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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利率調控的四個判斷

作者|鍾正生「財新智庫莫尼塔研究董事長兼首席經濟學家

文章|《中國金融》2017年第19期

數量型調控仍然具有現實基礎

首先,控制貨幣供應仍然比較契合當前的宏觀調控目標。美國和韓國的貨幣政策框架轉型,發生在其經濟轉型的關鍵階段,經濟增速有下台階的表現,其背後正是去產能和去槓桿的推進。這與我國當前所處的階段其實非常類似。此時,央行若不在貨幣供應上有所控制,就可能刺激產能進一步累積,槓桿進一步疊加,風險進一步滋生,市場出清的過程就可能被極大延誤。例如,2016年我國進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來,工業品價格漲勢很猛,企業盈利也有很好的改進。但是2016年,國有企業的槓桿率(以資產負債率來度量)並沒怎麼下降,反倒是民營企業槓桿率有了明顯下降;與此同時,只有國有企業的投資是擴張的,其他所有制類型企業的投資都是收縮的。根據國際清算銀行的數據,目前中國的債務率已經達到260%以上,其中非金融企業的債務率為165%左右。非金融企業債務率中,國有企業債務率在120%左右。這些都說明國有企業投資擴張的衝動是非常強的,這個時候是不是需要一些總量控制呢?

其次,貨幣供應與宏觀經濟之間仍然具有較好的耦合關係。目前我國貨幣供應與宏觀經濟之間的相關性在弱化,但這種相關性仍然是存在的。貨幣政策信貸傳導渠道的效應在弱化,利率傳導渠道的效應在強化,但在量級上可能仍然處於一個「青黃不接」的階段。例如,廣義M2增速已經連續3個月降到10%以下,央行在第二季度貨幣政策執行報告中指出,不要過於看重這個指標,它只是一個參考指標而已。但在資本市場上,傳統思維的慣性很強:有很多人認為,這麼低的貨幣增速,貨幣政策在邊際上能不有所調整么?還有很多人認為,即便不看M2增速,也要看社會融資規模增速。目前社會融資規模增速還是比較平穩的,說明金融支持經濟的力度其實比較充分,所以當下中國經濟有相對穩健的表現也不奇怪。

中國具有向價格型調控漸進轉型的條件

條件一:銀行對貨幣市場利率敏感性增強。我國外匯占款在2013年趨勢性下滑後,商業銀行的存款基礎收縮,主動負債尤其是同業負債在整個負債中的佔比明顯抬升,所以對貨幣市場利率敏感性確實也增強了不少。這個條件在我國看起來是已經具備了。

條件二:直接融資有足夠的廣度和深度。這除了受到金融深化的影響之外,也可能與轉型期「銀行惜貸」有關。美國和韓國在貨幣政策框架轉型時期,由於去產能和去槓桿,企業信用風險更加充分地被暴露出來,在銀行惜貸的情況下,也「倒逼」企業去更多地發債融資。這也是當時美國和韓國債券市場迅猛發展的一個刺激因素。但在我國當前形勢下,國有企業和地方政府融資平台的融資需求仍然非常旺盛,銀行可能也只是對民營企業惜貸。因此,在我國是否存在這樣的倒逼機制?對我國債券市場的發展又意味著什麼?還需要進一步觀察。

條件三:利率傳導機制更加順暢。這其實要求銀行在整個金融體系中的佔比相對下降,其他非銀行金融機構的佔比提高,金融交易更加活躍,這樣資產才能更好地定價,信用風險才能更好地定價,債券利率從短端向中長端的傳導才能更順暢。但顯然,我國當前的利率傳導機制並不順暢,2017年上半年曾經熱議的收益率曲線扁平化,甚至「M型收益率曲線」就是一個例子。

此外,還可以從「三元悖論」的角度來看待貨幣政策框架轉型問題。不管是數量調控還是價格調控,我國貨幣政策獨立性的提升都需要進一步加快資本項目開放,推進人民幣匯改。

對於資本項目開放,我國依然處於「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階段;對於人民幣匯改,近期人民幣匯率的平穩甚至走升,與美元指數低迷,以及所謂「特朗普交易」的破產是聯繫在一起的。但我們不能假設現在人民幣匯率的「蜜月期」可以無限延續下去。舉例來說,今年3月美聯儲加息,中國央行也順勢加息,市場沒有太大動靜;但2017年6月美聯儲加息時,中國央行就沒有順勢而為了。其原因可能有三個:第一,3月份時,中國第一季度經濟數據看起來很穩健;6月份時,宏觀經濟轉弱的信號似乎有所增加,兩個時點上對中國經濟的強弱預期不同。第二,3月份時,市場利率已經開始走高,央行「准加息」也確實是跟隨加息,央行當時也作出了解釋;6月份時,市場利率飆得更高,但當時對金融機構負債成本邊際影響最大的是同業存單利率,而非公開市場利率,所以央行進一步上調公開市場利率的必要性不大。第三,3月份時,春節過後人民幣匯率波動的影響還在,所以央行如果不跟隨加息,則可能會衝擊人民幣匯率預期;而6月份時,美元疲弱,人民幣匯率基本無虞,所以不跟隨加息。因此,獨立的貨幣政策操作,還要受到資本項目自由化程度,以及人民幣匯率彈性的影響。

最關鍵的是,轉向真正的利率調控還需要有對利率高度敏感的經濟主體。這可能需要從兩個方面深入推進:一是提升我國金融體系的市場化程度,尤其要解決准入壁壘高、資產程度低的問題;二是進一步強化預算約束,解決國有企業和地方融資平台對資金價格不甚敏感的問題。此類根本性問題不解決,單純的利率市場化改革並不足以保證會真正以市場化方式配置資金。

利率走廊機制已經逐漸成形但需進一步調試完善

利率走廊的中樞

貨幣政策執行報告中提到,以利率債為質押的7天回購利率(DR007)作為政策利率的指示性增強。其實我們已能夠從這一表述中看出央行政策利率的端倪了。

從市場的實際表現來看,七天加權平均回購利率(R007)經常性超過利率走廊,而DR007基本穩定在利率走廊之內。從流動性分層來看,DR007主要是中小銀行向大銀行拆藉資金的利率,而R007還包括非銀金融機構向銀行拆藉資金的利率。因此,如果DR007維持相對穩定,整個銀行體系的流動性就有了保障,就能有效防範系統性風險的發生,畢竟銀行業在金融體系里還是最重要的。從貨幣政策調控機理來看,央行應該而且也能靈活調控基礎貨幣的價格,而DR007是銀行之間相互拆借超額準備金的價格,實際上相當於基礎貨幣的價格。至於其他更中長端的利率和資產價格,則受到其他經濟主體行為的影響,央行調節的必要性和挑戰性都在增大。

利率走廊的上限

央行表示,利率走廊的上限是常備借貸便利(SLF)利率。按理說,作為利率走廊的上限,SLF利率應該比較穩定,但實際上今年年初以來SLF利率卻有連續調升的表現。這有點兒類似市場對一籃子貨幣機制的評價:人民幣匯率參考一籃子貨幣,但一段時間內一籃子貨幣本身卻是貶值的。人民幣匯率是盯住了一個「靶」,但卻是個「移動靶」。

利率走廊上限的抬升有利有弊。有利的地方在於:一是可以抑制預算軟約束主體。金融機構只要不超過這個上限,按理說就可以無限制地拆藉資金。地方政府融資平台和國有企業,它們並不那麼在乎融資成本的高低,它們的目標函數也許是規模最大化而不是利潤最大化。尤其是國有企業兼并重組的資金需求量很大。因此,央行不僅需要在資金數量上有所管控,也需要在融資成本上有所抬升。二是有金融去槓桿的訴求。在央行沒有明確宣示政策利率的情況下,所有的利率變動可能都蘊含著某種政策信號。此時,一旦金融機構看到央行推進金融去槓桿的決心,實際上也會調整它的加槓桿行為。例如,2016年末債券市場的深度調整後,非銀行機構的槓桿已經加得非常謹慎了。不利的地方就在於流動性的預期效應。貨幣市場利率不僅取決於央行放錢多還是放錢少,也取決於央行穩定和調控市場預期的情況。例如,當SLF利率上調的話,市場可能覺得央行是要進一步去槓桿了。這時,即便央行流動性供應沒有變化,整個市場的流動性也會趨緊。因為大型商業銀行原本願意融出資金,可是現在不願意了。只要知道央行可能收緊,所有金融機構的趨同反應就會造成市場流動性趨緊,這就是「預期的自我實現機制」。

利率走廊的下限

這個下限應該就是超額存款準備金的利率。從央行角度來說,自然希望存款準備金利率更低一些。因為商業銀行一手拿活期存款(利率很低),反手放到央行賬上就可套利。央行把超額準備金利率調低,可以讓商業銀行把通過活期存款吸收來的錢投放到實體經濟中去。從商業銀行角度說,之所以不把錢投到實體經濟中去,要麼因為實體經濟投資回報率太低,要麼是因為一些高風險高收益的投資項目被監管部門限制住了。在當前較高的存款準備金率下,相當於商業銀行有大量資產被「凍結」在人民銀行的賬上了。因此,如果利率走廊下限(存款準備金利率)太低,則對商業銀行的利差、資產組合收益會產生較大影響,帶來一定的盈利壓力。因此,從商業銀行角度來說,自然希望存款準備金利率更高一點。

利率走廊的效果

一段時間以來,市場討論較多的一個問題是收益率曲線的平坦化(也被稱為「格林斯潘之謎」)。2004年,時任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不斷上調聯邦基金利率,但美國長債收益率非但沒有上升,反而是下降的。2017年美聯儲的利率調控也遇到同樣的困境,連續加息後,美國長債收益率也一直起不來。對此筆者認為,這種現象其實折射出一個背離,即美聯儲對未來美國經濟的看法,與資本市場對未來美國經濟的看法出現了分歧。

美聯儲可能覺得貨幣政策正常化的節奏可以快點,但資本市場並不買賬。資本市場認為美國長債收益率不會很快升起來的理由有:美國人口老齡化加劇,養老金和保險公司等的債券配置需求會增加;美國新增就業不錯,但這只是「量」的方面,生產率增速這一「質」的方面其實並不好;美國貨幣政策在正常化,可歐洲、日本央行還在不斷地採取量化寬鬆政策,只是歐洲央行的購債規模有所削減而已,而歐債與美債、日債與美債之間又有可觀的利差,大量的套利資金可能還會源源不斷地流入美國的債券市場。

未來存款準備金率應發揮宏觀審慎工具作用

如何看待存款準備金的調整問題,筆者認為:一是存款準備金率與利率走廊的關係像「蓄水池」與「繡花針」。利率走廊調控是一件很精細的活兒,就像拿繡花針繡花一樣;但存款準備金率卻是一個龐大的蓄水池,何時泄洪、放多少水,都很不確定。二是存款準備金與存款保險的關係可比喻為「蓄水池」和「保險金」。現在的存款準備金率工具,除了發揮蓄水池的作用外,也有保險金的作用,但已經有了存款保險制度,兩者事實上可以發揮相互替代的作用,也就是說,即便調降一點存款準備金率,也不會對防範系統性風險造成多大影響。三是存款準備金與國際收支平衡的關係像「蓄水池」和「調節閥」。原來外匯占款多的時候,我們要用存款準備金這個蓄水池把水關起來;到了外匯占款減少的時候,把蓄水池放點水出來,動一動調節閥。此外,在彌補流動性缺口的時候,央行不管怎麼創造中長期的政策工具,商業銀行的期限錯配問題仍然比較嚴重。而降低存款準備金率由於相當於永久釋放流動性,應該可以緩解商業銀行的期限錯配問題。

未來,隨著存款準備金率的逐漸下調,存款準備金率這個工具也將逐漸脫去調節貨幣供應量的作用,而單一扮演宏觀審慎工具的作用。

應該說,央行在與資本市場溝通上已經取得了不錯的成效,至少在兩個層面,資本市場對央行意圖的領會是比較充分的:第一,貨幣政策是總量政策。結構問題需要體制機制的改革,需要其他監管政策的配套,不是貨幣政策力所能及的。第二,目前央行「溫和去槓桿」的效果還是不錯的。央行去槓桿的態度很堅決,但步伐是漸進的。這樣就給了金融機構「以時間換空間」的餘地,也避免了流動性風險的意外爆發。

(責任編輯許小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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