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章岷從事鬥茶歌

和章岷從事鬥茶歌

范仲淹

年年春自東南來，建溪先暖冰微開（2）。

溪邊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從古栽（3）。

新雷昨夜發何處（4），家家嬉笑穿雲去（5）。

露芽錯落一番榮，綴玉含珠散嘉樹（6）。

終朝采掇未盈襜（7），唯求精粹不敢貪。

研膏焙乳有雅制（8），方中圭兮圓中蟾（9）。

北苑將期獻天子（10），林下雄豪先斗美（11）。

鼎磨雲外首山銅（12），瓶攜江上中泠水（13）。

黃金碾畔綠塵飛（14），紫玉甌心翠濤起（15）。

鬥茶味兮輕醍醐（16），鬥茶香兮薄蘭芷（17）。

其問品第胡能欺（18），十目視而十手指（19）。

勝若登仙不可攀，輸同降將無窮恥。

吁嗟天產石上英，論功不愧階前蓂（20）。

眾人之濁我可清（21），千日之醉我可醒（22）。

屈原試與招魂魄（23），劉伶卻得聞雷霆（24）。

盧仝敢不歌（25）？陸羽須作經。

森然萬象中，焉知無茶星（26）。

商山丈人休茹芝（27），首陽先生休採薇（28）。

長安酒價減千萬，成都葯市無光輝。

不如仙山一啜好（29），泠然便欲乘風飛（30）。

君莫羨花間女郎只鬥草（31），贏得珠璣滿斗歸（32）。

【注釋】

（1）章岷：宋蒲城人，字伯鎮，天聖進士，官終光祿卿。從事：州郡長官自辟僚屬，多稱從事。鬥茶：亦稱「茗戰」，即賽茶會，參賽者獻出各自的精製茶葉，以輪流品嘗的方式鑒別，評定其色、香、味、形的優次等級，決出勝負名次。此風起於唐，盛於北宋，其時茶葉生產興盛，飲茶之風普及，品飲方式愈益講究，鑒賞水平不斷提高，「鬥茶」之風隨之而起。達官顯貴為了討好皇上，竭力鬥茶選茗，進貢朝廷；文人雅士與茶農則通過鬥茶來切磋制茶技巧，交流品茗藝術。

（2）開：指冰開凍、解凍。

（3）武夷仙人：當指傳說中的武夷山神，即武夷君。

（4）新雷：開春第一次雷。

（5）穿云：極言茶山之高，雲霧繚繞，人在山中採茶，猶如穿雲行走。

（6）「露芽」一聯：茶芽交錯顯露，似珠玉點點，點綴茶樹，呈現一派欣欣向榮景象。

（7）襜（chān，音攙）：系在衣前的圍裙。指置放剛採下茶葉的肚兜。語本《詩經·小雅·采綠》：「終朝采藍，不盈一襜。」

（8）研膏焙乳：茶芽蒸後兌水拼成細末入模子壓製成塊，烘乾而成團茶。雅制：精巧別緻的制茶工藝。

（9）圭：一種玉制禮器，長條形，上尖（或上圓）下方。帝王諸侯舉行典禮時所用，大小名稱因爵位和用途不同而異。蟾：古代神話月中有蟾蜍，故稱月為蟾。這句是說做成的茶是圓如月亮的團茶或長條形如圭的茶餅。

（10）北苑：茶名，指福建建甌北苑所產龍團鳳餅貢茶。

（11）林下：指閑雅瀟洒的風度。雄豪：指當時的權貴。

（12）雲外：雲天之外，極言山之高。首山：山名，在今山西永濟縣南。即首陽山，又名雷首山。傳為伯夷叔齊餓死處。首山銅：《漢書·郊禮志》：「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鬍髯下迎黃帝。」這句是說烹茶的茶鼎系用首山銅鑄成，是何等珍貴。

（13）中泠水：即中泠泉。在今江蘇鎮江，為天下第一泉。

（14）黃金碾：銅製的茶碾。綠塵：茶葉之粉末。

（15）紫玉甌：光潔如紫玉的茶碗。翠濤：翠綠色的茶湯。

（16）醍醐：從酥酪中提制的奶油。此指美酒。白居易《長慶集·將歸一絕》：「更憐家醞迎春熟，一瓮醍醐迎我歸。」這句是說茶的味道勝過美酒。

（17）薄：靠近，迫近。蘭芷：蘭和芷均為香草。這句是說茶的香氣猶如蘭芷。

（18）品第：名次。

（19）「十目」句：語自《禮記·大學》：「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曾子：曾參，孔子的學生。這句是說鬥茶時眾目睽睽，監督很嚴。

（20）蓂（míng，音冥）：蓂莢，傳說中的一種瑞草。班固《白虎通·符瑞》：「蓂莢者，樹名也，月一日一莢生，十五日畢，至十六日一莢去。故莢階而生，以明日月也。」這句是說，茶之功效不亞於台階上的蓂草。

（21）「眾人」句：語自屈原《漁父》：「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22）千日之醉：美酒名。相傳中山人能釀美酒，名為「千日醉」，人或飲之輒醉，千日不醒。

（23）這句是說，茶之佳品可用招屈原魂魄。

（24）劉伶：晉沛國人。「竹林七賢」之一，縱酒放達，自稱「惟酒是務，焉知其餘。」曾著《酒德頌》。這句是說，茶猶如疾雷，能使沉醉的劉伶驚醒。

（25）盧仝：唐朝詩人，曾作詠茶詩《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

（26）茶星：茶中的明星，即名茶。

（27）商山丈人：商山，山名。在今陝西商縣東。丈人，古時對長者的尊稱。商山丈人，即商山四皓；漢初商山四個隱士，名東園公、綺里季、夏黃公、用里先生。四人鬚眉皆白，故稱四皓。茹：吃。芝：靈芝草。

（28）首陽先生：指伯夷、叔齊恥食周粟，採薇而食，終於餓死。見《史記·伯夷列傳》。

（29）一啜（chuó，音輟）：指飲茶。

（30）泠然：輕妙的樣子。

（31）鬥草：又名蹋百草、鬥百草。以草為比賽對象，比草之韌性，後斷者勝。此為南北朝時荊楚地區民俗活動，每年農曆五月五日舉行。

（32）珠璣：珠，珍珠。璣，不圓的珠。

作者簡介：

范仲淹（989年—1052年），字希文，蘇州吳縣（今屬江蘇）人。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進士，仁宗時曾任參知政事，後出任陝西四路宣撫使，在赴潁州途中病死。卒謚文正公。工詩文，晚年所作《岳陽樓記》最為傳誦。有《范文正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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