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盲人摸象」對語言學研究的啟示

「盲人摸象」對語言學研究的啟示

本文作者: 語言學通訊特約作者、復旦大學 博士生楊旭

圖文編輯:語言學通訊特約編輯 西安外國語大學 博士生喬芳

盲人摸象的故事婦孺皆知,在流變中誕生了不同的版本,對其認識也發生了顛覆性的變化。很多學者覺得盲人摸象不可避免,希望為它平凡昭雪,從貶義應用反轉為中性應用。如有學者指出,在現實世界裡,每個人都是「盲人」,我們沒有資格去嘲笑那些盲人。王寅先生則利用「轉喻論」(即「命名的認知機制主要為轉喻」的觀點)對它作出全新解讀,認為這是人們站在不同角度看待事物的不可避免的一種行為。甚至有學者在此基礎上主張,「盲人摸象」乃是一種發現科學理論的正確方法!不容否認的是,如果盲人滿足於把大象「分析」為牙齒、耳朵、腿、尾巴等器官,並為此爭論不休,大象這個全新範疇(雖然可能仍然不完整)根本無從談起。令人遺憾的是,語言科學如今正面臨類似的分裂局面,各個子領域間少有交流,造成了「不隔行亦如隔山」的局面。在這樣的背景下,重讀盲人摸象的故事顯得尤為重要。筆者認為,該寓言對語言學研究至少有三點啟示。

不能一味地分析,也要學會整合。沈家煊教授對此有充分論述,他批評了《馬氏文通》以來只顧分析的狹隘眼光,說「『語法分析』幾乎成了『語法研究』的同義詞。」但語言作為一個複雜適應系統具有非線性和湧現性,兩者決定了立足於還原思維根本解決不了語言的全部問題。非線性指特定參數細微的量變經常引起相變(質變),表現為:有些擾動即使很小,一旦得到正面反饋,就會導致系統的巨大變化;有些擾動即使很大,但若被負面反饋限制,也只會造成很小的變化。該性質決定了語言分析即使再完備和詳細,還是很難準確預測語言系統的具體行為。「湧現」指的是在沒有集中控制的情況下湧現出穩定的模式,既可以是言語個體通過與社群語言中的其他個體進行言語交際湧現出個人語言,也可以是個人語言交互影響湧現出社群語言。可見,要把握和理解這種奇妙而複雜的語言湧現現象,光是一味地依靠組成部分的差異是遠遠不夠的,還要學會「綜合」。在這方面,由於大腦面對複雜現象的有心無力,我們可以藉助於電腦建模來洞察語言的湧現機制。例如王士元及其同事就利用模擬的方法,在計算機上初步建立了辭彙及其語法的湧現和演變模型,讓我們對語言的起源和習得有了更多的了解。

各個子領域應該通力合作,採用綜合化的研究方法。為了研究的方便,語言學被劃分為句法學、語義學、語言類型學等高度專業化的子領域,乃至各個領域的學者畫地為牢,忘了「語言」的存在。奧地利維也納大學教授Tecumseh Fitch在他2010年的專著《語言演變》一書中藉助「盲人摸象」批評過這種現象:

……所有學者都只抓住關於語言的部分真理,但這些真理本身都是不完整的。我認為,語言需要多種機制的匯聚與融合,每一種都很必要但又是不充分的。……在盲人摸象的通行版本中,國王召集了一群盲人來探索大象,結果他們陷入了爭論不休的漩渦。我更喜歡魯米的版本(筆者按:在魯米的版本中,一些人在一間黑屋子裡摸象,不存在原版中的召集盲人的國王),因為就語言而言,根本不存在一個足以明鑒整個大象的明眼國王,我們的視野都是局限的。

最近,也就是2017年7月31日,美國康奈爾大學心理學教授Morten Christiansen與英國華威大學華威商學院教授Nick Chater在《自然》期刊子刊《自然人類行為》(Nature Human Behaviour)發表了名為《走向整合的語言科學》(Towards an integrated science of language)的文章,批評了語言學界各子領域互不聯繫的現狀,好比他們都在獨立運用各自的「線索」解決各自的「填字遊戲」。但作者對未來抱樂觀態度,說潮流正在變化,過去那種把語法視為抽象法則系統、世界語言遵循普遍模式和人們天生具備「語言本能」的假設正在被顛覆,一種新的基於語言文化演變視角、關注我們是如何習得和使用語言的綜合性研究方法正在湧現。語言是一個異質系統,「所有語法都有所遺漏,」(薩丕爾語)這個特徵使得許多語法書都少不了「可是」、「但是」這類表示轉折的「但書」尾巴。為此,我們提倡語言學家在行文中以謙卑的態度得出結論,不要隨意地推廣所謂「普遍」規則。例如McLaughlin、Rossman和McLeod(1983)在提出針對二語習得的信息處理方法之後謙虛地說:「我們同意Lakoff & Johnson(1980)的觀點,即『真理』是相對感知系統而言的,而感知系統又是大部分由隱喻來定義的。關於二語習得並沒有一種單一的和完全的真理,我們都是描述大象的印度盲人。」

語言學也要站出去,多向其它學科取經。語言學家選擇語言作為研究對象,並建立了語言學這門學科,只不過是打開了通向真理的一扇窗戶。值得警惕的是這樣兩種行為:或固守自己的窗口,對其它窗口不屑一顧;或無限擴張自己的窗口,企圖侵吞其它窗口。就目前而言,最合適的方法還是在堅守自己窗口的同時,去其它窗口去逛一逛,不卑不亢地借鑒來自其它學科的思路和方法。這方面,趙元任先生是我們的榜樣,他除了語言學家的身份,還是數學家、物理學家,曾在清華大學教授物理、數學和心理學課程。他的弟子王士元先生也繼承了這個傳統,曾在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80周年紀念活動的演講中說:「西方的語言學雖然起步比較晚,但非常注重跟其他學科的溝通與合作,採用跨學科的研究方法,所以它的研究領域得以不斷拓展,對於語言的了解和認識也更加深入,獲得很多新的發現。」「一定要有跨學科的態度。」作為語言學領域的工作者,我們應該深刻理解美國喬治亞大學傑出教授William A. Kretzschmar, Jr.在2015年的專著《語言和複雜系統》中所說的一段話:「終極目的不是語法,而是對人文學科的一種全新理解,即把它理解為從持續不斷的人類互動中所湧現出的語言學和文化模式。」最終,我們應該遵循古希臘阿波羅神廟上的那條諭示——「了解你自己」。

掃二維碼關注語言學通訊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語言學通訊 的精彩文章:

TAG:語言學通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