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殘疾我啞巴,咱兩剛好可以組樂隊
圖/Simon Prades
樂 隊
1
「我要玩音樂。」
王大明看到這句話的時候,覺得自己前二十五年基本等於白活了,這個世界比他想的要魔幻。他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可還是忍不住要笑。
「我自己做不到,你幫我。」對方繼續給他看了一句話。
王大明只有一隻手,是個殘疾人。在目前這種社會環境下,殘疾人的生活並不是很方便,但王大明覺得,對自己來說這種不方便主要作用於心理層面,因為日常生活一隻手能搞定。可玩音樂不一樣,這件事上殘疾與否其實不重要。
只要不是啞巴。
可他對面坐著的偏偏就是個啞巴。
李方把字寫在手機上給他看:「你笑什麼,大家都不健全,就別互相嘲笑了。」
王大明解釋:「並不是嘲笑你,但你不能說話,要怎麼唱歌。」
李方望著自己手機,沉默了,他把上面的字全給刪掉,沒再能寫出新的東西來。他不能唱歌,他只能發出最簡單的音節,這種事沒辦法就是沒辦法。
王大明以為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但過了三天之後,李方又過來找他。
「我寫了歌詞,你看怎麼完善一下。」
王大明還是拋出了上次的問題,李方打字說:「我想過了,我們可以作為一個樂隊唱,下周殘疾人康復中心有個歌唱比賽,你做主唱,我給你樂器伴奏,你有嗓子我有手,我們一定行。」
王大明笑了,音樂這件事不像開車,和殘疾與否關係不大。
「主意不錯,但我不會唱歌。」王大明說:「說話是能說話,唱起歌來五音不全總跑調,這怎麼去比賽。」
李方又打字:「別找借口,我知道你是戲班的。」
王大明心裡一驚,他確實在戲班工作。
但王大明沒學過曲藝,他不是上台唱戲的演員。
2
他在戲班負責後勤,主要工作是打掃衛生和配送盒飯。這個活辛苦並且不穩定,戲班裡的人早就在找借口換了他,因為每次給班子里的人拎盒飯,他都要往返兩次,比四肢健全的人慢一倍。
可李方不知道這些,他只是知道王大明在戲班工作,所以認為唱歌對王大明來說屬於稍微跨領域,不會很難。王大明也不太想解釋,對任何人來說,承認自己活的不好都是困難的,他開不了口和李方坦白自己就是個拎盒飯的。
於是王大明找了個借口:「我雖然在戲班但是……唱歌光有詞也不行啊,總得有曲子吧。」
李方深吸一口氣,又不打字了。
王大明篤定李方不會去找人幫忙編曲,他情況特殊,一個啞巴找人去編曲,說要參加歌唱比賽,還準備唱嘻哈。編曲的人只要不是殘疾人一定會笑他,王大明自己都忍不住想這啞巴是不是瘋了。
李方瘋了嗎?李方自己都不知道。
3
又過了兩天,李方帶著王大明去了天橋底下,說要找一個熟人出曲子。
王大明知道這個天橋,也知道天橋底下長期坐一溜黑墨鏡的老頭,人人屁股底下小馬扎,面前鋪塊油布,寫著各式各樣的順口溜,內容大同小異,比如「天南海北第一神算,前面右轉沒錢別看。」
但李方的熟人為什麼在這,難道要找的人是個算命先生?李方這瘋子要找個算命先生給編曲是不是有點瞧不起嘻哈。
這種想法持續到王大明看見老徐第一眼,一眼過去,這念頭就打消了。老徐非常與眾不同,其他老頭都躲在天橋的陰涼里,只有老徐頂著太陽坐著,腰挺得筆直,有點宗師氣象。
不過真讓王大明打消疑問的還是老徐的二胡。
王大明頭一次知道,原來天橋底下那幫老古惑仔打扮的人不全是算命的,中間還混雜了一個二胡彈唱。這在李方眼裡應該算是個音樂人了。
「老徐,給我作首曲子。」李方點開手機的朗讀功能,把話板板正正的念出來:「我要唱歌。」
老徐驚了,他看不見人,但是和他這麼說話的也就李方一個人:「你小子不是個啞巴嗎?拿什麼唱。」
「我要組建一個樂隊,其他人唱。」
後面坐著的一個大爺把墨鏡摘了看他們:「哎呦,百年難道一見唉,一啞巴和一瞎子要組建樂隊,你們這是要火啊。」
王大明心想戴墨鏡的原來也不都是盲人,挺不好意思的舉了手:「大爺,還有我。」
裝瞎的算命大爺問他:「你小夥子是哪不舒服。」
王大明晃了晃袖管:「少只胳膊。」
「你更不容易,加油啊。」後面一排老頭摘了墨鏡開始給他們三個人鼓掌。
王大明驚了:「各位算命的大爺全是裝的啊。」
「不瞎顯得不專業。」大爺告訴他:「這地界就一個瞎子老徐是真的。」
而如假包換的盲人老徐還對李方還有疑問:「那你為什麼忽然要唱樂隊啊。」
李方在手機上寫:「夢想。」
老徐很受鼓舞:「成!年輕人挺有意思,等我晚上回家給你們寫曲兒去。」
李方說:「晚上請你吃飯。」
「收攤收攤,老徐跟著你追夢去了,咱們晚上去哪吃。」
底下老頭又是一陣鼓掌,老徐真的就這麼收了攤跟著李方走了,唯獨一個王大明在那雲里霧裡不明白,怎麼一個啞巴要去唱歌,大傢伙都這麼支持。
4
晚上李方請大家吃火鍋,喝了酒,仨人醉醺醺的各自回家。
王大明還在想這件事,他就是不明白,在他眼裡啞巴要唱歌這事和盲人去開車一樣,想想就行了,哪有真的去做得。就像自己,少支胳膊就別想太多,跟著戲班混口飯吃,不然還能怎麼樣。即使是健全的人也沒有心想事成這種設定。
哪怕李方真的組起來樂隊,也是站在後面看別人唱,他依舊開不了口。
王大明不明白這種事老徐為什麼支持他,在自己眼裡這是註定失敗的一件事。
第二天宿醉的王大明頭很痛,他睡醒的時候看見戲班老大給自己打的兩個未接來電。
戲班老大不會因為別的事打電話給自己,一定是要出去演出,而這種不在規劃內的演出往往是臨時接的活,時間上會比較急。他趕緊給老大回過去,被老大一頓臭罵,說他要是不想來就別來了,少你一個不少,還敢不接我電話。王大明小心翼翼的問了演出日期,老大張嘴就說這周末。王大明幾乎瞬間反應過來,這就是他們要比賽的日子。
他的頭更痛了。
一個電話放下,另一條簡訊過來:老徐住院了。
王大明敲了敲自己的頭,他記起來昨晚三個人一起吃了飯,但他甚至不知道昨晚老徐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其實老徐昨晚吃過飯沒呆多久就走了,但因為他本身看不到路加上還喝了酒,手底下探路的拐杖並不穩,這導致他醉醺醺的摔在了一條水溝裡面。老徐這個年紀摔一下可不是小事,更慘的是當天太晚了沒有人看見他,大清早進醫院的時候一條命只剩了半條。
5
李方憂心忡忡的跟著王大明進了病房,老徐的家人正在旁邊皺著眉頭數落他,說以後可別逞強喝酒,再摔一次真要了命,看你舍不捨得小孫子。
老徐勉強笑著,也不回答。李方倆人把水果放在床邊上,王大明說了句:「老爺子福大命大,熬過了這一劫,眼看奔著長命百歲去了。」
老徐說:「你看還是我們大明會說話,來你過來我和你說,樂隊的事情我幫不上了,曲子就交給你,你可得幫幫李方,你們年輕人之間,得互相幫助。」
李方剛進來,沒來得及出聲,老徐也不知道李方在這,這話說出來李方登時就綳不住了,眼眶嘩一下的紅一片,扭頭往外面走。老徐的家人接話數落他:「還樂隊呢,好好活著吧,你什麼都看不見怎麼幫人家,年輕人的東西你又不懂。」
老徐承認的很大方:「我是不懂,到現在也沒整明白他要我幹什麼,這種年輕人的事,還得大明這樣的年輕人來做。」
王大明最不明白的就是這個,老頭都摔成這樣了,腦子裡想的怎麼還是幫李方。
「大爺,我有個事想不明白,李方啞的說不出話,音樂上的事他還不懂,你怎麼這麼支持他。」
老徐被問懵了:「你什麼意思。」
王大明說:「我覺得他有志向是好事,但還是得量力而行,哪能專挑自己不行的去做。」
老徐急的直拍床沿:「量力而行那是我這種老人做的事,你們年輕人,你們不能這樣,這世上哪有年輕人搞不成的東西。」
「沒有嗎?」
王大明這話沒問出來,他出去了,李方在門口站著,倆人對視一眼,李方給他看自己手機,上面寫著:怎麼辦。王大明說這還能怎麼辦,我幫你弄吧。
但是王大明心裡這個坎還是沒過去。
他回家以後把老徐的話在心裡過了好幾遍,只覺得這老頭是真的熱血,但是放在具體問題上,王大明還是有點慫。他完全可以不告而別,反正到時候自己在外地拎盒飯,李方想找自己也沒辦法。
可是自己也不想拎盒飯了啊。
7
王大明同樣是個年輕人,他不想干後勤干一輩子,不想再因為自己是殘疾人而被人看不起,不想總被人罵廢物,不想因為僅剩一隻手而向這個世界妥協。
王大明給李方發了條消息:「你一個啞巴,為什麼非要搞音樂呢。」
李方回他回得很快:「因為誰都覺得我不能搞音樂。」
誰都覺得我不行,那我就證明給你看,覺得我音樂不行就用音樂證明給你。
什麼難偏偏玩什麼,這他媽才是年輕人啊。
「操!拼了!我要主宰我自己的生活!」王大明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燥,他給戲班老大打電話說自己不幹了,回身把手機摔在沙發上,打車到李方家裡:「咱們搞起來!你歌詞呢,給我!他媽的我就不信了。」
李方也很開心,拿起歌詞給他,還開了電腦的錄音設備。
「我一會即興唱一段,我們先試試。」王大明看著詞哼了一下旋律:「怎麼樣,這個感覺。」
李方大大的點頭。
「好,咱們試一下。」王大明清了清嗓子:「來了啊。」
「嘿我說兄弟你別再白費力氣,當我站在了這裡……」
王大明開嗓不到十秒鐘被李方給勸停了。
李方拿著手機給他說:「不搞了,咱們沒法搞了,散了吧散了吧。」
王大明不明白怎麼自己剛起來的激情忽然李方頹了:「不搞了?我辭了工作過來的,為什麼不搞了?」
李方不想看他:「你唱歌也太跑調了吧。」
「啊?」
王大明拿著歌詞,又想起來那句話,音樂這件事不像開車,和殘疾與否關係不大。
微博:@594小怪
——作者介紹——
典型性仆街作者,秉承著『發文一火車,永遠沒讀者』的辦事理念,深入貫徹故弄玄虛的行文風格,擅長寫看了笑不出來還不知道在寫什麼的故事,曾發表《怪匪》、《隔壁老王》等聽都沒聽過的作品。
偶爾腦洞大開,偶爾智商感人,寫過武俠言情懸疑倫理,均沒有得到廣泛認可,被廣大群眾熱情的稱讚為微博上最不會寫文的人。
圖片作者:Simon Pra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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