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牧羊地，如今多了一座人人可享的自然樂園

在紐西蘭，綿羊的數量超過了居民人口。幾個世紀以來，作為英格蘭羊毛工業基地的科茨沃爾德也是如此。這裡的商人建造了英國西南部最迷人的莊園，走在蜿蜒的小路上，人們總能看到高高的樹冠後露出別具一格的人字形屋頂。

在中世紀英語中，科茨沃爾德（Cotswolds）的意為「綿延山丘地帶的綿羊圈養地」。這裡是一片郊野，因其中世紀風格的小鎮而聞名（曾作為《哈利 · 波特》系列電影的外景地），處處體現著新教徒不恪守常規的情形。

McEwan 和 McAfee 在科茨沃爾德莊園中的紅豆杉樹林中，添加了洋地黃、斗篷草、鳶尾花、繡球蔥和一片草地

當地作家 Laurie Lee 在他 1959 年的回憶錄《蘿西與蘋果酒》（Cider With Rosie）中，記載了科茨沃爾德的神奇與美麗，這本書還被英國的許多學校列為必讀書目。這裡的漂亮莊園得以保留，成為了倫敦富人周末度假的場所。然而，它的魅力卻因為耕地種植而逐漸消失殆盡。

因此，鍾愛荒野之美的小說家 Ian McEwan 對這一區域極為關注。他的妻子 Annalena McAfee 是一名記者和小說家，二人花費了 8 年時間來尋找一處鄉下的居所。McEwan 說：「在旅途中，我們發現許多英格蘭的古老地區都被粗暴地重建，喪失了原始的美。」

為了找到一棟 16 世紀的房子，他們來到了科茨沃爾德。然而，這些房子的內部卻令他們大感失望。驅車返回倫敦的路上，他們偶然拐進了一條狹窄的小路 —— 這對夫婦熱衷於遠足，總是喜歡探索新的道路。就在小路左邊，他們瞥見一片用當地石灰石建造的巨大莊園。

在陽光和陰影的映射下，莊園呈現一派優雅的蜂蜜色，頂部是當地特有的人字屋頂。透過樹木，他們看見了巨大的窗戶。莊園外的小斜坡上，還能一覽牧場和林地。McEwan 說：「當時我們倆同時驚呼，啊，這就是我們想要找的房子！」恰巧在第二天，他們便得知這座莊園將要出售。

牛仔雛菊、McEwan 建造的小湖、湖邊的核桃樹

於是，夫婦兩人在 2012 年成為了這座莊園的新主人。在一個涼爽的 6 月夜晚，燈光射入的湖面上泛起粼粼微波，我就坐在莊園後的木頭長椅上，聆聽他們回憶這個意外的發現。McEwan 說：「我們仍然會經常掐一下自己，不敢相信我們真的就住在這裡。」

這裡擁有一種往昔的鄉村情調，McEwan 在他的暢銷小說《救贖》（Atonement）中就採用了這一主旋律。巨大的、彷彿觸手可及的雲朵，從綿延到天邊的牧場上空迅速飄過。該地的天氣變化多端，前一秒陽光普照，下一秒可能就狂風怒吼。這對夫妻就在這裡用文字創造他們的世界：McEwan 最新的兩篇小說都完成於此，McAfee 則完成了最近的一部小說。除此之外，他們倆還會花費許多時間，嘗試把這一片牧羊地改造成人人可享的自然樂園。

在人字牆下的草坪上，裝飾著天竺葵、蘿蔔花和東方罌粟花

例如，這片湖原本是一個小小的淤泥堆積的水塘。McEwan 發現了 4 處地下水源，可以通過引流將水域擴大，如此一來，就能夠在此划船了。他說：「這個工程最終把這片小水塘變成了稍大一點的泥塘，只在多雨時節才會水量充沛。擴大水面的好處在於豐富了動植物，鴨子、蠑螈和青蛙都搬了過來。」但是，水藻也開始肆意生長，McEwan 嘗試過各種方法，如種植蘆葦和水草，但目前為止，也僅僅把水藻換成了一團團水生植物。McEwan 嘆了口氣：「我也沒辦法了，只能勉強接受這個事實，就當水下有個小花園吧。」

McEwan 和 McAfee 結婚已有 20 年。他們初次見面是在 1994 年，當時 McAfee 是《金融時報》的記者，就 McEwan 撰寫的童書《夢想家彼得》（The Daydreamer）對他進行採訪。兩人此前均已婚，McEwan 有兩個兒子，兩個繼女。此外，他們都有著工薪階層的背景，對田園生活懷有強烈的渴望。

McEwan 出生軍人家庭，孩童時期在北非度過。那裡土地貧瘠，幾乎沒有生活色彩。11 歲的時候，父母把他送去了位於薩福克郡（Suffolk）的國立寄宿學校 Woolverstone Hall。學校的主樓建在奧威爾河畔廣闊的綠地上，是英國 18 世紀帕拉第奧式建築的典範。McEwan 說：「在寄宿學校的生活給我留下了終身印記。我始終嚮往著橡樹、蕨類植物和花園，憧憬這些和自然相融的場景。我的大半生中里，這種渴望通過遠足得以實現，然而並沒有機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McAfee 早年生活在倫敦北部郊區一個破爛不堪的地方。 她的父親是蘇格蘭的愛爾蘭人，也是一名警察，他們住在前維多利亞時期的警察局。她說：「那裡有完整的監獄牢房，還有一個 18 米高的空襲警報器。」警局外是開闊的土地，她和 4 個更年幼的兄弟姐妹就在那裡狂奔撒歡。她的父母喜歡種植花花草草，教她花草的拉丁文學名。夏天的時候，她和哥哥被送到蘇格蘭格拉斯哥的阿姨家居住。住處有一小塊花園，她在那裡學會了種植花草，還學會了用報紙製作可以盛土的小花盆。

McAfee 和 McEwan 搬進莊園後，開始對這 9 英畝的土地進行修整，房子結構十分堅固。McEwan 說：「這是一棟風格混雜的建築，儘管十分宏偉，英國人卻不認為它足夠正統。」這座莊園的核心建築建於 1923 年，由著名的蘇格蘭建築師 Andrew Noble Prentice 建造，在科茨沃爾德傳統的基礎上，增添了藝術和手工藝品以及義大利文化元素。

1997 年，該房屋的前任業主聘請建築師 Robert Hardwick 進行擴建，加入了一些草莓山莊的哥特式元素，包括拱形的、大教堂式的門窗。Hardwick 和他的妻子 Sallyann 為這裡帶來藝術和手工藝風格元素：高聳的紫衫木掩映的房間，低矮的灌木叢，數量繁多的盆景，還有各式各樣的小景觀，如百合環繞的池塘，種有粉紅玫瑰的小涼亭，以及 5 月份會開黃色小花的金鏈花拱門。「我們喜歡幾何圖案，」McEwan 說，「但是更想打破常規，引進更多的色彩和混沌的狀態。」

花園也被精心打理過。Hardwick 在房子下方設計了兩個下沉的梯田，下層由牆圍成，將土地一分為二。McEwan 說：「我最早的想法之一是讓土地流動起來，以草坪為中心連接林地、草地和牧場。」 所以他讓 Hardwick 設計了一個石灰石樓梯。「挖完湖，我們開始建造連接至草地的階梯，這塊小池塘又重新變得滿是淤泥。」

McEwan 移走了 4 棵巨大的金字塔般的紫杉樹，使得屋後的庭院更為一體化。McAfee 說：「我起初擔心這可能會讓庭院看起來太大，就像退休之家的露台 —— 老人坐在長凳上，腿上還蓋著一條毯子。」（「我們已經是老年人啦」，McEwan 提醒她。）改造後，屋後空間變得寬敞，屋內的光線也更加充足。在柴藤和藤本月季茂密生長的後牆，這對夫婦添加了種類更為豐富的多年生植物和鱗莖植物，包括蜀葵、牡丹、白色的燕飛草、百子蓮、鳳梨、茴香和繡球蔥，以及月桂和墨西哥橙花等芳香灌木。夜晚，他們在室外時便會聞到陣陣香氣。天井的路面裂縫中，也有野花和藥草隨意地生長著。

最後一個主意是從他們的朋友 James Fenton 在牛津外的住所獲取的靈感。同樣的靈感來源還有德文郡的達特頓廳（Dartington Hall），薩塞克斯郡的查爾斯頓（Charleston），以及鄰居 Mary Keen 的屋子（Mary Keen 是世界上頂尖的景觀設計師）。在第一個露台上種植兩排鮮花就是 Keen 的主意。而在此之前，這裡只有草坪和一行整齊的愛爾蘭紫衫。

兩年半前，莊園發生另一個巨大的改變：這對夫婦僱用了全職園丁 Stuart Panting，他此前是一名平面設計師。McAfee 認為，他將藝術家對顏色和形式的理解，同傳統園丁的耐心與專業度結合了起來。Panting 說：「Ian 的一個規定是，他不想看見花盆裡的土壤。」他豐富了種植，延長了開花時間，使得盆景全年都能綻放。他還引入了 McAfee 傳統小屋花園中常見的植物：罌粟花、羽扇豆、綢緞花和香車葉草。McAfee 說：「成品像是綠色玉竹拱門下的一片白霧。」

樹籬中的韓國山茱萸

McEwan 承認自己對於種植知之甚少，但卻懂得布局和景觀設計。他說：「最終呈現的結果是一派茂盛的景象，各種植物重疊在一起，有種生機勃發的感覺。有的枝葉長得過長，甚至都延伸到了小路上。」過去，門前種了許多樹，但為了讓一些掙扎著生存的低矮品種獲得光照，他們砍掉了不少，但相應地，屋後補種了 20 棵，包括本地物種，如榿木、山楂、楊樹和花楸。

McAfee 建議種植 4 棵高大的蘇格蘭松樹，好讓她時刻懷念蘇格蘭。McAfee 是蘇格蘭獨立的支持者，她說：「這些松樹與詹姆斯二世黨（Jacobite）有關。」她還計划了一個頗為折騰的項目：建造一個太陽能加熱的無邊泳池，在莊園的樹籬間種植地中海野花，一端是一棵觀賞櫻桃樹，另一端能看見綿羊點綴著的山坡。游泳池的邊緣，伸手就可觸摸野花草甸上開放的羚羊雛菊。

草地是 McEwan 的驕傲。McEwan 已經加入了一個私人花園運動，試圖將因耕作而消失的野花重新引入英國鄉村。這是一項繁重的人力工程，需要在沒有羊群的情況下付出巨大的努力：因為在播撒種子前，必須根除生命力頑強的雜草，然後你又要祈禱自己即將種植的脆弱物種能活下來。為了確保草地項目的成功，Panting 將原生的佛甲草（其部分寄生於草地）與雛菊、罌粟和向日葵混合種植。草地是第四個大型項目，開始於去年 10 月，是一個需要不斷投入精力的項目。

科茨沃爾德離倫敦很近，只需要兩個小時的車程。這意味著每個周末，莊園里都賓朋滿座，McEwan 的 6 個孫子孫女也都會來，還有一個更小的孫輩即將在 11 月出生。

McEwan 夫婦和他們的牧羊犬 Rab 沿著受達爾文啟發的小路漫步

當他們獨處時，夫婦二人便沉迷於工作。McEwan 的副業是將他的小說改編成電影劇本。 Emma Thompson 主演的《兒童法案》（The Children Act）正在進行後期製作；Saoirse Ronan 主演的《在切瑟爾海灘上》（On Chesil Beach）正為明年 1月的發行做預案；目前，他正忙著將 2012 年的小說《Sweet Tooth》改編成劇本。

McAfee 也在寫書。平時，他們會從各自的書房下樓，一邊吃飯，一邊聽一張音樂合輯：有巴赫的交響，Miles Davis 的爵士，以及 Lou Reed。在這個 6 月的夜晚，McEwan 在烹飪法式燉魚。因為 Gregg Allman 最近去世，所以 Allman Brothers 的音樂一直在循環播放。

下午的時候，這對夫婦會帶上他們的牧羊犬 Rab 一起散步。不過 McEwan 閑不下來，仍然想建造更好的運動和沉思場所。最終，他在英國生物學家達爾文肯特郡的故居「Down House」發現了靈感。McEwan 說：「他建造了一個特殊的散步場所，叫做 sandwalk，來回走一遍大約需要 5 分鐘，對於喜歡邊走路邊思考的他而言，堪稱完美。」

McEwan 自己的版本是用乾草鋪成的小路，沿著湖畔一直穿過野花叢。McEwan說：「當你思想自由馳騁的時候，完全不用擔心你的腳下。」雖然這要付出額外的努力，但是 McEwan 說：「達爾文就是在他那條小路上改變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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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Mary Kaye Schilling

攝影：Ricardo Labougle

微信編輯：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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