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國強與「天梯」：藝術是天真，是爆破，是革命
這或許是我今年在電影院里看到的最好的藝術紀錄片了。
這就是9月22日在中國大陸影院上映的紀錄片《天梯：蔡國強的藝術》。
該片導演是拍攝《浮生一日》的美國導演凱文·麥克唐納，出品人則是「牆內開花牆外紅」的鄧文迪（國人對她的發家史充滿詬病，但我覺得她現在在促進中美文化交流方面功不可沒——但其實在國外提高中國文化的認知度對其強化身份認同也是有好處的。）
據說在今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上，該片一票難求。可惜，我去家附近的保利電影院觀看，發現該片排片很少，周末基本上都排在上午，我看的那場全場只有三個觀眾。
蔡國強1957年生於福建泉州，1981年至1985年就讀於上海戲劇學院舞台美術系，1986年底赴日留學，就讀於國立筑波大學綜合藝術研究室，1995年移居紐約至今。他會流利日語，但英語需要翻譯。
「蔡國強是最早被寫進美國藝術史教科書的中國當代藝術家，他也是第一個在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辦個展的華人藝術家。」古根海姆博物館亞洲部門顧問、策展人楊心一說。
蔡說，自己的父親是泉州一位德高望重的書法藝術家，父親對傳統中國藝術非常尊崇，因而蔡自己先前也是中規中矩地認真畫畫，而在1980年代中期（那也是中國文藝界非常活躍的時期），當他遇到火藥和爆破，他獲得了解放。
確實，找到最適合自己的表達媒介後，蔡為我們創作了很多極具感染力和娛樂性的爆破裝置作品。
蔡曾經說：做爆破就像革命。
對中國大眾來說，蔡國強最著名的藝術作品是2008年的奧運會開幕式上的大腳印。
蔡國強的《 APEC景觀焰火表演十四幅草圖》以7424萬港元成交價(包括傭金)，創下中國當代藝術世界拍賣紀錄，超出原有最高估價接近兩倍。
2014年8月，蔡國強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舉行自己的個展《九級浪》，開幕式當天，他在博物館對面的黃浦江面上放了一場「白日焰火」。
蔡國強說：「當時我的想法是以一場葬禮作為構思。所以這部作品的名字叫做《輓歌》。」
「那是對被破壞的大自然的一個哀悼。」
第一幕 輓歌
第二幕 追憶
第三幕 慰藉
蔡說：「開始我有點擔心，因為那一天氣壓很低。本來我想像是一個藍天，結果這個天灰濛濛的，我害怕會不會沒有那個效果。」
「沒想到一炸了以後，因為氣壓低，煙不是往上走，而是橫著在黃浦江上一直拉開，就像一卷橫軸一樣。我很感動，我感覺這是神作。」
「火藥是一個充滿能量的東西，所以在點火之前，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的。點火的時候，其實你該做的都已經準備了，那接下來就是靠這個材料的生命，和藝術家背後看不見的、自然的力量。」蔡說。
他還曾從世界各地徵募而來的50對情侶，在巴黎塞納河的一艘觀光船上做愛。蔡國強送給每對情侶一隻燈籠，通過按鈕控制燈籠明滅，觀眾便可知帳中進展。這既是蔡2013年作品《一夜情》。
網友shine說，這個作品當時在國內的反響大多是難以接受，畢竟中國觀眾看行為藝術已經習慣於將道德嵌入藝術的框架裡面去評判去分析。但問題在於，體會作品，個人的解讀與參與很重要，若是批判者當時也在巴黎感受這一場表演，興許也會深受感觸。在個人的解讀與參與中，道德觀是要同藝術隔離開的。
其實除了爆破作品，他做很多其他的題材。
涉及狼和汽車的作品分別是指他的《撞牆》和《不合時宜：舞台Ⅰ》。這兩件作品也曾在北京個展上展出。
《撞牆》
《撞牆》作品中，99條披著羊皮、填塞著稻草和金屬線的模擬狼姿勢各異，奔往同一方向，但他們的目標卻是一堵玻璃牆，部分用力過猛的狼彈落到地面，模樣慘烈。這件作品可以被解讀為表達了人生目的的虛無，或者披著羊皮的狼本身就意味著一些東西。
而《不合時宜：舞台Ⅰ》則展示了汽車爆炸的過程：9輛白色雪佛蘭車，1輛在大廳地上，1輛在天花板上，其餘7輛懸在空中，車身散發的金屬線忽明忽暗，表現出了炸彈爆炸後汽車從地面彈起的軌跡。你可以藉此體會它的「不合時宜」之處，而你也可以直接思考到瞬間能量的短暫固定。
《不合時宜：舞台Ⅰ》
「透過這些為21世紀所作的夢靨境，你也將感受到慶典與戰爭，喜悅與毀滅，壯麗與暴力的二元性，在眼前一幕幕揭開。」這是《新聞周刊》對蔡國強古根海姆個展的評價。
這些年來，蔡的藝術表現方式跨越裝置藝術、行為藝術、觀念藝術、多媒體藝術等多個領域，常與科學家、服裝設計師、建築師、作曲家、舞蹈家、電影導演等跨界合作。
蔡國強曾包攬國際藝術界諸多重量級獎項，並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倫敦泰德現代美術館、巴黎蓬皮杜當代藝術中心等世界知名藝術殿堂舉辦了展覽，他的作品也被這些美術館收藏。
在紀錄片導演的鏡頭剪輯敘事下，我們透過這些蔡國強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開始的爆破裝置藝術作品，也了解蔡國強的生平、成長和創作歷程，以及他的家庭生活，他有支持和愛他的妻子吳紅虹，有兩個純真可愛的女兒，還有他最愛的奶奶——已經100歲了，已經成為植物人的父親等等。
在片中，我能感受到蔡的精氣神，他身上那種天真的感覺。天真，但是又不那麼不懂人情世故，他對天真和世故中的平衡感把握得不錯。
蔡至今不忘初心，不忘兒時得夢想，仍舊保持著他創作的質樸和傳真，他本人也接地氣，自己真誠不高調不高冷，喜歡跟不知名的當地藝術家合作，我猜，他這或許是他能保持源源不斷創作靈感的原因之一吧。
蔡國強與妻子吳紅虹（左一）和女兒，女兒蔡文悠及蔡文浩於荷蘭博尼范登美術館個展 《蔡國強:我的繪畫故事》展覽現場，2016年，攝影：Harry Heuts，圖片來源：荷蘭博尼范登美術館
說到該片點題的這個藝術作品《天梯》，這是一個纏繞在蔡國強心中21年的夢想。
早在1994在英國巴斯，蔡國強就實驗過「天梯」，不過當時由於天氣原因，沒有成功。後來在美國因為「911」的影響，也未能成功進行。
跑了世界一大圈，最後他還是在家鄉的一個「有神奇感」的小島上，把這個項目實現了，蔡國強說 ，這是送給自己、送給家鄉、特別是送給他100歲高壽奶奶的禮物。
他說，「我是在我家鄉泉州那裡很小的地方，因為從那個海邊仰望巨大的天空，就想有一些跟宇宙對話。」
火藥是中國古代的四大發明之一，「天梯」這一概念也確實來自中國民間的傳說故事。而蔡賦予這兩種傳統中國文化以現代性和藝術性，向我們闡釋——「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
長達500米的「天梯」是通過直徑20米的氣球帶上天的。
「其實來圍觀的人在現場，包括我在現場，都彷彿看到了神跡。」蔡國強說。
最後，蔡對著手機視頻中的奶奶說：」阿嬤，你有看到沒？」 「您的孫子，厲害吧。」
此時，妻子吳紅虹已哭成淚人。
蔡國強和奶奶在講故事，中國泉州，2011年，攝影：吳紅虹，圖片來源：蔡國強工作室
看完之後，我的最大感受是：藝術是天真，是爆破，是革命。藝術源於最初的衝動、夢想。我們不能在成為成人的道路上，放棄這些美好的東西。
《天梯：蔡國強的藝術》預告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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