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克羅埃西亞邂逅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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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權利的遊戲》捧紅了一個叫克羅埃西亞的國家，擁有亞得里亞海和白牆紅瓦保存完好的老城，風光無限，物美價廉，這裡是歐洲人甚至全世界遊客的心頭愛。
「你應該去克羅埃西亞看一看」
，在斯洛維尼亞做交換生的半年裡，這句話大概一共聽到了五次。這是我來歐後被安利最多次的國家，其次是德國的柏林。
「我一定要去克羅埃西亞看一看」，我對自己說。
克羅埃西亞，和斯洛維尼亞一樣，曾屬於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的一部分，
1991
年才獨立。
在斯洛維尼亞，有座知名海濱城市叫皮蘭，但斯國的人們總是會說：看海，還是隔壁的克羅埃西亞好看。
狹長的地形，與義大利隔海相望，幾十座城市坐擁亞得里亞海。
去克羅埃西亞前，剛從希臘回來，認為可能沒有比愛琴海更藍的海了，而之後又有兩場期末考等著我，再三考慮下，決定
——克羅埃西亞，還是要去，只不過這一次不趕景點，不瘋狂拍照，當一次悠閑旅人，任憑天意去邂逅生命中擦身而過的流星
。
（一）哭泣的流星
在開往克羅埃西亞的大巴上，碰巧是一位中國女孩坐在我旁邊。娃娃臉的她，其實是中國科技大學的物理系博士生。去年九月，來到格拉茨（
Graz
，奧地利第二大城市）做交換生。既然來了歐洲，不到處轉轉就太可惜了。除了做實驗、寫論文，這位小姐姐經常一個人出國溜達溜達。
我在吐槽哥本哈根的治安，她則說起上周剛在盧布爾雅那被偷了錢包，就這樣聊著各自
「在路上」發生的故事，時間過得飛快。
到了斯洛維尼亞和克羅埃西亞的國境線，全體乘客下車核查護照，蓋戳。
輪到小姐姐的時候，工作人員不肯放行。原因是她忘了帶居留許可證出門，而且護照里也沒有歐盟國家簽證。她有學生證，有居留許可證的照片，但都沒有用。
工作人員說，要麼打電話讓朋友把居留許可證送到這裡來，要麼花
250
歐遣返回奧地利，不然就去警察局，還可能被安上「非法過境」的罪名。「我沒有朋友給我送證件，也沒那麼多錢，請問有沒有別的辦法？」工作人員搖了搖頭。
在國外，大使館就是親人。
她撥通了中國駐斯洛維尼亞大使館的電話，向他們求助。她哭了。這是無助的哭聲。記得剛在大巴上，我們聊到一個話題，在歐洲遇到過最大的磨難是什麼。
「沒啊，都挺順利的」，她笑著說。但沒想到，此時此刻，磨難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這時候，大巴司機催我上車。不得不走了。給了她一個擁抱，留下了我的電話，離開了。
後來，從克羅埃西亞返回斯洛維尼亞的時候，我問邊境的工作人員，昨天那個中國女孩怎麼樣了。他說，交了錢，回去了。
250歐嗎。沒有，
100
歐。
嗚，鬆了一口氣，知道你沒事就好。
（二）失戀的流星
在首都薩格拉布，和兩位來自波黑（全稱叫波士尼亞赫塞哥維納）
Kosovo的大學生搭了伴。之所以會結伴，是因為我們有著共同目的地——失戀博物館。薩格拉布有很多博物館，但唯有她是獨一無二的。
（波黑男孩之一）
巴特
·羅蘭在《戀人絮語》里說，每段感情都會有它的觀眾。在這家博物館裡，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故事，去看別人的故事，卻又在別人的故事裡看見自己。
（失戀博物館）
這裡陳列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分手後捐贈的紀念物，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整套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這是一對英國夫婦的故事：在一起的
28年中，她們曾連續好幾個夏天去葡萄牙的海邊度假，「以大西洋碎浪花的沉悶咆哮聲」為背景音樂，一起閱讀普魯斯特的意識流作品。
「有幾個夏天感覺我們好像是一個三口之家，普魯斯特是那搞笑、神經質的第三者，在那狂熱地講述愛的主題……」
，一直到分手那天，他們還剩下最後的兩百頁沒讀。就像沒讀完的《追憶》一樣，他們也沒能一起走到終點。
《追憶似水年華》
失戀博物館裡，有數不清的故事，它讓我知道，其實感情的面貌可以有很多種。比如說，有些人也許這輩子的交集只有一天，但是卻用了十年去遺忘彼此。誰說，一天的邂逅，不是愛情呢？
對了，在去博物館的路上，我們還偶遇了一位當地明星。當時的我渾然不知，只見那兩個波黑男孩硬要跑去和一個帥哥拍照。他們取向有點奇怪啊。正在納悶的時候，他們告訴我，那人是克羅埃西亞的一位音樂人，一路上都在聽他的歌，沒想到真遇見了。
後來，回想起這段故事，才發現當時遇見的那位明星很可能就是演奏《克羅埃西亞狂想曲》的
Maksim Mrvica(馬克西姆·姆爾維察
)
。哎呀，該死的後知後覺，就這樣錯過了與大才子握手合照的機會。
（三）最璀璨的流星
在薩格勒布青年旅社（
Zagreb Youth Hostel），訂了女生三人間，於是遇見了兩位
70
歲的紐西蘭奶奶。如果流星依亮度分等級的話，她們大概是最璀璨的流星吧，在共處一室的幾個小時里，我感受到了她們身上散發著獨一無二的光與熱。
於
7年前相識，她們每年都會花三四個月一起登山，沒錯，
一年中有三四個月都在爬山
。到目前為止，歐洲、美洲、亞洲的山都挑戰過，甚至連喜馬拉雅山都攀登過。她們中一位是作家，會把每次爬山的經歷與故事記錄下來，在紐西蘭擁有眾多粉絲。
傍晚六點，她們從行李里拿出紅酒和食物，自製了胡蘿蔔生菜玉米沙拉，然後
一邊啃著麵包、嚼著沙拉，一邊碰杯
「豪飲」。她們說，由於大部分時間在山裡，所以每次在城市裡會準備比較多的食物。爬山的時候，再背著所有的食物和行李上山，但這完全不會影響她們爬山的速度。
「我們上山下山都比一般人快很多」，一位奶奶自信地說道。
夜晚九點，街上有隊伍在遊行，唱著讚美詩（那天正值某天主教節日）。房間里，一位奶奶在床上寫作，另一位奶奶在和丈夫視頻。同樣的是，她們都
穿著黑色比基尼
——身材超棒。她們讓我知道，
原來
70歲可以這麼好看
。
第二天早晨，在離房前，問候了奶奶們今天的行程。
「我們一會兒去汽車站。」
「打算怎麼去？」
「走路。」
「你們的行李不輕，而且這裡離汽車站路程不止
5
公里啊。」
「能走路到達的地方，我們絕不坐車。」她們說。
後來，在電車上，看到兩位奶奶頂著太陽在馬路上背著背包大步向前走
……
（四）有愛的流星
從薩格拉布返回馬里博的
Flix bus上，一位巴西大叔大概是看我孤單，主動來找我聊天。他剛剛結束了
18
天從北至南走遍克羅埃西亞所有海濱城市的旅行
，一邊拿出手機和我分享照片，一邊一遍又一遍地讚歎：
So beautiful……
So beautiflul
！看著眼前這位年過
60
的大叔對著照片如痴如醉的樣子，我不禁想笑出聲來——實在太可愛了，這大叔鐵定是個頑童！
後來，大叔的妻子也過來了。大叔和她說，這個中國小姑娘一個人在歐洲旅行。她感嘆
——看到我，就像看見了19
歲的自己。那年，學藝術的她，不顧父母的反對，一個人從巴西飛到歐洲。前三個月一個人環遊歐洲，接著，當時的未婚夫也就是此刻的大叔也來了，兩人一起在歐洲度過了三個月。後一年，他們結婚了。而今年是他們婚後的第四十二周年。他們來歐洲回憶青春，重溫浪漫。大叔說，
結婚紀念日的那天，正好在克羅埃西亞的海邊，有大海，有明月，有佳人，此生難忘。
如今，他們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媽，五個孩子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大叔也退休了，終於有時間好好旅行了。結束歐洲行後，下個月去紐約，
9月去巴塞羅那，
10
月在摩洛哥……聽我說接下來也會去巴塞羅那，阿姨便讓我寫下郵箱地址，要發我一份他們自製的
To do list in Barcelona
！還強調，一定會在抵達住宿後的第一時間發給我！
故事沒聽完，話還沒說夠，馬里博就到了。這時候，真的好氣為什麼路程不遠一點、車開得再慢一點。常常感到很可惜，為什麼和一個人相聚的時間如此短暫。但下一秒，又會安慰自己，
萬千世界，能夠相遇就值得感恩了。
下車前，阿姨匆匆留下了自己的
Facebook帳號，希望能保持聯繫。但是後來，我發現郵箱寫錯了，
帳號沒保存成功，而我再也找不到這對有愛的巴西夫婦了。
我知道，你們一定把那份巴塞羅那旅行清單發我了。我知道，你們一定是第一時間發的。但我找不到你們了，不過，我會記得你們。我會一直記得你們。
（五）
三毛曾說，生命中擦肩而過可能永不再相見的人是流星，只要帶著心靈的眼睛，以及愛世界、愛人類的讚賞心情，便每時每刻都可以遇見流星雨
。
一個人的旅行，任憑天意去邂逅甲乙丙丁
，去遇見生命中擦身而過的流星
。
而我也越來越明白，什麼叫做且行且珍惜，
珍惜
——無論是身邊的細水長流，還是每一次的短暫相遇
。
今日作者
娃娃魚Alic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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