給愛丁堡(Edinburgh)的自然哲學教授約翰?斯圖爾特(John Stewart)的信中首次坦承:

我應該承認(無限的物質)是一個極大的錯誤,即在我出版的這一本書中,假裝發現了所有創新的哲學部分,那是在我25歲的時候。而最重要的是,可能是我當時的青年熱情使我對這麼多的不足都沒有耐心地審查。

實際上,雖然有一個詳細的被稱為「摘要」的評論,那是在《人性論》出版不久之後休謨自己寫的。但無論如何,我們都理應尊重他的意願,他不想把對這本書的總結的機會留給他的對手。包括威廉?沃伯頓(William Warburton)在內的很多著名人物,都曾寫信對休謨的出版商說:

你經常告訴我這個人如何的有道德和美德,如我所知的,他可能會有很多。但讓我告訴你,我從不知道誰會有如此的惡習,如此罪惡的心靈和身體。

同樣,詹姆斯?比蒂(James Beattie)看到他的作品後說道:「愚蠢的努力和積累,為自己錯誤的活動不安,卻聲稱自己是睿智的。」而塞繆爾?約翰遜(Samuel Johnson)嚴厲地稱休謨是說謊話的「笨蛋」和「無賴」。而直到1756年,休謨的對手仍然沒有足夠的證據將他告上愛丁堡的教會法庭。

他們認為休謨堅信:

第一,所有的區分美德和惡習的標準都是虛構的。

第二,沒有什麼比在公眾的利益上建立的正義更加堅實。

第三,通姦是非常合法的,但是有時也是無益的。

第四,宗教和牧師們正在危害人類,並總是以高度的熱情和迷信的借口行事。

第五,沒有證據證明基督教是神的啟示。

第六,所有基督教中最好的模式就是天主教,只有瘋子和狂熱者才會對其進行改革。

他們的憤怒是如此的大,因為休謨看上去不是一個正常的信徒,他的不可知論多於無神論。事實上,多年以後,休謨在巴黎的一個晚會上宣布,他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個真正的無神論者,並質疑這樣的人的存在。而他的主人霍爾巴赫男爵(BarondHolbach)則堅定地回答說,他正與17個這樣的人在一起共餐。

無論如何,可惜的是,這至少給了休謨對文學爭論的渴求。當時的教會已經聽夠了這樣的審判,當局拒絕繼續「一個如此深奧而形而上學的主題」。

假如這些人認為這會令休謨放棄對自己理論的宣傳,那麼他們註定要失望了,因為休謨早已進人他的下一個出版項目,史詩般的6卷本《英格蘭史》(History of England)。這本出現在1754年和1762年的書成為了18世紀最暢銷的書之一,而它帶來的金錢使休謨第一次獲得了經濟上的獨立。《大不列顛史》經過100多個版本的更新,直到19世紀仍在被人們使用。

當最後一卷出版的時候,休謨已經收到了足夠多的版稅,如他在寫給他人的信中寫的那樣,他搬到了愛丁堡:

大約7個月前,我有了自己的房子,並組成了一個普通的家庭,頭兒是我自己,還有兩個粗俗的成員,一個女傭和一隻貓。我的妹妹也已經加入了我的家庭。我堅持節儉,因此我覺得自己能獲得清潔、溫馨、輕盈、充足和稱心如意。你還能要求些什麼呢?獨立?我有一個最高的學位。榮譽嗎?這並不是完全需要的。優雅?這將會準時到來的。一個妻子?這是所有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書籍?這就是其中之一,我的書多得看不完。總之,我無法找到任何我現在擁有的以外的樂趣,除了任何哲學上的成就,我可以很容易得到滿足。

至於休謨的崇拜者,如某些匿名的作家,他們對休謨的著作的評論至少是積極的,這些評論的作者要麼是他們自己,要麼是他們的朋友。一篇匿名發表在《每周雜誌》(Weekly Magazine)〔或者叫《愛丁堡娛樂》(Edinburgh Amusement)]上的作rI7認為,休謨對當時的歷史性寫作手法並不感興趣。

而其他人的想法則不一樣,就像一位名叫福克斯的先生抱怨休謨的那樣:「他是一個優秀的人,還有一顆堅強的心,但他對國王和王子的偏愛這一點卻是不能容忍的。在我看來很可笑,這更像是女人和孩子對國王愚蠢的欽佩,而不是一個哲學家所發表的正確或者錯誤的意見。」約翰?斯圖亞特?穆勒(John Stuart Mill)在寫下有關這段歷史評論的時候,休謨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他再也不會被激怒,穆勒讚賞休謨的學識,並對他的誠實感到痛惜,他說道:

他的推理令人驚訝地準確,但他推理的目的並不是要獲得真理,而是表明它並不是無法實現的。他的思想也完全沉浸在文學之中,他的文學教導人類了解他們的幸福和痛苦的原因。但文學是沒有真理的,其目的只在於激發情感。

不久之後人們的評論是這樣的:「休謨寫的斯圖亞特王室的歷史要求只被理解為受人景仰……但總的來說,他可被視為最優秀的天才,他的書也顯然是當代最偉大的歷史作品。」而當時倫敦最大的書商米勒(Milar)先生也認為,這本書很快就成為了「上層人士」中「最受歡迎的作品」。

但隨之而來的則是羞辱,在1763年6月,當時蘇格蘭首相任命的另一位蘇格蘭歷史學家威廉?羅伯遜(William Rohertson)——蘇格蘭的皇家史官——獻言給國王,為休謨發放養老金。

養老金!為本世紀最偉大的作家!荒謬!因此,休謨又回到了法國。

在法國,休謨先生的確受到了很高的待遇,並引起了一陣轟動。他被貴族和他們的女人爭相邀請,但這還不是全部,有人看到勒格羅斯大衛(Le gros David)接待他,並一同在他們的包廂里。另一位來訪的英國勛爵記得他總是會在歌劇院里碰到「休謨那寬闊而無表情的臉」。如果說休謨在愛丁堡只有一個女傭和貓的家庭,那麼在巴黎他則被眾多的仰慕者包圍著。在這個獨有的法國沙龍中,才華橫溢的女人都想要獲得他的青睞。比如伊皮奈(d Epinay)夫人曾描述了一個奇特的場景,他們要求這位著名的哲學家運用口才竭力勾引兩個漂亮的女性奴隸。他於是改頭換面坐在沙發上,坐在這兩個美麗的女人旁邊,按照指示說道:

他彎下膝蓋,捶打著自己的胸部,但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說著:「好吧!小姐們。好吧!你們就在那兒!」他重複進行,直到他用盡了力氣使得所有人都接受。

休謨自己則在給一位歷史學家的信中對這段情景寫得更暖昧:

我只能說,除了神的食物我什麼都沒吃,除了花蜜什麼也沒喝,除了香味什麼也沒聞到,除了花什麼也沒糟蹋。我遇見的每個男人,還有更多的女士,都會覺得對我長篇的讚美是最不可缺少的義務。

他彎下膝蓋,捶打著自己的胸部,但是他什麼也沒做,

只是說著:「好吧!小姐們。好吧!你們就在那兒!」

在沙龍,休謨被介紹給了一些評論家、作家、科學家、藝術家和法國啟蒙運動的哲學家。而女主人則是一位美麗、聰明、善良的名叫布夫萊(Boumers)的夫人,在其客廳里掛著一面巨大而耀眼的鏡子。而休謨和布夫萊夫人之間同樣反射著虛假的光澤。布夫萊夫人奉承休謨為天才,宣稱和他在一起使得她「厭惡大部分的人,卻又不得不跟他們在一起」。而休謨則在回答中說道:「唉!為什麼我不能靠近你,這樣我就能每天至少看到你半個小時!」

事實上,休謨特別感謝法國接受他成為其中的一分子,他的本性是好的。然而,即使是在他幸福的頂峰,他的天空還充滿著疑雲。

這一事件是最著名的哲學故事之一,所有的細節都被廣泛討論,甚至包括在最新的書籍上,如十分受歡迎的、非常翔實的盧梭的《狗》。在這裡,大衛?埃德蒙茲(David EdmondS)和約翰?埃迪諾(John Ei-dinow)認為休謨在事件中是無辜的,他確實是一個悲慘的受害者。但現實情況則更加複雜。

主要事件非常清楚。當大使赫特福德勛爵(Lord Hertford)的位子被他人取代之後,休謨的度假突然結束,他將返回英國,這對他來說是一個無情的打擊。但實際上,更為不幸的是來自一個顯然無傷大雅的請求,來自他最喜歡的女主人布夫萊夫人,她想要他幫助一名當時非常貧困的作家。實際上,這不是別人,正是法國哲學家盧梭。兩位從未見過面,但有幾次祝賀彼此的信函,盧梭詢問休謨是否可以幫助他在英國尋求政治避難。休謨又怎麼能說不行呢?這兩個哲學家終於在1765年的12月於巴黎見面。盧梭欣喜若狂,他對休謨這樣寫道:「你的偉大的意見,你的驚人的公正性,你的天才,你會遠遠高於其他的人類,如果你不再像以前那樣,你依然是善良的。」休謨則寫下了非常莊嚴的讚美,將盧梭與蘇格拉底進行比較。

但是請注意,就在休謨、盧梭動身去英國的前一天晚上,休謨拜訪了霍爾巴赫男爵作最後告別。而男爵卻警告他遠離盧梭,他告誡說:「你不知道那個男人。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你是在用自己的胸脯溫暖一條毒蛇!」

最初還是一切順利。在抵達倫敦後,盧梭不僅成為了一個偉大的小說家,還成為了一個著名的激進派!倫敦的報紙歡迎這位客人,休謨和他的讀者都對盧梭抱以寬容的態度,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們對頑固、專制的法國竊笑不已。

與休謨一同出席過許多宴會的查理蒙德(Charlement)勛爵,他曾對休謨作出了最精彩的描繪:

他的臉寬大肥胖,他的嘴很寬,沒有什麼比這更能體現愚蠢的了。他的眼睛茫然,無精打采。他的發音帶著最可笑的蘇格蘭口音,如果是法國口音,是的,如果可能的話,那會是更可笑的。他從不花心思在自己糟糕的穿著上。儘管休摸現在看上去已經接近50歲了,但他是健康的,堅強的,可他的身體和力量,遠遠無法和男子漢的美貌相提並論,他有的只是質樸的外觀。他的制服使他更加尷尬,因為他的穿著就像是一個雜貨店的老闆。

這些令人傷心的對比似乎始終無法脫離休謨。即使當他自稱他對盧梭這位法國朋友懷有永恆的愛,並寫道:「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隨和的人,他是溫和的、溫柔的、謙虛的、深情的、無私的,而最重要的是,他被賦予了內心裡最高程度的敏銳。」可是,他告訴他的蘇格蘭同胞和他的一些親戚的卻是另一個不同的故事。當他返回倫敦一周之後,他寫信給他的堂弟約翰?休謨(John Hume)-「蘇格蘭的莎士比亞」(Scottish Shakespeare)——稱哲學家盧梭是甘願「受他的狗和他的情婦統治的人」。

休謨接著預測盧梭在英國鄉村的生活將是不幸的,「因為他確實總是會處在各種糟糕的情況之中」。

他將完全沒有職業,沒有同伴,幾乎沒有任何娛樂。他在他的生活中已經完全放棄了閱讀:他看不到新的東西,也不再有好奇的觀察或言論。確切地說,他不再進行學習。沒有多少知識:他只是覺得,在他生命的全過程里,他的感性已經超出了我所看不到的地方——但這還給了他一種痛苦。他就像一個不僅被剝去了衣服,而且還被剝去了皮膚的男人……

然而,盧梭貪婪而廣泛地閱讀著,同時也在寫他的《懺悔錄》,這本書將成為歐洲最具影響力的文學作品之一。當然,他喜歡鄉下。事實上,他在他的新房子里很快就遇到了植物學家波特蘭的公爵夫人(Duchess of Portland),他們一起度過了許多快樂的時光,比如一起去進行野外的植物調查。盧梭沒有被「剝去皮膚」,相反,他的創造力像以往一樣旺盛,而休謨則在作著思想鬥爭。

最初進人倫敦並安頓下來的盧梭不得不與斯特蘭德(strand)附近的兩個蘇格蘭女房東住在一起,當時的倫敦在其工業化的高峰時期,盧梭形容那裡充滿了「黑色的蒸汽」。幸運的是,這只是一個臨時的安排。不久,休謨發現盧梭住在奇西克(Chiswick)附近的一處雜貨店旁邊,和雜貨商詹姆斯?普雷因(James Pullein)在一起。然後,在1766年3月,一個名叫理查德?達文波特(Richard Davenport)的英國紳士為他提供了一處鄉村住所,還有一處空的位於斯塔福德郡(stafford-shire)的大樓,即伍頓禮堂(Wootton Hall)。

隨後,當盧梭在去斯塔福德郡新家的路上再次看到他的朋友時,表面上似乎一切都依然美好。然而,實際上,盧梭的內心陷人了兩難的境地,他不知道是應該感謝休謨的幫助還是應該對這個蘇格蘭人表示懷疑。最終晚上的見面以失敗告終,休謨說自己發現了一輛方便的「馬車」可以幫盧梭撤離,並只需支付很少的費用,盧梭則指責休謨對他撒謊。

確實,「發現」是一種技巧,據說休謨這麼做是為了讓盧梭避免覺得自己欠債太多。但是正如一篇「匿名」的文章(或者可能又是休謨所為或是他的一個朋友)所說,這一把戲激起了盧梭所有的疑慮。

盧梭懷疑這種仁慈的技巧,並指責休謨先生是幫凶。休謨先生堅持他是清白的,並努力轉移這一話題。聽到答覆後,盧梭似乎憂鬱地坐了很久,隨後他迅速站起來在房間里來回走了兩三次,最後用他的胳膊摟住了他那位哲學家兄弟的脖子,淚水打濕了他的臉龐,他哭泣得像個孩子。」我親愛的朋友,」他一開口便說道,「你能原諒我的這种放肆的言行嗎?畢竟現在你已無數次地證明了你的友誼,而我卻如此報答你的好意!可你卻還在寬恕我,如果你依然當我是朋友,我希望你會發現我根本不值得做你的朋友。」

儘管歷史總是得出結論,認為盧梭只是簡單的「偏執」,但他仍然有理由在這點上感到懷疑。例如,伯特蘭?羅素說過,在他的記憶中,經過他們「不幸的爭吵」之後,休謨表現出「令人欽佩的寬容,但盧梭卻產生了被迫害的妄想,堅持他受到了暴力侵害」。不過,即使是這樣,許多人也一樣認為盧梭有他的理由。他是正確的,他懷疑他的信件被截獲,被其他人閱讀,無論是在英國還是法國的家,他都已經被監視了,關於他的流亡的消息被廣泛傳播。

其中令人傷心的是普魯士國王的一封諷刺信,信里嘲笑他是前所未有的難民,還向他提供了避難的瑞士法郎,他挖苦道:「如果你想要新的不幸,我作為國王,可以讓你得到你想要的不幸。」「普魯士國王」的信傳人了倫敦的新聞界,甚至傳到了盧梭在斯塔福德郡的避難所。他很不高興。休謨則認為他本人對這一嘲諷完全一無所知。但是,根據埃德蒙茲和埃迪諾的記載,休謨出席了這一笑話最初出現的晚宴,還有沃波爾(Walpole)大聲朗讀這封信時的兩次聚餐,他也許就是對這封信推波助瀾的人。

休謨瞞著盧梭,一直在調查盧梭的財務情況。他曾問過自己在法國的各種有聯繫的人。布夫萊夫人得知休謨給了她和霍爾巴赫男爵相同的差事。」有什麼目的?」她問休謨,「在成為了他的保護者後,你是不會成為他的非難者的。」然而,休謨似乎正有此意。起碼目前還沒有能證明休謨尋求信息是用來幫助盧梭的證據。相反,休謨自己很清楚,他正在調查:他試圖確定盧梭到底是否是一個富人卻自稱為乞丐!而真相是這樣的,據歷史記載,盧梭直至1767年5月離開英國的時候,他還不得不出售他的餐具以支付車費。

到目前為止,盧梭認為他已經看穿了陰謀的中心,在這張大網的中心盤踞著的惡毒的蜘蛛,正是他所謂的朋友休謨。

在1766年6月23日,他寫信公開了自己的懷疑:「你沒有很好地隱瞞住自己。我理解你,先生,你也知道這一點。」他闡述了事情的本質:「你把我帶到英國,顯然是為了讓我獲得一個避難所,而實際上,這是對我的侮辱。但對於你自己而言,你卻通過崇高的努力與熱情展示了你的價值和天賦。」休謨看過信之後非常震驚,也許還有點害怕。他呼籲朋友們反對這個「可怕的、忘恩負義的、兇猛而瘋狂的人」。

令人擔憂的是,以休謨的觀點來看,這封信潛在地損害了盧梭作為作家的聲譽。畢竟,他的原告在歐洲是最著名的作家之一,據說,這位原告的書在巴黎的商店是按小時為時間單位來出租的!休謨寫信給另一個愛丁堡的朋友,修辭學教授休?布萊爾(Hugh Blalr),「對一個有才華的人的任何爭議都是危險的」。

休謨的最初反應是要求盧梭對信中描述的「陰謀」查明指控並提供證據。盧梭對第一個問題的回答簡短而又中肯:「先生,我得承認這一指控是對你這唯一的人:你自己。」至於「證據」的問題,在1766年7月10日,盧梭提供了一份帶有63段「事件」內容的起訴書。

這一起訴書勉強合乎法律,但引人注目的是其中顯示了一個小說家對戲劇的熱愛。最核心的指控之一就是盧梭聲稱,在從巴黎一起前往英國的路上,他聽到休謨在睡夢中喃喃自語:「我擺布著盧梭。」盧梭模仿他所謂的「四句恐怖的話」——「一夜還沒過去,但我認為我聽到了『我擺布著盧梭』這幾個字在我耳邊響起,好像就是在剛才說的一樣。是的,休謨先生,你擺布我,我知道,但只有那些身外之物……你擺布著我的名譽,也許還有我的安全……是的,休謨先生,你擺布著我生活中所有的關係,但是你無法擺布我的美德,我的勇氣」。

休謨一直缺乏盧梭的風格。相反,他不停地對付著起訴書中一項又一項的起訴。這是他最終用來作為對自己的闡述的基礎。

尤其在法國,盧梭有著非常高的聲譽,休謨擔心公眾關注的後果。因此,休謨對盧梭進行了日益激烈和絕望的誹謗運動。他的第一個小冊子名為《休謨先生和盧梭先生之間爭端的簡明公正的闡述》,這本小冊子發表在法國(由盧梭的長期敵人編輯),並在巴黎送給他的朋友。休謨避免與布夫萊夫人直接接觸,因為他懷疑她,而實際上也的確是這樣。休謨將盧梭描述為一個奸詐的壞人,「黑心人、流氓、痞子」,這些都迅速地成為了時尚畫廊和咖啡館的主要談論話題。

信件顯示出休謨的敵意和絕望。根據休謨在給達朗貝爾(D Ale-mbert)的信中所說,盧梭暴露出「他肯定是最黑心的,最殘暴的惡棍,在現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和他相比」。他在信中對盧梭的攻擊措辭使得達朗貝爾毀掉了信件,並在回信中希望休謨能夠保持溫和。

事實上,即使在英國,《每月評論》(Monthly Review)所謂的「兩個著名天才之間的爭吵」的新聞報道也並不符合休謨的要求。當盧梭常年的敵人伏爾泰要求排特烈大帝(Frederick the Greal)支持休謨對抗盧梭時,排特烈大帝說:「你是問我眼裡的盧梭?我認為他是不幸的,應予同情的。」並略帶責備口氣地說:「只有擁有墮落的靈魂的人才會在另一個人摔倒的時候再踢上一腳。」可是這並不是休謨期望的,如他開始要求布夫萊夫人的那樣:「對玩笑善意的嘲弄,在公眾報刊中大量渲染,一切的一切都是針對這個不幸的人。」

埃德蒙茲和埃迪諾審核了這件事的細節,他們不知疲倦地詳細查詢資料,最後得出結論,休謨對此事的處理是「充滿惡意」的。有人說休謨的信是「真理和謊言」,例如,他曾稱盧梭是最黑心的人,他證明了盧梭花費兩個月的時間來策劃如何羞辱他,並說國王喬治三世對盧梭「很有偏見」。之後盧梭回到法國的保護下,休謨甚至寫信給布夫萊夫人建議,「為了他自己」,盧梭最好是被當作瘋子鎖起來。

評論家迅速地諷刺道,所有的這一切,都顯示出休謨將理性看作是自己激情的奴隸。雖然這聽起來有些輕蔑,但是當然休謨確實寫過「理性是而且應該是那樣」。只是,如果他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躲在計謀和筆名里,在這裡他也不至於被錯判為矛盾了。

休謨自己呢?他真的應該被看作是一個偉大的哲學家,還是如他自己所說的是一個「文人」(literary man)?他自稱是一個道德問題專家,但作為一個有道德之人,他是否對盧梭施加了陰謀和折磨?或者如他死後亞當?史密斯(Adam Smith)對威廉?斯特拉森(William Strathern)描述的那樣:

的確,他的秉性也許比其他任何人更愉快,如果我能被允許這樣說。即使在他沒有財富的時候,他的偉大和必要的節儉也從未影響到他的慷慨和施捨……他的極端溫柔的性格有著穩定性和堅定性。他不斷開著玩笑,溫柔而又有著良好的幽默,精緻而又謙虛,甚至不帶有絲毫的怨恨,因此他往往是其他人機智的來源……他有著最廣泛的學識,最深刻的思想,並在各方面都有著最全面的能力。在整個故事的最後,我一直認為他,他的一生,幾乎可以說是接近一個完美智慧和道德觀念的人。

答案顯然不是那樣。史密斯的評論是善意的,但不夠深人。或許史密斯覺得休謨在謝絕擔任愛丁堡的哲學教授這點上有些不好。但是他,或者其他人,都無法對休謨加以指責。或許人們對答案本身的哲理更有興趣,畢竟,休謨自認是一位自然人類學者,是為了在我們的思想中建立起對這個世界的各種觀念——然後將觀念變為「客觀」。休謨可能既是一個冷酷的陰謀者也是一個情緒化的好人,既是激進派也是保守派,既是純粹的思想家也是一個膚淺的人。或許正如最後他給自己,或者說給年輕的自己所寫下的評價那樣:

思想是一種表演,一幕又一幕的表演相繼登台,並在一個無限多樣的姿態和情況下混合在一起。不管我們對自然的理論想像的如何簡單,在任何時刻,它都不會是看上去的那麼簡單……

華而不實的注釋

實際上,根據那時的記載,休謨雖然只有30多歲,可是看上去卻有50多歲的樣子。當休謨帶盧梭來到倫敦時,他看上去就像50多歲的人,所以難怪他給人這種感覺。然而,朝氣勃勃的盧梭僅比他小l歲。

祝賀引力波先驅

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

這是一部

關於引力波的

編年史和科普大片

也是一個

有情節、有聲音、有溫度的

「巨星」故事

和一部劃時代的使命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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