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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滿是一種獨特的血親團圓,是中國人的一種團圓文化

今年的中秋節恰逢國慶長假,大家都可以有從容的在家休閑的日子,和家人團團圓圓。中秋在中國人的觀念里是僅次於春節的大節日,明月在這個時候最圓、潮汐在這個時候最盛,而人心的思團圓在這個時候也是最強烈的。中秋節不僅在咱們當今社會隆重,在過去農耕文明的傳統社會,人們更加看重這個節日。

南宋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以回憶的方式記述了北宋汴京(現在的開封)的繁華景象:「中秋夜,貴家結飾台榭,民間爭占酒樓玩月。」那時無論貴賤窮富,全社會的人們都在中秋之夜觀賞月色。

每當中秋月圓之日,月光下人人都是平等的,因為心裡頭憧憬團圓的願望都是相同的。不知大家想沒想過,太陽每天都在天上,為什麼大家不給太陽過節呢?月亮盈極而虧,虧極而盈。古人稱初一為「朔」的日子裡,我們幾乎看不見月亮;初二以後,細細的一點點月痕露出它的內芽,然後逐漸豐滿圓潤;直到十五,古人稱為「望」的時候,它如同冰輪,如同瑤台的鏡子,變得那麼豐滿,那麼圓潤。年年歲歲,人們在日復一日的變化中觀察月亮。為什麼一年要為月亮設立一個節日呢?

中國人萬事都講「陰陽」,天陽地陰、晝陽夜陰、男陽女陰,天上最大的「陽」是太陽,最大的「陰」就是太陰,月亮是太陰之相,她跟太陽的不同是什麼呢?如果說太陽永遠圓滿、永遠光明熱烈,他是我們人生有希望有追求的一顆進取心,那麼,月亮望朔之間、陰晴圓缺、悲歡離合,這就是人間生活的平常心。人既要有太陽那樣穩定的進取心,也得有月亮這樣的平常心,有了平常心以後再看難得的圓滿,才真是個節日。

再者說,太陽的光明過於耀眼,即便是日食的時候,大家還得用塗了墨的玻璃片仰望天空,平常誰敢仰視太陽?但月亮,用老子的話來說,她的光明是一種「光而不耀」,她有光輝但不耀眼。你可以靜靜地觀賞她,可以靜靜地想像那月亮之上似乎是嫦娥的影子、玉兔搗葯、吳剛伐樹,所有美麗的傳奇都在你的想像之中。這種「光而不耀」讓人多麼親近,又可產生多少聯想。

月亮是大家特別喜歡的一個意象,也是這樣滿而損、損而滿,盼望了許久之後,最圓滿的日子——十五的月圓,就成了中國人心靈的寄託。而這一年中,中秋時節最美、最大的月亮高懸夜空,那種皎潔明亮猶如有如李白說的「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青雲端」,這是多麼美好啊!當然,只看見滿月的美好,那是一種浪漫而年輕的情懷,人間經歷一些滄桑之後,喜歡這個節日是因為明白「不如意事常八九」,畢竟不團圓的時間多,即使是在滿月之下,也仍然照出人生諸多遺憾。

白居易寫過一首《中秋月》,他在月光下看到了什麼呢?他說:

萬里清光不可思,添愁益恨繞天涯。

誰人隴外久征戍?何處庭前新別離?

失寵故姬歸院夜,沒蕃老將上樓時。

照他幾許人腸斷,玉兔銀蟾遠不知。

萬里的清輝照徹大地,照徹著人心中不能掩飾的秘密,還有人生中那些此時此刻越加明顯的遺憾。「誰人隴外久征戍?」是那些遠遠戍邊久久未歸的人,他們對親人有多濃烈的思念吶。「何處庭前新別離?」是誰在月光下道別?是誰又新添一段眷戀相思被明月照得格外纏綿不舍?「失寵故姬歸院夜」,如花的美人年老色衰,失寵之際回到深深院落,在想起受寵時明月之下的歡笑的時候,會不會愈發落寞?「沒蕃老將上樓時」,那些流落在異邦他鄉的老將,此時在異鄉獨上高樓,明月照出他們曾經的輝煌,也照出此時此刻的失敗和挫折。

所有這些景象都是明月下可以照出的人生遺憾,所以白居易感慨道:「照他幾許人腸斷,玉兔銀蟾遠不知。」有那麼多人生得意的人,他們在太陽底下,可能花團錦簇、前呼後擁,但只有在明月底下才知道明月若心,照出人生的失落。月宮的玉兔銀蟾真知道人間的心事嗎?人生經歷滄桑,才知道明月底下照射的不只是歡樂,還有那麼多的落寞和遺憾。人只有看到這一切的時候,才格外知道了惦念,才格外知道了明月對人生的牽掛和寄託。

白居易也說過:「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里外故人心」,這難道不是遠遠的朋友牽掛我的心情嗎?戴復古說得好:「故人心似中秋月,肯為狂夫照白頭」。世間有什麼是可以依賴的?權勢、功名、錢財可能都會破散,但故人心還能夠照著我老去嗎?還有明月相許,像故人的心一樣陪伴我詩意的歲月嗎?

這就是中國人常說的「明月千古照相思」。有很多時候,明白了遺憾、了解過失望的人,才會成為真正的樂觀主義者,因為再也沒有那麼多時光容得自己再去較勁,再在不如意中沉淪。而是把所有的時光用來珍惜。

這就是一生在貶官途中的蘇東坡在《中秋月》中說道:

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

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暮雲收盡了最後的霞光,冷冷的清寒在中秋之時流溢出來,人心上也披上了一層寒冷的底色,所有的悲歡離合在這一剎格外清晰。天空上,皎皎的明月顯露出她的姿態,大家在明月下並肩站立著、徜徉著,小聲地聊著天,吃著眼前的月餅水果,喝著清茶。是誰在你的身邊?是你的親人、愛人,還是好友?此時此刻你的身邊人,明年還會在嗎?明年這輪圓月還會出來嗎?不知明天的中秋會不會下雨,或者有了霧霾,也不知人間是否會有新的別離。今生今世,遇到這樣的中秋是不常有的。

我們今天還能在親人身邊、還能團聚的時候,就珍惜吧!為什麼人人覺得中秋月好,就是因為她太難得、太美麗、太短暫。為了這一刻的皎潔圓滿,人心要經歷多少不同形態的殘缺。網上曾經流傳一個帖子,是比較全世界最美的月亮。有的是高高的山頂上畫著一輪金紅的圓月,有的是在古老的古堡外面圓圓的銀盤一般的月色,甚至還有紅色的月亮、粉色的月亮,我承認各地拍到的最美的月亮,確實是我們在自己家的小區里,在喧囂嘈雜的馬路上看不見的月亮,但那些月亮畢竟是別人天空上的月亮,身邊沒有自己的老小和好友。如果我們真懂了古人在中秋月色下有多少遺憾、多少別離,真懂了圓月十分人情比什麼都長久,那咱們就從過好今年這個中秋,珍惜身邊人開始吧。畢竟是「此生此夜不長好」。

中國人看世間的圓滿,有一句話說得好,「花未常開月未圓」,當一切都未圓滿的時候,期待是最好的。終於用了久久的期盼,盼來了這個圓滿的十分,我們怎麼忍心不團圓呢?《春江花月夜》中講春天的月亮時,也提到了明月下的遺憾:「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要知道每一輪明月下,都有不得團圓的無奈和離散,今年能夠團聚的朋友,既是在十一長假里,又是在中秋圓滿時,全家人一起過一個隆重的中秋節吧。畢竟,有親人在身邊看過的月亮,才是最真實的。

現在最怕的是過中秋節,人看手機上月亮的時間,比看真實月亮的時間還要多。人把節日過成了假日,吃吃飯、刷刷屏、看看劇就過去了,少了些儀式感。圓滿是一種獨特的血親團圓,是中國人的一種團圓文化,那種強大的思親、思鄉,讓人心能夠凝聚在一起,不要辜負這個節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不管哪個家庭、不管外面有什麼不如意,過好今天、過好中秋,那也許就是一個永遠的記憶。

中秋節已到,祝願所有的朋友都能在今夜的月光下,過一個全家其樂融融的中秋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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