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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紅樓夢》中三首詠蟹詩說起

——從《紅樓夢》中三首詠蟹詩說起

螃蟹之貴族屬性

首先要聲明的是,我的這個文章的題目是一個省略語,並非說螃蟹就是貴族,全稱似乎應該是:吃螃蟹者之吃螃蟹行為的貴族屬性,再詳而言之,吃螃蟹的人未必是貴族,但因為貴族以吃螃蟹為高尚行為,故吃螃蟹的行為便貴族化了,因此吃螃蟹成了附加有貴族色彩的行為,我想說的便是這種行為的性質與關係。

不知我這番類似繞口令的文字有沒有說清楚我的意思,還是直接進入正題吧。

「秋風響,蟹腳癢」,江南一帶,又是蟹肥時了。大閘蟹開始成為餐桌上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了。如果宴席上有了螃蟹,那賓主雙方都會平添一種無形的榮耀與歡快。

我不知道吃蟹的盛行始於何時。起碼在清代已經成為貴族階級的一種上流消遣了。有一個例子便是《紅樓夢》中第三十八回所寫到的,一干人等在大觀園藕香榭中持螯賞桂的場面了,那真叫個絕佳了:

寶釵手裡拿著一枝桂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檻上掐了桂蕊擲向水面,引的游魚浮上來唼喋。……探春和李紈惜春立在垂柳陰中看鷗鷺。迎春又獨在花陰下拿著花針穿茉莉花。寶玉又看了一回黛玉釣魚,一回又俯在寶釵旁邊說笑兩句,一回又看襲人等吃螃蟹,自己也陪他飲兩口酒。襲人又剝一殼肉給他吃。黛玉放下釣竿,走至座間,拿起那烏銀梅花自斟壺來,揀了一個小小的海棠凍石蕉葉杯。丫鬟看見,知他要飲酒,忙著走上來斟。黛玉道:「你們只管吃去,讓我自斟,這才有趣兒。」說著便斟了半盞,看時卻是黃酒,因說道:「我吃了一點子螃蟹,覺得心口微微的疼,須得熱熱的喝口燒酒。」寶玉忙道:「有燒酒。」便令將那合歡花浸的酒燙一壺來。……

這群人又是賞花茗茶,又是飲酒食蟹,又是吟詩取樂,真是好不風流快活!

席間寶玉、黛玉和寶釵各作了一首詠蟹詩,倒是各有千秋:

如果不研究什麼微言大義、影射暗諷,寶玉寫的第一首詩,應該是按照過程狀寫了吃蟹之種種特點:

持螯更喜桂陰涼,(吃蟹的環境當在桂花樹下,所謂持螯把酒賞桂香。)

潑醋擂姜興欲狂。(吃蟹時必須有陳醋與搗爛的生薑,才能除腥祛寒。)

饕餮王孫應有酒,(吃蟹的行家都知道,酒是少不了的。)

橫行公子卻無腸。(吃蟹時候要注意,雖蟹是無腸的,但也有骯髒之物不可食。)

臍間積冷饞忘忌,(蟹是性冷的,要當心,不可多食。)

指上沾腥洗尚香。(蟹的腥味很重,剝過蟹的手難以洗凈其味。那時沒有洗手液。)

原為世人美口腹,(這螃蟹本來就是讓人大享口福的東西。)

坡仙曾笑一生忙。(別像蘇東坡譏笑的孟浩然那樣,一生窮忙,應該好好享受蟹的美味。)

看來寶玉還是很深切地體驗了這種貴族式的享樂生活的,這種追求其實可以上溯到晉代,《世說新語》中畢卓曾對人說:「左手持蟹螯,右手執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更是生動表達了吃客們吃蟹的愉悅與放縱。

而黛玉的詩,雖然被她自己「一把撕了,令人燒去,因笑道:『我的不及你的,我燒了他。你那個很好,比方才的菊花詩還好,你留著他給人看。』」但她的詩也是寫出了蟹蒸好上桌的情狀與吃蟹人的感受:

鐵甲長戈死未忘,(螃蟹被蒸熟後仍然是堅硬的殼,銳利的爪子。)

堆盤色相喜先嘗。(看到螃蟹堆在盤中的紅彤彤的色相,怎不令人食指大動?)

螯封嫩玉雙雙滿,(肥美的公蟹,蟹膏飽滿如嫩玉。)

殼凸紅脂塊塊香。(充實的母蟹,蟹殼被一塊塊蟹黃頂起了,塊塊都好吃。)

多肉更憐卿八足,(螃蟹的八條腿上也有很多肉的,讓人更加喜愛。)

助情誰勸我千觴。(這美味更讓人產生暢飲千杯的激情與慾望。)

對斯佳品酬佳節,(要知道過重陽佳節,吃蟹是必不可少的。)

桂拂清風菊帶霜。(吃蟹才是感受清風送桂香,金菊帶冷霜的最好方式。)

雖然黛玉身體虛弱,不適宜多吃寒涼的食物,她似乎也沒吃多少蟹,但她的筆下功夫也確實了得。

寶釵的那首詩,雖然自己說「我也勉強了一首,未必好,寫出來取笑兒罷。」卻被眾人「都說這是食螃蟹絕唱,這些小題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只是諷刺世人太毒了些。」我們還是且不管這詩中隱含之大意吧,寶釵的詩確實有點空泛:

桂靄桐陰坐舉殤,長安涎口盼重陽。(坐在桂樹梧桐下舉杯,連京城的吃客都是對重陽吃蟹垂涎期待呢。)

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看這螃蟹的橫衝直撞,其實它的外表和裡邊是不一樣的,好吃著呢。)

酒未敵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姜。(一般的酒還不足以祛除腥氣,最好是菊花泡的酒,螃蟹吃多了涼性太大,一定要多吃生薑。這和前面的詩重複了。)

於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餘禾黍香。(可憐這螃蟹在鍋中被蒸熟,它原來生活的稻田裡的稻穀之香已經與它毫無關係了。你既都吃了它,還可憐它幹嗎?)

當然,我們可以從寶釵的詩中發現許多的言外之意,但我總覺得,吃蟹就吃蟹,說那麼多其他的幹什麼呢?

不管怎麼說,如果讀到《紅樓夢》中的這個場景,我想,很多人都會覺得,吃螃蟹是如此地美味,吃螃蟹的過程是如此地繁瑣,吃螃蟹的講究是如此地複雜,吃螃蟹的感覺是如此地美妙,這太令人陶醉了。

而這陶醉的,不僅僅是因為螃蟹的美味,更多的是它的附加值,它的非食物屬性,也就是吃螃蟹這個舉動的高雅與時尚,以及吃螃蟹所需要的場所、過程、講究,而這些與參與者的身份、地位與金錢又是密不可分的。這隻能是貴族的一種享受,這也就是我所說的吃螃蟹之貴族屬性。

記得在農村插隊的時候,我們那個山陽因靠在寶應湖、白馬湖邊,也是有不少螃蟹的。當然那時沒有專門養殖的(現在山陽是重要的螃蟹養殖基地了),都是野生蟹。到了這個季節,湖邊的農民會布下籪泊,讓蟹爬入其中而不得出,而農村的孩子們,則可以在夜晚在稻田、河灘提著燈用手捕捉。

我的二姨是一個嗜食螃蟹的人,可能與她的經歷有關,我二姨夫解放前做過江南某省督學(相當於省教育廳廳長),有過錦衣玉食的生活。那時被遣送回原籍了,年過花甲的她就到我們鄉下的家住一段時間。

村裡的孩子知道了,經常送一些螃蟹來,大約頂多三四角錢一斤吧,每隻有三四兩重吧,算下來每隻毛把錢。農村人幾乎是不吃螃蟹的,怕費事,弄得不好,把嘴唇咬破,也沒什麼肉,還不如去吃小魚,如果買,也就兩三角一斤。

當時說一隻半斤左右的螃蟹如果運到香港,可以換四隻手錶。我們都認為香港人是全世界最傻的人,四隻手錶是什麼代價,可能農村的人辛苦勞動一年,不吃不喝也只能買回一隻手錶,難道干四年才抵得上一隻螃蟹?真是匪夷所思!

不過如果現在看,半斤左右的螃蟹一隻大約可以賣到將近百元,運到香港應該更貴,如果換電子錶,四五塊真是完全可能的。

在農民看來,螃蟹只是有錢人吃的東西。他們在衣食無著的生活條件下,即使有得吃,也不願意去吃螃蟹。在螃蟹與小魚面前,他們只能說,魚,我所欲也。

而香港人鍾愛吃大閘蟹,應該和抗戰期間和解放初期從上海到香港的許多政商要人有關,這些人自滬上帶去了吃蟹的風氣,而且很多人又成為香港各界的名流,自然會影響到後一代的港人。

而改革開放後,香港商人紛紛來大陸投資,他們的許多方面反過來也影響的大陸人,吃蟹便是生活習慣中的一個,故而在大陸的政商界、演藝圈都有崇尚吃蟹的風氣。因為似乎在秋天吃蟹,是非常時尚而高雅的事,也是顯示自己的貴族地位的附庸風雅之舉。

君不見,上海經常有開往常熟的私家車,那是專程去吃蟹的有錢人;君不見,專門有蟹庄發放的購蟹券,成為國慶前後流行的贈品;君不見,機場來往的人群和託運的櫃檯,都可以看到專門用於裝載大閘蟹白色泡沫箱的身影。大閘蟹,身價日隆。

古代人吃蟹是一種極其享受之事,也是極盡奢侈豪華之能事,甚而至於是帶有藝術色彩的複雜過程。人人皆備有一套專用工具,蘇滬杭俗稱「蟹八件」。後來到了民國初年,又發展到蟹三件(鼎、簽子、錘)、四件、六件、八件、十件、十二件,發展到鼎盛時期最多的一套吃蟹工具竟多達六十四件。這些食蟹工具一般用銅製作,考究的則用白銀製作。

深諳美食之道的作家梁實秋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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