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魯迅看到了丑書書法，他會說什麼？

五四時期，魯迅那一代人，致力於研究國民性，最後提出了國民劣根性這個問題。甚至柏楊先生也出書撰寫。然而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我覺得這些說法未免偏激，國民性、劣根性到底存不存在，我是懷疑的。

然而，文學大家自有文學大家的長處，想必其作品問世流行必然有他的道理的。魯迅總是以極其犀利的言語直戳人心，似乎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只要他輕啟朱唇，便可以看進骨髓似的。所說的話，似乎已經窮盡了世間的道理。難怪我的師友總是很推崇魯迅，總認為近現代文學、近現代大家的作品，若只看一人作品，只消得看魯迅就行了。

假使魯迅先生還在世，面對滿牆丑書書法，不知該作何感想。我總覺得他的雜文集里應該會多一篇《論丑書》吧。必然是極其嚴酷的語言，諷刺挖苦之。不用說也是知道的，魯迅先生的審美境界，丑書自然很難入他的法眼。而且周先生小的時候也是接受過傳統書法的訓練的。

我們熟知的課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是魯迅上私塾的經歷，私塾很大一部分功課就是寫小楷，雖然可能是館閣體書法。

然而這樣推論，總有些不妥當。魯迅先生也是五四時期頗為激進的人，對傳統文化沒有什麼好感，甚至一度認為漢字不足以立足於世界語言之列，應該廢除。

或許，看到丑書後，魯迅先生應該是頗為讚賞的，這樣新奇的藝術形式，也許是他沒見過的罷。或許，他的雜文集又該多了一篇文章《論書法創新的探索研究欣賞》。

但是，我想，每當周先生鼓起勇氣，想要為丑書找出些許的讚美之詞、為它證明一些東西的時候，即便是作為文學戰士的他，恐怕也會詞窮無力，難以想像該用什麼來形容。

畢竟，這種「新奇」的藝術形式，總是令人頭疼不已，如果說他是美的，那是瞎子才會這樣說的話；但如若說他是丑的，但總感覺，丑書比丑，或者說，比一般意義上的丑還要混亂罷。無論是梵高的油畫，還是他筆下《格爾尼卡》那種表現戰爭殘酷的絕望和人類生存的困境，都無法將他們和丑書聯繫起來。它連崇高的也算不上。

周先生似乎有點想起《狂人日記》裡面那個狂人了，或許，丑書的祖師爺就是那位狂人罷，只是世人看不懂這書法罷。

然而，周先生自己卻暗暗苦惱起來，但這實在是沒有道理的，畢竟狂人也是我創造的，為何我不理解的東西，狂人卻可以理解？這似乎是行不通的，只不過是狂人自欺欺人罷。不，應該是寫那些字的人就是狂人！他們在自欺欺人，他們用他們的筆，在吃這世間的一切，這世間花花綠綠的鈔票，都通過他的那一支禿筆流進他的口袋，他們正用筆，把這美好的書法藝術，一點點吞嚙掉，吃掉！實在是可惡至極的事！

周先生覺得這個時候事情已經很明朗了，但是多年來形成的習慣總讓他小心翼翼考慮周全，這萬一是我自己思慮不周全，恐被後人恥笑去了，萬事還需自己親身經歷一番才可體悟其中的道理罷。

周先生便擺起筆墨，學起自己經常看到的某某大師的手筆，寫著「丑書」。然而自己感覺這實在不是什麼難事，甚至不需要自己費多大力氣便可以完成。於是他想起來還在後院忙活的老媽子幫傭，便讓老媽子試試，老媽子一生大字不識，哪裡認得這些東西，便不肯。

然而，周先生執意要她但試試無妨。老媽子也就拿起筆來，壯著膽子寫了幾筆。周先生忽而已經明白了，似乎只消得最後一步就可以完全明白這騙人的把戲到底是什麼了。

於是，他托目前還在北平的朋友，將這老媽子的大作一起寄去，並未落款，只求他代為鑒賞。而收信人正是某某書法大師。

不日，便得回信。開頭總要寒暄幾聲。接下來便開始了表演：得兄來信，略看二幅字，只覺「大白菜」三字最好……

剩下的，周先生已經無心看下去了，總之，絮絮叨叨一大堆，也凈是些讓人懊惱的胡言亂語，什麼「創新」啦，「陽剛」啦，「天人合一」的高境界啦，也有些不知所云的專業術語，什麼「千里陣雲」、「人類覺醒了的先鋒意識」諸如此類云云。

晚間，周先生那屋的燈還未熄滅，周先生在燈下正在撰寫明天要上報的雜文，而文章自然是前幾日所謂的書法創新之類的作品批評。寫完文章之後，不禁啞言失笑，竟忽然覺得這是如此可笑!如此的荒唐！

但是笑過後，四周黑壓壓的一片。寂靜的死的可怕。他忽然擔心起來，想一想明天的事了。假若我的孩子，我們民族的孩子，未來的希望，接觸到這樣的書法，那又是一番怎樣的慘狀！

然而，自己卻無能無力的，只能為未來的中國尋出一條解決的路子吧，於是終於那篇文章被先生撕碎扔進了廢紙簍。他想起來書架上幾本俄國書籍，諸如盧那察爾斯基的《文藝與批評》、《藝術論》和《美學是什麼》，便取下來，決心翻譯出來，讓世人可以有一個找機會，真正了解到什麼是美，什麼是崇高的美，什麼是低劣的丑！

這樣做，也算是為了未來，為了藝術。

救救孩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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