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衝鋒衣 張春林

現在的職場，要麼扔，

要麼狠，就是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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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樊新凡在30歲時被提拔為財政局預算科副科長，財政局內與他幾乎同時提拔的五名副科長在隨後的15年內不斷進步，其中一人現為省廳廳長，兩名為副廳級幹部，一名為處長；在樊新凡提拔為副科長後的15年，共有十八名大學生先後分入財政局，其中一人現為副市長，四人為正處級幹部，五人為副處級，四人為正科級，四人為副科級。

樊新凡從領跑幹部變為陪跑教練，是名副其實的「千年副科」。人比人氣死，貨比貨得扔，樊新凡常常對自己的工作進行自我反省，越反省就越是窩心。按照不成文的規矩，45歲是副科升正科的杠杠，也就是說再過幾個月，歐副科就會徹底失去希望，在副科的位置上終老。

樊新凡早沒了當廳長處長的念頭，再說，那些位置的決定權在省里市裡，但是提拔科長的許可權就在局裡。預算科科長升為副局長後，科長的位置已經空了半年，樊新凡一直主持著科里的工作，但是科長的帽子懸在頭頂就是遲遲落不下來，眼看著再等下去這頂帽子就飛走了，只好厚著臉皮去找牛局長。馬局是太極高手，樊新凡哪裡是他的對手？你談能力，局長說資歷；你說資歷，局長說關係；你好不容易說了點關係，局長說理想。最後牛局長語重心長地說：「新凡同志，你的情況我們都了解。但是幹部的選拔任用有嚴格的組織程序，千萬不能跑官要官，要經得住考驗啊！」牛局長的話百分百的正確，正確得全是他媽的扯蛋。

02

有人友情提示：現在的職場，要麼扔，要麼狠，就是不能忍。所謂「扔」，俗稱扔手榴彈，就是敢於送禮；所謂狠，就是專挑領導的刺，專揭領導的短，一副死打爛纏，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氣神，領導要想舒服先得讓你舒服。不能忍，一忍在領導眼中就成了軟柿子。樊新凡琢磨來琢磨去，「扔」吧，他真不知道深淺，「狠」吧，大半輩子就沒「狠」過，一時還真不知道怎樣才算「狠」。想來想去，只留了一肚子嘆氣。

又有人暗中支招：現在的領導，喜歡送禮的，躲著鬧事的，冷著臉薄的，怕著變傻的。把這兩個好心人的話對照對照，大同小異。樊新凡總結自己十五年來的副科生涯，就是一個活脫脫皮薄的軟柿子模樣。既然沒有啥別的本事，那就變傻吧，自己本來就是領導眼中的小丑，那就乾脆丑給他看看。

機會往往會留給有準備的人，樊新凡剛剛動了心思機會馬上就來了。這不，副市長到財政局調研，歐副科一咬牙一跺腳，在預算工作彙報材料把市直部門預算追加額度點錯了小數點，把金額擴大了十倍。局長向來對樊新凡的工作百分百的放心，所以在向副市長彙報時拿著材料就念，副市長感覺數據有些問題，插問了一句：

「預算調整這麼大？」

局長肯定地說：

「對，預算經過了科學的調研！」

副市長一行走了，臨下班時副市長的秘書打來電話：

「牛局長，您彙報材料中的幾個關鍵數據是不是出入太大？」

局長吃了一驚，連忙打樊新凡的辦公電話，卻無人接聽，打他手機，卻提示暫時無法接通。牛局長火冒三丈，讓辦公室主任通知明早八點開會，全體局領導和科室負責人必須準時參加，今天發生在樊新凡身上的事要上升到政治和政策的高度去認識處理。

03

第二天一早，牛局長踩著八點鐘的節奏走進會場，沒想到他正準備坐下，樊新凡跟在他後面進來了。在財政局開會，還沒有誰敢在牛局長後面到場，他臉色一沉正準備喝斥，突然覺察到情況不對，只見樊新凡走得不緊不慢，不慌不忙，臉上全然沒有那副掛了十多年一成不變的笑容。最讓牛局長驚異的是樊新凡竟然穿了一件衝鋒衣，而現在正是七月，所有參會者都穿著短袖，會議室內的空調冷氣開得正足。大熱天里樊新凡穿著衝鋒衣是何用意？牛局長心裡犯著嘀咕開始講話：

「昨天，陳副市長親臨我局檢查……」

剛說到這裡，樊新凡嘿嘿笑了起來，牛局長一驚，黑著臉望過去，沒想到樊新凡的臉比他還嚴肅，雙眼狠狠地盯著他。牛局長大聲問：

「歐科長，你這是要幹什麼？」

「副——科，嘿嘿嘿。」

樊新凡又是一長串的笑，邊笑邊心酸地想，這人啊，要想變賴還真不是那麼難。

樊新凡穿的衝鋒衣單價3000多元，是去年底局裡為參加全省財政系統運動會發的「運動服」，運動服成了衝鋒衣是不是巧立名目呢？另外，衝鋒衣不光發給了運動員，而是局機關人人一件，這是不是違規呢？牛局長對樊新凡的一夜巨變心中沒了底氣，他不得不改變會議方向，匆忙結束講話：

「陳副市長對我們的工作極為不滿，各科室要深入自查，下午下班前把自查報告交到局辦。」

牛局長站起身往外走，樊新凡又發出幾聲嘿嘿。牛局長到了辦公室，辦公室主任跟在屁股後面哈著腰進來了。

「樊新凡是怎麼回事？神經了？」

牛局長沖辦公室主任撒氣，

「去，把昨天的彙報材料拿過去，讓他改。」

辦公室主任拿著材料顛顛地走了，一會兒又回來給局長彙報：

「沒接材料，我放在他辦公桌上了。」

想了想又說，

「還穿著衝鋒衣。」

樊新凡在流火的七月一連三天穿著衝鋒衣，誰和他說話他也不理，只是嘿嘿兩聲。樊新凡成了財政局的一道風景，人們嘀咕：老樊該不是被副科逼神經了吧？

04

樊新凡大有穿著衝鋒衣過完這個夏天的趨勢，市委和市政府大院里有人聽說財政局一個副科長瘋了，有的打電話探問究竟，有的以工作調研為名跑到財政局驗證。更要命的是市委市政府半年工作考核組一個星期後就要到財政局，如果在考評會上樊新凡穿著衝鋒衣隆重出場，面對考核組不談財政局的工作，只談衝鋒衣的來歷那可就要出大事了。牛局長沒法淡定了，對副局長老淡說：

「你去給樊新凡講，有病看病，不要再裝神弄鬼了。」

淡副局長很為難，他從預算科科長升任副局長時，本應力薦這個只顧埋頭拉車，不知抬頭看路的樊新凡接任，但他琢磨出牛局長心中另有人選，所以在徵求他的意見時他順著竹桿滑，說：

「沒有個人意見，聽從組織安排。」

現在派他去和樊新凡談豈不是讓他自找沒趣嗎？官大一級壓死人，不去也得去。見了樊新凡，還沒開口，樊新凡說話了：

「老淡，衝鋒衣不錯，冬暖夏涼，不信你明天也穿了試試。哦對了，局裡的籃球寒是不是也穿衝鋒衣上場得了，節約經費。」

老淡說：

「新凡——」

樊新凡打斷他的話：

「不，我不心煩，嘿嘿嘿。」

老淡知道再談下去也只能得到幾個嘿嘿，就回去向牛局長彙報。牛局長聽了彙報長嘆一聲：

「考核組就要來了，衝鋒衣弄不好……」

牛局長的話說了半截停住了，等老淡說，老淡只好說：

「辦法也簡單，把科長位置給他他立馬會脫了衝鋒衣。」

牛局長不說話，老淡又說：

「財研所長不也是正科級嗎，讓他到財研所呆著吧，眼不見心不煩。」

牛局長說：

「這個提議不錯。」

他讓局辦主任通知樊新凡來正式談話：

「經局黨組討論，任命你為市財政研究所所長。我市的財政科研課題研究一直滯後，你有學歷又有多年的實踐經驗，現在把這副重擔交給你，希望你為我市的財政研究工作作出成績。」

聽了牛局長的話，樊新凡這次沒有嘿嘿，他慢慢把衝鋒衣脫下來，也很正式的表態：

「感謝組織的信任。」

對樊新凡來說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財政大學畢業又有二十多年的實踐經驗，在這個清閑部門沒準真能弄出幾個研究成果來呢？

市委市政府聯合考核組下來了，開會時，考核組組長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那個穿衝鋒衣的，叫樊新凡吧，怎麼沒見他參加會議啊？」

牛局長穩穩地說：

「那幾天他帶病工作，病剛好就到財研究上任了，當所長，是個人才！」

組長點了點頭。

作者簡介

張春林（曾用筆名左道），湖北宜昌車務段辦公室職員。文學作品散見於《羊城晚報》、《湖北日報》、《雜文報》、《小小說大世界》、《人民日報.新安全》、《佛山文藝.打工族》、《上海故事》、《環球時報》、《三峽日報》、《三峽商報》、《三峽晚報》等數十家雜誌報刊；近兩個月關注微刊，在《江南作家》、《煙台作家》、《重慶文學書院》、《小說大世界》等二十多家微刊發表文章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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