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調 大手筆
靜心聆聽
人生酸甜如水果
——宋代五首水果詞賞析
在日常生活中，櫻桃、棗、梅子、橙子、橘子以及蓮子等，成為人們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或者茶餘飯後的甜點伴侶，使人們的生活更多了幸福的韻味。這些果蔬進入了詩文里，被詩人賦予了各不相同的文化蘊含，成為詩詞里具有別樣風采的意象。
馮延巳《羅敷艷歌》
小堂深靜無人到，
滿院春風。
惆悵牆東，
一樹櫻桃帶雨紅。
愁心似醉兼如病，
欲語還慵。
日暮疏鍾，
雙燕歸棲畫閣中。
馮延巳的《羅敷艷歌》中，首句「小堂深靜無人到」中的「深」字，寫出堂屋雖小，卻顯得空曠靜寂。只因是大戶人家，庭院才深；因＂深＂，才無人到；因＂無人到＂，才格外靜寂。以深寫靜，著力營造出一種「靜」境，在靜謐得使人窒息的氛圍中，才有了「滿院春風」的拂煦。由此可見：一個自怨自艾（yì）的少婦正在思念她的心上人。「惆悵牆東」表露出她傷春的煩惱，心煩意亂，長吁短嘆，恰有「一樹櫻桃帶雨紅」。且看這櫻桃，本是早春開花，暮春結果，然後被端上餐桌。在這裡，牆之東的櫻桃無人採摘品嘗，再加之蒙蒙微雨，淋濕了鮮紅的櫻桃，也淋濕了少婦的念夫之心，由青春易逝的悲涼再牽引出「愁心似醉兼如病」的苦苦相思。詞人進一步調動視覺、聽覺感官，以疏落的鐘聲，敲擊女主人公傷透了的心；以燕之雙棲反襯人之孤獨寂寞。兩相比照，傷春之愁，有多深重，就不言而喻了。（一棵樹）
蘇軾《浣溪沙》
徐門石潭謝雨，道上作五首。潭在城東二十里，常與泗水增減清濁相應。
簌（sù）簌衣巾落棗花，
村南村北響繅（sāo）車（chā），
牛衣古柳賣黃瓜。
酒困路長惟欲睡，
日高人渴漫思茶，
敲門試問野人家。
同樣能夠端上案幾的瓜果，在蘇軾《浣溪沙》里，卻成了洒脫的意象。祈雨的成功，使生性豁達的蘇大學士的心情格外清亮，因此，詩人描繪的鄉野村巷圖，便展現了鄉村的淳厚風味，意趣盎然。「簌簌衣巾落棗花」，棗花紛紛飄舞，飛落在蘇軾的衣巾之上，細小輕微的墜落之聲，卻能沁入詞人心脾，說明他心境的澄澈與謝雨時的閑適。「村南村北響繅車（chā）」，蘇軾從村南村北的繅車之聲中，聽出了蠶鄉的豐收。「牛衣古柳賣黃瓜」，遠方傳來的陣陣吆喝聲，在讀者面前又慢慢清晰出一幅古柳之下農人賣黃瓜的景象。在詩人的描摹中，原本稀鬆平常的黃瓜，都變成了一個恬淡的意象。 （三瘦清閣）
賀鑄《青玉案》
凌波不過橫塘路，
但目送、芳塵去。
錦瑟華年誰與度？
月橋花院，瑣窗朱戶，
只有春知處。
飛雲冉冉蘅皋（hénggāo）暮，
彩筆新題斷腸句。
試問閑愁都幾許？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
梅子黃時雨。
賀鑄《青玉案》中的梅子則變成了「梅子黃時雨」的季節物候的表徵。賀鑄一生沉抑下僚，懷才不遇，只做過些右班殿臣、監軍器庫門、臨城酒稅之類的小官，最後以承儀郎致仕。在這首詞中，詩人運用了古典詩歌中香草美人的意象，「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美人的驚鴻一瞥和背影遠去，成為作者政治上不得志的隱曲表達。賀鑄為人耿直，不媚權貴，「飛雲冉冉蘅皋（hénggāo）暮」中，象徵美人的香草「杜衡」成為作者自信高潔的象徵，居住在香草澤畔的美人清冷孤寂，正是作者懷才不遇的形象寫照。「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中的「梅子」，既不是頂風雪、傲冰霜的梅花，也不是令人舌根生津的梅果，而是作為暮春即將結束的物候時節，襯托出了「與我心有戚戚焉」的悲涼。這也正是這首詞具有強大生命力的關鍵所在。（王秀梅）
葉夢得《鷓鴣天》
一曲青山映小池，
綠荷陰盡雨離披。
何人解識秋堪美，
莫為悲秋浪賦詩。
攜濁酒，繞東籬，
菊殘猶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須記，
正是橙黃橘綠時。
葉夢得的《鷓鴣天》里，作為水果的橙子和橘子，除了像「一樹櫻桃」和「梅子黃時」代表時令外，還具有裝點金秋的功能。該詞中，「綠荷陰盡」，荷葉乾枯了，唯有枯黃的荷柄籠罩在綿綿秋雨中，悲涼色彩顯而易見；「菊殘猶有傲霜枝」，同樣反映的是深秋物候特徵，即使菊花快要落盡了，那枝幹依然傲然挺立，無視冰霜。而作者的主旨並不是直描悲秋的，筆鋒斷然反轉，「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顯然，這裡的「橙黃橘綠」，不僅有時令的指示，更有秋景的美好和輝煌。只這「橙黃橘綠」，便將初始略顯壓抑的心情一掃而光，讓人眼前一亮。（靜水流深）
蔣捷《一剪梅·舟過吳江》
一片春愁待酒澆，
江上舟搖，樓上簾招。
秋娘渡與泰娘橋，
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
銀字笙調，心字香燒。
流光容易把人拋，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蔣捷《一剪梅·舟過吳江》里的水果，除了表示節令和裝點春秋景色，也在兩種水果成熟過程的比對中，流露出時光易逝的感嘆，加深了思念家人的感情。該詞的上片著意於路途的所見和體悟，「一片春愁」巧遇「舟搖」和「簾招」，而渡口與橋上又是風雨瀟瀟。儘管是如此顛簸的旅途，作者依然在想像回到家中的美好情景：與閨中人一起漿洗袍衣、焚燒玉香、把笙調琴。正是在這樣想像的情景里，作者發出了「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的慨嘆，濃濃的久別重聚給紅了的櫻桃和綠了的芭蕉，覆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初看，似乎是作者抒發對久別的無奈與團聚的渴望；深入思考就不難發現，該詞實際上是在抒發作者對山河破碎的悲情以及恢復故國的渴望。 （靜水流深）
不同的水果，生長在不同的季節，擁有不同的味道，更被置身不同環境的詩人們賦予了不同的文化蘊涵。也讓我們在閱讀詩詞時，能夠感同身受，給平淡的生活平添幾分詩意。
【作者簡介】
一棵樹：實名張聖安，江蘇徐州人，長期從事中學語文教學工作，現已退休。
三瘦清閣：本名喬媛，生於燕北督亢武術之家，自幼習文，擅填詞作賦，玩琴棋，賞書畫，好文玩，培花草，樂嘗茶，拙制陶。凡中華國學，皆為所好。
靜水流深：本名儀振剛，生於峨嵋汾水間，長於儒學家庭里。喜文字，晝夜徜徉字海，苦讀典籍。
王秀梅：白話翻譯，病貓之一。就職於黃河岸邊某大型國企，鍾情於文字，喜歡聆聽黃河濤聲，醉心於研磨思想與文字。
【音頻解讀】
小雨：本名衛海燕，音頻解讀之一，杏壇女子，渺若塵埃，熱愛生活，醉心誦讀。
詩詞賞析：一棵樹、靜水流深、三瘦清閣、王秀梅
音頻解讀：小雨
書 法：銀月亮（特邀）
統 籌：若泥
圖文編輯：刀劍如夢
文字校對：若泥 千尋瀑
後台技術：趙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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