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斐：中秋月又圓
中秋又至。
記憶中的中秋節是清冷的節日。劉禹錫有詩：「天將今夜月，一遍洗寰瀛。暑退九霄凈，秋澄萬景清。」晏殊有詩：「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未必素娥無悵恨，玉蟾清冷桂花孤。」張九齡有「皎潔青苔露，蕭條黃葉風。含情不得語，頻使桂華空。」李嶠有「圓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風。」諸如此類的詩句有很多，也十分優美，因之以為，中秋是屬於那些文人雅士們的，那些把酒當歌，吟風弄月，思鄉懷遠的辭句，也只有他們才弄得出來。
於我而言，身在他鄉，思鄉懷遠總是有的，但卻無法與人述說，因覺得中秋與我並不親切。但畢竟中秋來了，覺得應該做點什麼。人生幾何，月圓幾許，年復一年裡的中秋也只此一次，縱然無暇無計欣賞，也應該多一些思量。
過往的中秋，似乎沒有特別的記憶。年少時，每逢中秋，母親也總會買幾個月餅回來嘗嘗。八月是農家豐收的季節，芝麻、玉米、桔子、柿子也都熟了，天也漸漸涼了許多。中秋夜晚，一家人圍坐在門口核桃樹下，摘花生或扣玉米粒兒，吃花生大棗。母親也講起那老掉牙的嫦娥玉兔的故事，但總也激不起我半點兒興趣。月圓似乎是太平淡了，沒有心思去看。至於說賞月，那是夢中也找不到的事兒。
中學時候的一個中秋夜，和幾個同學一起去「月亮泉」看月。那泉在一座高山的半山谷，山谷正面對著中天的月亮。「月亮泉」有數十平方方圓，是由山泉水匯聚而成，泉水清澈。泉周圍是幽森森的山林，微風吹拂，瑟瑟作響。水中的銀月也彷彿隨微風兀自晃動著，碎銀似的小魚逐食水中的月亮，安詳、輕盈、了無痕迹。「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我們沿小溪而下，月也竟隨我們一起遊走，直到山腳下的一潭中。潭邊有一桂花樹，雙人合抱，桂香清洌。那輪圓月就在此潭中駐足了，我們無法攬月而歸，只嘻鬧而去。
第二天，卻聽說有學校一名復讀的小伙兒的在中秋夜飲毒自盡了。原因是他的女友考上了大學，而他卻名落孫山。小夥子回校復讀，本來希望總是有的，但女友提出分手，於是小伙兒只好在這個圓月之夜駕鶴西去尋嫦娥了。這事兒給我的感覺是，中秋實在不是什麼好日子，若無此中秋月夜，也許這事也就不會發生。真是都怨月老不做美，卻教今夜不團圓！
因之我常會想到那些冰冷的詩句：「中庭地白樹棲鴉，冷落無聲濕桂花。」「今令明月人盡望，不知愁思落誰家。」因覺得，秋天給人的感覺是抑鬱和清冷，加之秋葉瑟瑟，秋雨淫淫，讓徒生聊寂。於是那些又鍾愛吟風弄月的人們就藉此吟頌、抒懷，於是就有千古佳句，萬代絕章流傳開來，而那些辭賦也如同秋水般冰涼。
身在南國，虛度了十多個中秋節。南國多雲雨，中秋月圓不曾多見。偶有月圓之夜，我也常依窗或樓頂看看，抑或去街道上走走，感受圓月的皎潔和張九齡「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美好。作為一浪子遊人，為生存和生計奔走他鄉，有時真也記不起今夕何夕，故認為中秋本不屬於漂泊和忙碌的人們。夜深人靜時也常對燭無眠，思鄉懷遠也是有的，畢竟生命中的悲悲歡歡聚散離合也在所難免。而傷感、苦愁，不只中秋才有，中秋夜月下渴望相聚的人們卻未必能夠團圓，這是中秋月夜真正的缺憾。即使是在傳統的「七夕日」，究竟有幾人能給心上人送一朵玫瑰？而在即將來臨的重陽節，又有誰能「登高望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
今年的中秋夜，我也想找一個可以賞月的地方席地而坐，無需把酒臨風，無需吟風弄月，只想看看掛在中天的月亮，只不辜負今年的中秋月。
薛斐河南南陽人，廣東省東莞市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於《散文詩》《星星詩刊》《躬耕》《僑鄉文學》《東莞文藝》《南飛燕》等刊物，有作品收錄於中國年度散文詩精選。現供職於廣東省東莞市長安鎮人民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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