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鹽豆子

文/王亞平

早年我們一吃煎餅，裡面就總要卷點鹽豆子，彷彿煎餅和鹽豆子是一對絕配。

當然那種吃法只是一種習慣而已，而且是一種很貧寒的習慣。

其實我們這裡所謂的鹽豆子，是黃豆煮熟並發酵後，用辣醬、鹽和一些調料腌制而成的一種食品。從做法來看，應該叫它「醬豆子」才對。而且做成的鹽豆子也近乎就是一種豆瓣醬了，只不過味道有點辣。

與大多數腌菜一樣，鹽豆子也是冬天腌制，民以食為天，腌好的鹽豆子要慢慢吃上一整年，所以早年各家各戶腌鹽豆子，是當作一年中為數不多的大事來辦的。

我家也幾乎每年都腌，主要是母親主持製作，其他人在一旁幫忙，因為要腌很多。

選好了黃豆，淘好，就要上鍋煮，黑色的大鐵鍋，用稻草的秸稈燒土灶。母親總是頂一塊手巾在頭上，坐在一個矮板凳上往灶膛里填草，於是灶膛里火焰升騰，熱氣從鍋里溢出來，彷彿在預告過年的熱鬧和團圓。

黃豆煮好了要裝在一個什麼東西裡面發酵，這個東西似乎是蒲包。

那些形狀，色彩都在眼前，還有一種濕腐的草料味道在記憶里揮之不去。

接著就是把豆子，連同通紅的辣醬倒入罈子里密封腌制，一段時間後就可以打開來吃，因為剛腌制不久，這個時候的鹽豆子很鮮美，但不能多吃，彷彿是還沒有完全腌好，而且這個時候開壇次數太多，也容易變質。

腌菜的保存一向比較重要，黃豆是高蛋白食品，更容易變質，所以冬春的日子裡儘管可以放心去吃，但天氣一熱就有問題了。一般來說，要鹽豆子保持不變質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它晒乾，晒乾的鹽豆子會縮小一點，變硬了，外邊是緊裹的一層胡蘿蔔色的辣醬衣服，咬開，裡面是深褐色的。

於是干鹽豆子就時常被拿來當點心來食用了，前面說的煎餅卷鹽豆子，其實卷的大多就是干鹽豆子，你可以隨便什麼時候，只要是有點餓了，就可以隨手拿起一個干煎餅，卷一些干鹽豆子，或許還就點大蒜大蔥什麼的，還不妨礙你干其他事情，比方說在門口與鄰居邊吃邊聊天。

這種全乾糧的吃法一定很適合行軍打仗，當然，也很適合逃難。我的故鄉出過楚霸王這樣的蓋世英雄，也不知道當年跟隨霸王南征北戰的江東子弟們的軍糧裡面，有沒有鹽豆子。

小時候我喜歡干鹽豆子，覺得它很好玩，經常和小夥伴比賽著拋豆子入口，不許掉地上，誰掉誰輸。

近年來超市也偶見有售小包裝的鹽豆子了，包裝上正式的名稱就是「醬豆子」，上海的小菜場亦有出售，買主想必大多是江北人吧。

也有包裝上寫著「臘豆」的，大概腌豆子的人心裡把鹽豆子和「臘腸、臘雞、臘八粥」並作一類，比如「黃墩湖臘豆」，這是一個品牌，意為黃墩湖特產臘豆子，黃墩是離我們這裡不遠的一個鎮，這樣一來，鹽豆子彷彿就是以黃墩產為正宗，如同窯灣原甜油，駱馬湖銀魚一樣不容置疑，其實這些東西終非一地所獨有，只是在故鄉人的相互誇耀中，一類土產終於成為一個地方的代名詞，或者說一個地方亦以一類土產為傲，這倒是可以諒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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