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瑣憶：她老人家有一種神秘的力量！

文：白雲飛

「 十年生死兩茫茫」。

十年不到，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清晰地想起姥姥的容顏。

那年農曆二月，從老婆那裡，父母輾轉告訴我姥姥去世的消息，呆了半晌，哭都哭不出來，奔喪回家。不知道心底是什麼滋味，只有後悔。年前7月在小姨家見了一面，不想即是永別。每次電話里都在問我，什麼時候回來啊。我總是說過了年，過了年就回家。卻沒有想到過了年，卻是陰陽兩隔。

姥姥是正月底過世的，是身體好好的睡過去的。親戚們都講是修來的福氣才能這樣。活著，在三家帶大了7個孩子，去了，沒有給誰添一點負擔。姥姥，你忍心就這樣走了，讓我們怎麼報答。「子欲養而親不在」這是多大的人生遺憾。姥姥是八十四歲走的，雖然也算高壽，但我總覺得還是太早了。

去世時在異鄉的單縣，大姨家裡。當年外爺爺在單縣重病住院去世，姥姥用平車把外爺爺一百里地拉回家。在單縣去了，一是因為大姨平日孝順，姥姥不怕她作難。再就是因為外爺爺的路，她也再走一趟吧。

姥姥能識字看報紙，是年輕的時候，田間地頭掃盲班學的，她偶爾有空的時候，還拿張報紙認認字。她從來都和我們說，沒有比學習更好的了。我相信要是她年輕的時候有機會，一定能成女秀才。

姥姥年輕的時候吸煙，媽媽說姥姥那時候，一個人帶著三個女兒，又累又煩悶，就吸個煙放鬆一下。後來有了我，和她說吸煙對孩子不好，姥姥就戒了，偶爾知道的親戚讓得推不過，姥姥會吸一根，從小到大，我見的不超過五次。

姥姥會淘豆芽，還是她在邱里口娘家學會的。她後來在小韓，教會家後的大舅二舅家淘豆芽，就是現在，他們家的兒子們都還在賣豆芽。姥姥說那時候沒有錢，她就淘了豆芽去附近莊上賣豆芽，天天清起來附近莊上遛一圈，就賣完回來吃飯了。姥姥說的輕描淡寫，一個婦道人家不知道是挑著還是推著幾十斤豆芽，一圈下來好幾里地，就是每天的功課。就這麼也供了我媽他們姐妹三個上學了。

家裡還種了地，大忙的時候，姥姥也在我們家，打豆子，曬麥子，什麼都幫我們弄。也能去大姨小姨家清閑一點，但是她還是心疼我媽，怕她太累。

我是姥姥帶的第一個孩子，親戚都知道，姥姥多麼疼我。多少往事都模糊了，但總是有點點滴滴，只要想，就會浮起。

大概6歲左右吧，姥姥去地里收麥子，用平板車拖回家來。那時姥姥快要60歲了吧。父母和小姨都不在家，我看天色晚了，想姥姥回來怎麼吃飯呢，在院子里的灶上燒了一鍋底水，下挂面。水太少，面太多，成了麵條糊。加了幾次水都沒有用。等姥姥回來，拉平車上崗的時候，我還上去推了一把。6歲孩子的力氣知道有沒有什麼用。但是姥姥很高興，誇獎我好幾天。那天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們兩個吃麵條糊做的晚飯。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情總也忘不掉。

我有一件藍色的絨大衣，是大姨買給我的。冬天去上學，大雪天回來，姥姥給我撣身上的雪，我還說姥姥你先給我把大衣上的雪弄掉。姥姥說知道了，先把頭上的雪給你擦了。這件事，常常想起。

初中成績不好，姥姥難過得不得了，跟我講，本來想讓你跟著我一起過的。可是上學太遠了，想想還是讓你跟著爸媽去了。要是你在我身邊，天天也可以看著你學習啊。

初三的時候，期中考試，試卷沒有交。被爸爸好好修理一頓。姥姥坐在我身邊，拉著我的手，問我，好孩子，這學習就這麼難嗎，咱好好學不行嗎。我也哭了，我說現在我跟不上，上課聽不懂啊。要是讓我重新讀書，我一定好好的。姥姥跟我爸說了，第二天桌子就搬到初一去了，雖然初中讀了五年，但是畢竟考上了高中。姥姥很高興，在村裡跟人講，俺鵬鵬考高中比分數線高了40多分了。還是一開始上學太早，知道學了就好了。

每一兩個星期，都去看姥姥一趟。星期天的下午，是最不捨得走的。眼看吃了午飯，太陽西斜，推著車子上路，我跟姥姥說，姥姥，我走了。姥姥說，也沒法啊，乖兒你趕緊走吧。走一段，回過頭來，姥姥還在路口。

以前有大場的時候，很多家的麥秸都堆在一起東南大場里。夜裡偶爾會起火，姥姥站在屋山頭上，大聲喊，東南角里著火了，快去救火啊。有時候都要半個小時。我說姥姥咱家沒有麥秸，你別喊了。姥姥說那也不行，看見著火了，要喊人救火。

姥姥會一種神秘的力量，孩子受驚了，大人抱過來，姥姥會站在太陽地下，手裡掐掐弄弄，面朝天喃喃念幾句。然後用手撫摸孩子的頭頂幾下。孩子就會好了。因為經常有孩子抱過來，我猜想總有些效果的。但這種神秘的力量哪裡來的我從來沒有問過。

姥姥年紀大了，拄拐杖了。我放假回家，會牽著她的手上街轉一圈。從來也不買什麼東西，但姥姥也很高興。工作之後，回家次數少了，但是有機會還想和姥姥一起走走。

沙庄的主堂在庄北，我和姥姥一起走路過去，路上一個利索的老奶奶，騎三輪車經過，又折回來，路邊扯了一團麥秸，說，老姊妹，我帶你過去。姥姥躊躇了一會，說，老姊妹，你好心，我還是走一蹦吧。等人家走遠了，姥姥說，我還是想你領我走。

親戚朋友，說到姥姥，沒有不說姥姥好的。喪禮上姑姥姥的兒子，表舅舅一直在說，我們那時候窮，沒有什麼吃的東西，到了二妗子家，

什麼東西都想辦法弄給我吃。

到了中秋，就想著去姥姥家過。姥姥高高興興張羅飯菜，喂我們一幫小孩。那時候的土月餅怎麼吃都是甜的。

昨天是中秋節，好想我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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