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份報紙取消印刷版,這一次話劇、電影、搖滾、新聞業和紐約都感到可惜
62 年,一本雜誌記錄一個城市
「……
敬騎著你的自行車在正午的時候穿過那些三件套先生,
敬水果,敬沒有絕對,
敬絕對伏特加,敬選擇,
敬《鄉村之聲》,
敬所有一晃而過的短暫潮流,
敬成為了我們自己…而不是別人!
波西米亞人生!
波西米亞人生!」
——《波西米亞人生》,來自 80 年代百老匯戲劇《吉屋出租》
「8 月 22 日周二一早,美國另類周刊《鄉村之聲(Village Voice)》的老闆 Peter Barbey 把一群騷動不安的新聞界精英召集到自己的辦公室。
這本報紙,他說,將會在 1955 年創刊以來頭一次停止出版紙質刊物,但是會繼續在同名網站上更新內容。最後一本印刷刊物會什麼時候抵達那個紅色塑料箱里還不得而知。這個會議只持續了三分鐘。沒有任何一個受驚的員工提出任何問題。」
這是《時尚先生》雜誌的網站 8 月 24 日發表的一篇有關《鄉村之聲》報停刊的專題開頭。
兩天前的那個早晨,這則消息已經傳遍整個美國。
8 月 22 日早 9 點,《紐約時報》發文,標題是:「經過 62 年和許多鬥爭,《鄉村之聲》將停止印刷刊物」。
9 點 18 分,CBS 新聞網:「《鄉村之聲》取消印刷刊」。
下午 2 點 28 分,《華爾街時報》:「《鄉村之聲》停止印刷刊物,全部轉為數字內容」。
《好萊塢記者報》用了「一個時代的結束」來形容《鄉村之聲》紙刊的消失。
9 月 20 日,周三。《鄉村之聲》果然最後一次出現在遍布紐約大街小巷的紅色分發箱里,這個箱子已經是這個城市的標誌之一,上面貼著報刊藍底白字的標誌,並寫著:「每周三免費取閱」。
圖片來自:Guardian
最後一刊的封面人物是 Bob Dylan,由《鄉村之聲》報前攝影師 Fred McDarrah 拍攝於 1965 年。
圖片來自:Huffington Post
許多媒體援引了 Peter Barbey 在 8 月 22 日當天發布的新聞稿中的一段話來陳述報紙的所有方對關閉紙刊這一行為所作出的解釋。Barbey說:「《鄉村之聲》的力量並不來自每周印出來的新聞紙。它是活著的,它形態的變化反映著時代的變化和周遭瞬息萬變的世界。我希望《鄉村之聲》這個品牌能夠代表新的一代人和更多成長中的年輕人。」
《鄉村之聲》報現任主編,曾在Interview雜誌和Harper』s Bazzar雜誌擔任執行主編的 Stephen Mooallem 為最後一刊撰寫了一篇編者言《你可能在電子設備上讀到這篇文章》。他並沒有在其中提到太多停止印刷紙刊的決定,而是列出了一長串曾為《鄉村之聲》撰寫過專欄、時評和特寫的記者及作家的名字。他形容這本報紙「改變過新聞業、選舉、法院審判、立法、政治、大眾文化、生活、愛以及紐約本身。」
最後,Mooallem 寫道:「我會懷念那些紅色的盒子。在忽略了它們很多年後,我開始認為它們具有一種堅忍的貴族氣質。它們每周被移動、被破壞、被掠奪一空的樣子、它們被遺棄或濫用、又準時在每周三早上開始工作的樣子是富有詩意的。我希望它們能在一個平和的、環保的地方找到最終歸宿——或者成為艾未未的藝術裝置的一部分。」
懷念它的人很多,這當然是不消說的。不論是一個初到紐約來的旅人還是在紐約住了幾十年的老紐約客,翻看最近一期的《鄉村之聲》,是他們最快能獲取這個城市正在發生什麼的最好方式。現在,這本散落在垃圾桶邊、地鐵站台沿線、中央公園長凳上、酒吧和劇院門口的報紙,悄無聲息地變成了一個新聞網站,「消失」在紐約這座城市。
911 發生後出刊的《鄉村之聲》報封面。
第 1000 期《鄉村之聲》報的封面。
《鄉村之聲》創刊於 1955 年的格林威治村——這是它名字的由來。三位主要創始人分別是 Ed Fancher、Dan Wolf 和 Norman Mailer。
Ed Fancher 和 Dan Wolf 相識於 1946 年,當時他們分別從二戰中的太平洋和義大利戰場上回來,一同成為了紐約新學院的學生。Fancher 學習心理學,立志成為一名心理諮詢師,而 Wolf 則成了一名作家,為哥倫比亞百科全書工作。
創辦《鄉村之聲》的主意是 Wolf 提出的。根據格林威治村歷史保護協會一次對 Francher 製作的口述回憶錄里,Francher 說道:「當時 Dan 說:『我們一起在格林威治辦份報紙吧,因為the Villager(一份創立於 1933 年的紐約周報)並沒有真正表現出來我們所熟知的那個 village』。」
他們所說的那個格林威治村是當時紐約波西米亞文化的中心,麥克道戈街(MacDougal Street)93 號的聖雷莫咖啡館(San Remo Cafe)里,謝里登廣場上的路易斯酒吧(Louise』),聚集著 James Baldwin、Jack Kerouac 和 Allen Ginsberg,以及 Wolf 的朋友——業已成名、獲得過普利策獎的小說家 Norman Mailer。
Mailer 成了《鄉村之聲》的初始投資人——他拿出了 5000 美金,Francher 也從自己獲得的一小筆遺產里拿了 5000 美金,共一萬美金啟動資金。1955 年 10月 26 日,第一期報紙出版,5 美分一份,這也是美國國內第一份另類周刊(Alternative Newsweekly)。
Francher 曾表示,在報紙創立早期,沒有什麼經濟來源的時候,自由開放的媒體態度為他們吸引了許多作家、記者主動向《鄉村之聲》提供免費稿件,包括 Mailer 自己在報紙上開設過專欄,還有為《紐約客》撰文的 Niccolo Tucci、為《名利場》及《星期六晚報》撰文的文化評論家 Gilbert Seldes、後來贏得普利策獎的漫畫家 Jules Feiffer 等,他們推動了報紙後來的發展壯大。
《鄉村之聲》因此被認為是具有波西米亞精神的——它長時間以來給予內容貢獻者最大程度的寫作自由,以真實深入的新聞調查專題、維權文章,以及觀點鮮明、個人風格強烈的專欄而聞名。
此外,這份報紙的內容也幾乎包括了這個城市裡的一切——周末應該去哪裡聽最棒的歌劇、誰是眼下最值得關注的藝術家、哪裡新開了餐廳、動物園什麼時候開幕、洋基隊最近的一場比賽表現……
《鄉村之聲》報的一些封面。圖片均來自:Pinterest
1996 年之後,《鄉村之聲》在迫於幾個同類周刊的競爭下變為免費周刊,但是在紐約城以外仍然一直是一本有償刊物。另類周刊以廣告為生,往往也願意接受普通新聞周刊不會刊登的脫衣舞酒吧、色情服務類的宣傳。在《鄉村之聲》的鼎盛時期,這份報紙的發行量超過 150,000 份,滿滿載著廣告的報紙曾經一份超過 50 頁。
《鄉村之聲》自創立後經過多次轉手。這些變動造成大量為該報供稿長達十年、數十年的編輯、記者被相繼遣散。1970 年代至 1980 年間,《鄉村之聲》曾被 Rupert Mourdoch 買下又轉賣出去。2005 年,報紙的母公司 Village Voice Media 被同樣擁有多本另類周刊的 New Times Media 收購。最近一次所有權的易手是在 2015 年,它被來自美國最富有家族的出版人 Peter Barbey 買下。
《鄉村之聲》報誕生過眾多二十世紀美國新聞業重要的編輯和記者,以下我們選擇了其中 6 位,他們有趣、充滿熱情,他們的文字曾對這份報紙乃至他們國家的文化都產生過或多或少的影響。
「看到戲院就鑽「的 Jerry Tallmer,及鼓勵獨立戲劇的奧比獎
Jerry Tallmer 是《鄉村之聲》創立後加入報社的第一位在職編輯,也是早期對報紙貢獻最大的人——畢竟三位創始人里,一位心理諮詢師、一位為百科全書工作、一位小說家,誰都沒有對辦報有著豐富的經驗。用 Fancher 的話說:「Tallmer 是真正明白怎麼運營雜誌的人。」
Ed Fancher(左),Jerry Tallmer(中)與 Don Wolf(右)站在格林威治大街的《鄉村之聲》報辦公室前。
Tallmer 是一名優秀的編輯和發行人——正是他為《鄉村之聲》找來了諸多重要的記者和內容貢獻者,其中就包括後來為《鄉村之聲》撰寫爵士樂評以及公民維權文章的重要作家 Nat Hentoff,著名的影評人 Andrew Sarris、插畫家 Jules Feiffer 等;Tallmer 還為報紙撰寫最早期的戲劇評論。
在加入《鄉村之聲》前,Tallmer 曾在他就讀的達特茅斯學院《達特茅斯日報》里工作。畢業後,又在《國家報》(the Nation)擔任助理編輯。他直接參与了《鄉村之聲》第一刊的編輯工作。
1955 年 10 月 26 日,第一本《鄉村之聲》報售出了 2500 份。其中本地新聞佔了主導位置:一篇關於一名來自新澤西的男子洗劫了格林威治村的一家酒鋪、隨後被逮捕的文章;藝術版的內容由 Tallmer 負責,他發表了一篇對小說家、劇作家 Vance Bourjaily 對 1955 年上映的百老匯戲劇《安妮日記》的劇評,並自己撰寫了一篇對《三文錢的歌劇》的劇評,它由德國戲劇家、詩人 Bertolt Brecht 編劇,作曲家 Kert Weill 編曲。
Tallmer 希望所有的劇評都有作者本人強烈的個人風格,他本人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他在荒誕派戲劇創始人之一 Samuel Beckett 的獨幕劇《克拉普最後的錄音帶》(Krapp』s Last Tape)評論里寫道:「在同一道刺鼻呼吸里,這是一個註解——對過去、現在和未來的註解;對錫鐵味的機械時代和無法遏制的內心暗涌的註解;對一個即使感受到肛門乾燥以及對時間萬物冷漠無感的現代男人,他自始至終對愛不變的信任的註解。」
《紐約時報》描述 Tallmer 是一個「只要一看到有戲院里在上演戲劇,就無論如何會鑽進去看的人。」正是由於對戲劇的熱愛和持有的獨到見解,Tallmer 奠定了《鄉村之聲》在劇評界的地位。創刊同年,Tallmer 還與 Ed Fancher 一起發起了美國當代戲劇史上的一個重要獎項——奧比獎(Obie Award)。
與艾美獎、托尼獎不同,奧比獎的授獎對象是 Off-Broadway 戲劇,也就是外百老匯戲劇,它指那些新興的、實驗性的、獨立的小型戲劇團體由於規模或資本不足無法進入美國主流的百老匯區劇院上演大規模的商業戲劇,轉而在百老匯大街以外的小劇院內呈現,因此被稱為「外百老匯戲劇」。
Tallmer 是外百老匯戲劇的重要推動者之一。奧比獎也因此是很多美國知名劇作家、舞蹈家、演員和舞台藝術設計師初試啼聲的地方,也是同性戀、荒誕戲劇、女性戲劇等反主流戲劇的主戰場。深受歐洲荒誕派戲劇影響的美國劇作家 Edward Albee,他的名作之一《動物園的故事》就是 1959-1969 演出季里的獲獎劇目。甚至連後來的影星 Al Pacino、Morgan Freemman 及 Meryl Streep 在好萊塢成名前都獲得過這個獎項。
自 1960 年代的空前繁盛之後,外百老匯戲劇也開始注重舞台規模和商業投資。因此,1964 年開始,奧比獎又開始接受成本更低、規模更小的外外百老匯戲劇。
Tallmer 最終在 1962 年離開了《鄉村之聲》,在此之前他一周需要工作一百個小時,但是工資卻只有微薄的每周 100 美金。《紐約郵報》給他開出了更好的價格。他走後,《鄉村之聲》幾乎是立即獲得了財務上的轉機。但這位兢兢業業的劇評家卻沒有能在自己產生過最大影響的地方得到一份與之相對等的薪水。
「美國搖滾樂批評學院院長」 Robert Christgau
不只是紐約人知道 Robert Christgau,但凡是資深些的搖滾樂迷,幾乎都熟悉這個名字。
自 1969 年開始,Christgau 給《鄉村之聲》寫了 37 年的樂評,是報紙的主樂評人和高級編輯。他給自己起了個綽號叫:「美國搖滾樂批評學院院長」(Dean of American Rock Critics)。
Robert Christgau,1978 年。圖片來自:KPCC
Christgau 是地地道道的格林威治村民——1942 年,他就出生在這裡。他唯一離開紐約的時候是就讀於達特茅斯學院英文系的那幾年。畢業後他回到紐約,為《時尚先生》撰寫過一段時間的音樂專欄,後來這個專欄被取消了,Christgau 「跳槽」到了《鄉村之聲》。隨後便開設了令他在搖滾樂界為人所熟知的罐頭樂評專欄「消費者指南」(Consumer Guide)。
「消費者指南」每月出現在報紙上一次,每次 Christgau 用 A+ 至 E- 這個區間來給約 18-20 張專輯打分,並附上一段簡短的評論。後來,這些寫於 1969 年至 2006 年的短評被 Christgau 擴充、增寫,變成了三卷樂評書籍。
1976 年一份《鄉村之聲》報中的「消費者指南」專欄剪報。圖片來自:blogspot
Christgau 的樂評同樣擁有強烈的個人風格,用他的話來說:「我僅僅是在闡述個人品位。但我認為有過那麼一段時間,比如 70 年代,我的品位和傳統樂評界的審美趨勢是幾乎相同的,那在那個時候我可以認為我是一個標準設定者。」
「消費者指南」通常會毫不客氣地為那些音樂人打上一個 C- 或 B+ ,並附上一段犀利的評論。不管是 Pink Floyd、Lou Reed 還是 David Bowie 等搖滾明星們都曾遭遇過他的「毒舌」。
看看他給 David Bowie 的 Young Americans 專輯撰寫的短評(這張專輯的得分是B-):
「一次失敗。曲調讓 Lennon 的歌Across the Universe聽上去像是整個旋律的高潮,然而英倫硬搖和費城靈魂樂的混合體太單薄了,它是有趣的,但它幾乎蓋過了 David 甚至更為纖細的聲音。不過,(David)在Diamond Dog之後創造了一種截然不同的風格,以及撇開糊弄人的David Live,我為 Bowie 的慷慨精神感到高興——他用痛苦激發憐憫以及冒著失敗的風險嘗試更進一步。」
一方面因為 Christgau 對搖滾樂和流行樂獨具慧眼,也一方面由於他直接了當的文字——他並不會迎合大眾去做出任何評價,這導致他也遭到過許多反對和牽扯入幾次「罵戰」。比較著名的就是他給 Lou Reed 的專輯打了個 B- 而招致了歌手的一頓臭罵。結果 Christgau 的回復是:「感謝你把我的名字拼對了。」
另類搖滾樂隊 Sonic Youth 還專門寫過一首很直接的歌來諷刺這位樂評人:「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們想要給 Christgau 留下好印象/讓那坨屎去死吧/找一個新目標……」
除了專欄短評,Christgau 在《鄉村之聲》期間發起了另一項活動也對美國整個搖滾歷史發展產生過重要的影響。
1971 年,Christgau 在報紙上發起了一項名為 Pazz & Jop 的全國投票活動,評選出年度最受歡迎的十張專輯,在每年二月揭曉投票結果。第一屆投票後獲獎音樂人是 The Who 樂隊的 Who』s Next 專輯,他們獲得了最高的 540 票。
Christgau 會就每年評選出的專輯(到後來,評選獎項擴充到了單曲、音樂錄影帶、衍生音樂劇等)寫一篇長篇的樂評,來總結一年來樂壇現象和流行趨勢。近 40 年來,這些長篇系列就相當於一部很厲害的搖滾近代史了。
「至今都不會過時」的漫畫家 Jules Feiffer
1956 年,僅僅創辦了 1 年,《鄉村之聲》迎來了一名野心勃勃的插畫家 Jules Feiffer。他向報紙投了幾份自己的畫作,看到作品的 Jerry Tallmer 立即邀請 Feiffer 加入了這份年輕的報紙,並表示,他可以想畫什麼就畫什麼。
30 年後,這位畫家獲得了普利策編輯漫畫獎。普利策對他的評價是:「(Feiffer)是美國新聞業里的傑出典範,他畫作的質量體現在——媒體中的漫畫應該將主題體現得清晰而直接,並能夠為值得讚揚的公共事業做出貢獻。」
Feiffer 也是一名地道紐約人,他出生在城市北部的布朗克斯。他的母親是一名時裝設計師,由於父親總是因為抑鬱症而丟掉工作,她的母親不得不拿著自己的水彩時裝畫挨家挨戶地兜售自己的設計。Feiffer 對繪畫的熱愛源自於他的母親,並得到了她的鼓勵和幫助——13 歲的時候,Feiffer 得到了一張繪圖桌。17 歲,他從門羅高中畢業,成了著名漫畫家 Will Eisner 的助手。
Feiffer 的畫有著和《鄉村之聲》其他貢獻者們一樣的特質——強烈、表現力很強,細細的黑色筆觸毫不猶豫地交錯在一起,每幅畫都像是一氣呵成的。
以上圖片均來自:The Pulitzer Prize
他故事裡的那些不受到重視的小人物探索了都市人的焦慮和神經衰弱,用一種略帶焦慮的獨白刺破冷戰時代的專治和陰影。Feiffer 繪製的主題很廣泛,從性到社會焦慮症再到機能失調的家庭生活,都有所涉及。
在 60 年代至 70 年代,Feiffer 將目光轉向了政治領域,變成了一名早期和公開批評價美國公民權利和越南政策的漫畫家,他稱自己的那些黑色幽默為「病」,並向編輯遊說把他的連載題目改成「病,病,病」,不過這件事情他始終沒有成功。在《鄉村之聲》,他的專欄名字一開始叫做「Feiffer的無稽之談」,後來簡化成了一個純粹的名字:Feiffer。
這塊漫畫內容一直在《鄉村之聲》上連載了 42 年。
Jonas Mekas:「在那段時間裡,一切都關於即興創作和釋放自我」
1949 年,二戰時期從納粹統治下的立陶宛逃出來的 Jonas Mekas 在德國美因茲大學修完哲學,與哥哥 Adolfas Mekas 一起來到美國,定居在紐約威廉斯堡。
很快,Jonas Mekas 在威廉斯堡組織起了一系列有關先鋒電影、獨立電影的放映活動和論壇。
1954 年,Mekas 兄弟一起創辦了一本名為 Film Culture 的雜誌。當時《鄉村之聲》在紐約已經有了有點名氣,報紙上刊有藝術評論、音樂評論,以及 Jerry Tallmer 主持的戲劇評論,就是沒有電影評論。根據 Mekas 在一次採訪中回憶,他問 Tallmer 為什麼不做電影評論?Tallmer回答說:「我們沒有人手!你要來嗎?」於是 Jonas Mekas 開始為《鄉村之聲》撰寫影評。
這是《鄉村之聲》報擁有的第一位影評人。而 Mekas 後來則被稱為「美國先鋒電影的教父」。
圖片來自:columbia.edu
1958 年至 1975 年,Mekas 為《鄉村之聲》撰寫名為「電影日記」的影評專欄,見證了整個 1960 年代美國新浪潮電影的發展。
他記錄了當時拍攝先鋒電影的幾個重要藝術家,包括 Andy Warhol,Stan Brakhage,Jack Smith,Robert Breer 等。他還為報社帶來了另外一位重要的影評人 Andrew Sarris。這都讓這份非主流都市報紙在電影界也佔有一席獨特的地位。
Mekas 自己也是美國先鋒電影歷史上重要的製片人和導演——雖然他自稱是一位拍攝者(filmer),而不是一個電影製作人(filmmaker),因為「filmmaker 總是帶有一些目的性」。是他開創了「影像日記」拍攝形式的先河;他在 2000 年拍攝的電影《當我往前走之時偶爾會瞥到一縷美麗之景》是一部在美國廣泛上映的優秀作品,是關於他 1970 年至 1979 年之間的生活,Mekas 記錄了他的婚姻、孩子的出生、他的思考和成長,生活中細碎而美麗的片段。
70 年代初,當 Mekas 還在繼續為《鄉村之聲》寫稿期間,他和一群先鋒電影導演,包括 Jerome Hill, P. Adams Sitney, Peter Kubelka和 Stan Brakhage 一起在紐約老佛爺街 425 號創立了電影檔案館(Anthology Film Archive),關注研究、收藏和展示全世界的先鋒以及獨立影像。這家電影博物館現在也是這個領域裡最重要的機構之一。
Mekas 曾在一次採訪中形容過他在《鄉村之聲》寫稿時的感受,他形容那是的狀態是「一切關於即興創作和釋放自我」。「他們對你要什麼的的管控是非常松的。我記得當時我花了好幾個專欄來寫技術的進步。寫關於現在人看起來很普通的『燈光』、『變焦』、『曝光過度』、『曝光不足』等等。報紙是完全開放的,你想寫什麼完全取決於你需要什麼。」
1974 年,《紐約》雜誌的創始人 Clay Felker 入主了《鄉村之聲》,一年多後 Mekas 離開了這份報紙。
根據他今年接受《鄉村之聲》的採訪中回憶道了當時離開的原因:一部分是因為權力的更替,還有電影博物館的建設佔去了大部分的時間。以及一些其他原因。
「我是從不去編輯會議的,但 Andrew Sarris 會去。」 Mekas 說:「每當會上有人質疑到底為什麼要寫獨立電影、沒有人看獨立電影的時候,他就會站出來反抗。但我不會,我對 Sarris 說,我會直接離開。」
Nat Hentoff:「我想要一個可以自由地寫作任何我關心的事情的地方」
2017 年 1 月 9 日,前《鄉村之聲》的高級編輯 Nat Hentoff 逝世。享年 91 歲。而他呆在《鄉村之聲》報里的時間,是 1958 年至 2009 年,整整 51 年。這位熱愛爵士樂的猶太作家花了超過半生的時間,為這份報紙寫作。
Nat Hentoff 出生於波士頓羅克斯伯里,是俄羅斯猶太人的後裔。高中的時候他曾經為以反法西斯、反腐聞名的《波士頓城市記者報》的記者 Frances Sweeney 工作。
1946 年,Hentoff 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西北大學藝術系,此後他又進入哈佛大學和法國巴黎的索邦大學學習。
Hentoff 自小熱愛爵士樂,因此在結束學習生涯後,曾在本地電台里工作過幾年。吸引他後來搬到紐約的,同樣也是爵士樂。
一直以來,Hentoff 以他數量龐大的文字作品而為人所知,書籍、專欄和音樂批評等等。他還為 Bob Dylan、Miles Davis 等著名音樂人撰寫過專輯內頁的文字。他逝世後,《鄉村之聲》報評論他是一個「偉大的聆聽者」,「能夠給他的傾訴對象們足夠的空間去釋放他們的可能性」。
Hentoff 在他《鄉村之聲》報的辦公室里,1985 年。圖片來自:the Village Voice
曾獲得艾美獎最大攝影的導演 David Lewis 在 2014 年拍攝過一部關於 Hentoff 的紀錄片,名為《不合拍的樂趣》。他在紀錄片中指出:「爵士樂家們特別喜愛 Hentoff,因為他是唯一一個能夠讓他們真正說出自己內心所想的批評家。」
除了撰寫樂評,Hentoff 還是《鄉村之聲》在維護公民權利、自由平等方面的重要呼聲。在他長達 50 多年的撰稿生涯中,他寫過關於墮胎(他曾多次撰文強烈反對墮胎)、大法官斯卡利亞、女權主義、同性戀、伊拉克、種族問題、布希、穆斯林……他的文章通常基於個人視角,並具有標語式的激烈標題。
《紐約時報》在 Hentoff 逝世的訃告中記錄了一個細節:曾經有學生問 Hentoff,是什麼在保持你的激情?「怒火。」這位作家用一種溫柔的語調回答道。
2009 年,已經被鳳凰媒體入股、並和 New Times Media 合併的《鄉村之聲》報的母公司 Village Voice Media 出於對報紙成本的考慮,將 Hantoff 解僱了。他於當年 1 月 7 日發布了一篇告別文章,其中寫道:
「1958 年我來到這裡,是想要一個能夠讓我自由地寫我關心的事情的地方。一開始沒有工資,但後來這份報紙有了如雷貫耳的名聲。我的太太——也是現在報紙的編輯和專欄作家之一,比當時我們被稱作為創造了一個『意識社區』時還要有爭議性得多。儘管這是一份小型的、另類的『鄉村報紙』,我們本該被可以想到的任何理由或後果所擊潰,但事實上,我們卻觸及到了全國。」
Mark Schoofs:「沒有《鄉村之聲》,我的職業生涯可能不會那麼有趣」
Mark Schoofs 是《鄉村之聲》紙質報刊存在的 62 年時間裡,第三個獲得普利策獎的員工。上文提到過的漫畫家 Jules Feiffer 是第二個。
第一位獲得普利策獎的記者是 Teresa Carpenter,她寫了一篇關於一名《花花公子》玩伴女郎被自己丈夫殺死的故事。這篇報道獲得了 1981 年的普利策特稿獎,但當中有個曲折的部分——這個獎原本是頒給了《華盛頓郵報》的記者,但幾天後組委會發現獲獎文章中有造假部分,便取消了獎項,另外頒給了 Carpenter。
圖片來自:the Village Voice
2000 年,普利策國際報道獎頒給了 37 歲的 Mark Schoofs 撰寫的 8 篇長篇連載《艾滋病:非洲的痛苦》。
Schoofs 花了整整 6 個月的時間在非洲大陸旅行,他的足跡到達了辛巴威、南非、烏干達、肯亞、塞內加爾、喀麥隆、加彭、奈及利亞和剛果共和國。Schoofs 的文章描述了這種傳染病是如何在整個大陸上蔓延的。至今為止,艾滋病已經殺死了近 1400 萬非洲人,並感染了另外 2300 萬人口。
圖片來自:Stacy Wakefield
這 8 篇文章的執行編輯是 Richard Goldstein,他在《鄉村之聲》工作了 40 多年,同樣是報紙里最資深和重要的記者和編輯。
Schoofs 自 1995 年開始為《鄉村之聲》工作,撰寫科技及醫藥類的文章。此前,他曾經為芝加哥關注同性戀話題的《風城時報》擔任編輯,因此長時間關注同性戀和艾滋病話題。為了撰寫這篇長篇,他採訪了醫生、患者、政府官員、妓女、政策專家和社會活動家。他負責拍攝了調研過程中所有的照片,其中一張,他不得不花一個星期時間呆在一個 5 美金一晚的修道院內,和耐藥性瘧疾做鬥爭。
自上世紀 80 年代開始,《鄉村之聲》就開始關注艾滋病的話題,也是 1980 年代首批站出來專門報道抗艾滋的新聞機構。
當《鄉村之聲》的紙刊被關停後,普利策獎重新聯繫了 Schoofs,希望他就此事做出評論。Schoofs 現在是 Buzzfeed News 的調查及項目編輯。他形容《鄉村之聲》是一個「刺激的和給人啟發的地方」。他表示,在他開展一系列調研期間,報社提供了一家優秀的新聞機構能夠提供的支持——這包括為他提供了整個旅程中的所有花銷,以及後來在數據分析當中的成本投入,這些都是成就一篇優秀報道的基礎。
「《鄉村之聲》是一家偉大的美國機構。」Schoofs 說:「他訓練了一整代美國新聞人。我感到很幸運能夠遇到我當時的編輯 Richard Goldstein。如果沒有他們,我很難想像我的職業生涯會發生這麼多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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