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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出門失蹤不久全家遇難,我被有錢人收養,卻發現我姐也在他家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 方官| 禁止轉載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里穿行,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丁雯在打穀場一邊揚稻子,一邊哼唱這首《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五歲的龍鳳胎弟妹在她身邊圍著她開心得手舞足蹈。

一晃這都是十二年前的陳年舊事了。那時少年不知愁滋味,到現在嘗遍愁滋味,彈指一揮間斗轉星移。

——

天空掛著霧色月影,村裡剃頭匠王師傅端起臉盆睡眼惺忪打著哈欠,開門倒洗臉水,瞧見丁志強家的二女兒丁薇神色慌張地往村外跑。

王師傅叫住她道:「薇薇,這早,你去哪兒?你媽知道不?」

丁薇未停只扭頭道:「去鎮上。」說完一溜煙地跑遠了。

丁薇在家排行老二,大姐丁雯,三弟丁康,家裡母親有癆病無法做重活,養家糊口的重擔全部落到父親肩頭。丁志強白天出去做水泥工,晚上回後山河邊幫人看鴨棚。

三姐弟體諒父母不易,讀書刻苦,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丁志強家至今未蓋起樓房,紅磚瓦房夾在一排二層小樓中分外扎眼,丁家三姐弟住在「特立獨行」的房子里,沒少招村裡人冷眼。

有次丁康因拒絕給同村的丁亮抄作業,兩人在放學回村的田埂上打起來,這幕正巧被田裡做事的丁亮媽撞見。丁亮媽扔下手中的鋤頭,氣勢洶洶趕過去,不問緣由一巴掌甩到丁康臉上,「小狗日的,竟敢打我兒子!窮酸破落戶的兒子,滾回你的破瓦房待著去!」

丁康又氣又惱,捂著臉默默地抹淚回家,賭氣沒吃晚飯。

丁雯讀初二時,因為交不出午餐費,每天騎一輛咯吱作響的自行車從鎮上回家裡吃飯,路上來回花費近三個小時。陳秀娥不忍心看孩子辛苦奔波,她起早做好午飯裝進飯盒,給丁雯帶去學校吃,自此丁雯的午飯,夏日餿冬日冷。長期營養不良,讓她看上去面黃肌瘦,臉上慢慢長出冷汗疤。

孩子一天天長大,生活經濟狀況卻不見好轉,終於在中考前夕大姐丁雯做出讓步。

父親丁志強在飯桌上與母親陳秀娥商量:「雯雯眼看著升高中,薇薇,康康也跟在後面。高中不比初中,學費貴得很,我打算今年過完年和村裡的丁樹、丁立兩兄弟一起去深圳打工。他倆去年過年,帶回來兩萬塊呢!」丁志強羨慕地夾起盤中的幾粒花生米扔進嘴裡。

屋內安靜到可以聽見花生在父親口腔內清脆的咀嚼聲,酒精爐上一鍋亂燉哇啦作響,熱氣你追我趕上房梁,麻斑電線懸掛橘紅色燈泡從房樑上垂下來,燈泡戴著一頂用舊報紙裁剪的遮塵帽,遮塵帽落滿細密的塵埃與鳥屎,邊沿滿是黑色油漬與蚊蟲屍體的白斑,粘著幾縷破碎的蜘蛛網牽著黃油珠。

燈泡光線被壓在帽子下,堂屋被分割成上暗下明兩種亮度。三個孩子默默往嘴裡扒飯,謹小慎微地用餘光偷瞟父母的神情,只要一談到錢,一家人胸口就像被巨石壓住喘不上氣。

陳秀娥往丁康碗里夾了塊魚肚皮,停住筷子嘆口氣,「你一走,家裡萬一出啥事連個拿主意的人都沒有。」

「咱們無錢無勢,能出什麼事,沒人惦記的。」丁志強咪一口瓷杯中的白酒,吸酒聲像極了老鼠發出的吱吱聲。

陳秀娥感覺嘴裡發苦,心裡更苦,丁志強一走家裡就只剩自己與三個半大的孩子。陳秀娥性子軟,說話聲如蚊子嗡嗡小得可憐,連螞蟻都不敢踩死,如果家裡真遇到什麼事,沒了丁志強這根主心骨,陳秀娥不知如何是好。

丁雯面無表情地擱下筷子,低頭盯著被自己吃得像洗過一樣的乾淨空碗道:「我不讀了,已經和前村的丁玉雅說好一起去鎮上新開的廠子里上班。」

鎮上新開一家電子配件廠,上星期來村裡招工,女工工資每月一千三百塊,男工工資每月一千五到一千八不等看具體工作崗位。上班地點在鎮上,工資也不低,這條招工信息在村裡有女娃的家庭中沸騰起來。

「女娃遲早要嫁人,培育得再好,二十過後不還得送給別人。不如趁年輕,多幫家裡賺些錢,幫家庭減輕負擔。」

「就算不為家裡賺錢,為她自己以後出嫁,存嫁妝錢也好呀!」

此前丁雯放學回家,聽見母親與前村丁玉雅的媽坐在堂屋前閑聊,玉雅媽說自家女娃去了工廠,現在一天換一套新衣裳,打扮得嬌俏得很。

母親扭頭看正在吃飯的丁雯,眼神里充滿期待。丁雯十五歲,如果她能去工廠掙錢,家裡只需要負擔丁薇、丁康倆孩子的學費與生活開支,開銷定會縮減許多,甚至能在三五年之後蓋起二層小樓。陳秀娥在村裡能抬起頭來做人,不會再因窮困受盡白眼。

丁雯知道母親那日的話是故意說給她聽,丁玉雅是丁雯的同班同學,有個小她三歲的弟弟叫丁傑,家中父母重男輕女,丁傑頑皮曾趁丁玉雅睡覺時將她一頭留了五年的烏黑長發剪得稀爛。

丁玉雅醒來後哭著找母親評理,卻反吃母親一記耳光,「不就是頭髮嗎?再留就成了,嚎什麼!搞得家裡像死了人似的!」丁玉雅蹲在昏暗的房間,小心翼翼撿起竹席、地面散落的髮絲。她害怕哭聲被母親聽見,捂著嘴盡量壓制自己的聲音。

後來丁傑又趁她在竹床上休息時,將她的耳環吊墜偷偷塞進竹床的縫隙間卡住,一切準備工作完成後,丁傑伏在丁玉雅耳邊大喊一聲,嚇得丁玉雅一激靈,她本能扭頭,結果耳環把耳洞撕出個大口子,血瞬間從耳洞里流出來染紅耳垂。

丁玉雅捂著耳朵又疼又怕,弟弟丁傑在她面前趾高氣揚道:「叫你告狀,活該!」從此丁玉雅再也沒帶過任何耳環。

丁玉雅頭髮被剪掉的事還未完,她將頭髮用紅毛線纏起來,放進自己手工做的花布袋裡,壓在自己床的棉絮底下,留個念想。次日丁玉雅放學回家,一向對她冷眼的母親喊她喝雞湯,以前只有弟弟喝湯她看著的份。母親過分熱絡讓丁玉雅受寵若驚。

雞肉合著蓮藕一塊兒燉,母親盛出兩碗,一碗給弟弟,一碗給她。弟弟碗里的湯雞肉聚集成堆,零星兩三塊蓮藕,丁玉雅低頭看自己的碗,雞肉寥寥,蓮藕堆如小山。

丁玉雅正吃著,一旁夾菜的母親冷不丁道:「今天收頭髮的人來,你床底下的頭髮我賣了。」

丁玉雅停下筷子愣住,她驚愕地抬頭看母親,母親說得輕描淡寫。

丁玉雅在母親面前像被剝光衣服的人,沒有任何秘密,母親隔三差五去翻丁玉雅的東西,拿走丁玉雅買的頭花,或者偷看丁玉雅的日記。母親不識字,讓兒子丁傑念給自己聽。她對丁玉雅說過最多的話是「你遲早要嫁人,我最後還得靠你兄弟養活。」

丁玉雅覺得母親從未將她視為自己的親生孩子,只當自己在做好事幫別人養媳婦。丁玉雅在家活得小心翼翼,對弟弟更不敢招惹,因為母親不論誰對誰錯只會維護弟弟。

這次工廠來村裡招工,母親一聽有錢賺包吃住,未和丁玉雅商量就給她報了名,丁玉雅哭求無效,被父母押送進了廠。

丁雯自知家庭困難,如果再讀下去只會將父親的身體掏空,父親若病倒對日漸拮据的家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丁雯作為家中長女有義務站出來為父母分憂。她糾結幾日後,終於下定決心去工廠工作。

丁雯主動提出進廠,了卻陳秀娥心頭一樁事兒。

陳秀娥勸說丁志強別出遠門,既然女兒答應下學賺錢,丁志強可以繼續在村裡幹活。

丁志強搖頭道:「雯雯的錢留給她當嫁妝,薇薇和康康長大了多的是用錢的地方。我趁這幾年還幹得動,去外面闖闖,等老了,再想去外面闖都沒力氣嘍。」

洗完澡丁雯與丁薇躺床上睡覺,丁薇翻來覆去睡不著,姐姐丁雯側卧睡得安靜,木板床隨丁薇沉重的翻身吱呀叫喚,像催死之人發出靡靡之音。丁雯不耐煩地睜開眼道:「別亂動!你不睡我還要睡呢!」

丁薇僵硬地平躺不再弄出聲響,她漆黑的眸子盯著黑乎乎的蚊帳道:「姐姐,你為什麼不讀書?你不是一直嚷著要考大學嗎?」

「家裡供得起嗎?」丁雯平靜道。

丁薇沒再作聲,姐妹房間在父母房間隔壁,能聽見父母房中倒水入腳盆的嘩啦聲。父親的煙嗓子道:「唉,人家都盼著自己孩子成績好,咱們家是盼著自己孩子成績不好,成績不好能早點下學,減輕家裡負擔,可偏偏三個娃娃成績都好。雯雯不能繼續讀書是我對不起她。」

陳秀娥道:「女娃遲早要嫁人,培育再好也要送人,不如讓她早些進入社會,掙幾年錢,以後可以置辦好點的嫁妝。她出嫁風光,我們也能在親戚面前撐撐面門。」

丁志強沉沉嘆出一口氣,沒再言語。

兩姐妹的房間靜到能清晰聽見對方的呼吸與鏗鏘的心跳聲,丁雯壓低聲啜泣,丁薇的小手輕輕拍著姐姐的後背,上次丁文虎的媽喝農藥自殺,丁文虎奶奶呼天搶地幾經暈厥,母親就是這樣輕拍丁文虎奶奶的後背安慰她。

丁雯依舊側身,吁出一口氣,鼻音沉重道:「丁薇,你一定要考上大學,只有考上大學才能脫離這個吃人村,這裡女孩是繁殖和賺錢的工具,毫無尊嚴可言。我們不幸出生在這裡,但我們要懂得自救。爸媽現在因為你和丁康拋棄我,如果有一天爸媽因為丁康拋棄你,你要活下去,記住我的話。」

丁薇輕聲回答:「哦」。姐姐總說些她聽不懂的話。上次姐姐告訴她,她出生前母親流產過多次,一心想懷上男孩,懷上自己和弟弟時,去私立醫院做B超發現是龍鳳胎,回來又喜又氣在飯桌上念叨:「怎麼還有閨女鑽到我肚裡了,都說只要男孩!」

孩子出生後,母親提出給丁薇找戶好人家送走,父親也同意。那時姐姐十歲,跟著父親坐上顛簸的三輪車去另一個鎮送還在襁褓中的丁薇。

丁薇從父親手中被遞給收養的那戶家人時,突然像知道自己命運般,哇哇大哭起來。姐姐丁雯也在一旁跟著哭起來,求父親別把妹妹送人,別不要妹妹,沒錢養活妹妹,她可以去賺錢。

面對兩女兒的撕心裂肺的哭聲,丁父眼圈也跟著紅了,畢竟是自己的骨血,丁志強心一橫又把丁薇抱了回來,陳秀娥和他鬧,他道:「豬仔都能養活,何況是個孩子。老子就是吃糠咽菜,也要把她養大咯!」

丁雯進廠做起流水線工人,丁志強開年隨丁樹、丁立倆兄弟去深圳打工。丁家就只剩下丁薇,丁康和陳秀娥。

日子如水潺潺流淌,丁志強時常打電話回家,丁雯工廠月末休假一次,每次休假會從鎮上買些肉、魚、果蔬、零食回來給母親、弟妹加餐,因此丁薇和丁康尤其盼望月末,這簡直是姐弟倆的聖誕日。

這天又到了姐姐丁雯回家的日子,上月末丁雯臨走時,丁薇交代這月回家給她帶幾顆五顏六色的彩虹糖,丁薇看到有同學在吃這種彩色的糖果,眼饞,也想嘗嘗鮮,丁雯答應。

以往七點左右姐姐就會拎著東西回到家中,今天丁薇和丁康站在村口左等右等也不見姐姐丁雯的身影,碰到和姐姐一個工廠的丁玉雅回村,丁薇上前去問道:「玉雅姐姐,我姐姐怎麼還沒回來?她沒和你們一塊下班嗎?」

丁玉雅道:「她回來的路上發現自己忘記買糖果,又折回了鎮上。」

丁薇歡天喜地跑到弟弟身邊道:「大姐去買糖果啦,我們先回去,在家做好飯等大姐。」

晌午過後,村裡人吃過午飯在家閉門不出懨懨欲睡,丁薇和丁康坐在堂屋前的石凳上眼神痴痴地望著村口的路,丁康兩手撐著腮幫子用舌頭撩了撩自己乾裂的嘴唇,肚子咕嚕咕嚕叫。丁康道:「二姐,大姐怎麼還不回來?我都快餓死了。」

丁薇皺眉煩躁地朝他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吵,母親陳秀娥拄拐從屋裡一瘸一拐走出來,看到桌上的飯菜未動,姐弟兩人坐在屋門口朝村口痴望,陳秀娥嘆口氣道:「你們還是先進來吃飯吧,雯雯應該在路上走。」

丁康拍手歡天喜地進屋,拿起桌上的飯碗去盛飯,丁薇眉頭皺得更緊些,她嘟起嘴依舊不進去望著村口。

下午兩點後姐姐依舊沒有回來,丁薇躺在後屋睡午覺,心裡記掛著姐姐越睡越清醒。母親陳秀娥倒是安心,她想丁雯這孩子懂事,她可能是因為什麼事情給絆住手腳,等晚飯的時候就會回來。

丁薇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自言自語道:「不行!我要去找大姐。」她往鎮上跑,站在糖果鋪外面,踮起腳向店內張望,沒有看到大姐的身影。她又跑去姐的工廠,門衛不讓她進去。丁薇找了一圈沒轍,垂頭喪氣地回去。

下午四點的光景,丁薇回村在村口碰見母親拄拐,牽著丁康站在歪脖子樹下,眼巴巴朝槐樹深處的路口張望。丁薇走到母親身邊道:「沒找著大姐。」

陳秀娥連哎呀幾聲,「莫不是出什麼事情了吧!」陳秀娥右眼皮不經意地跳動幾下,她這才意識到大女兒可能出事了。她的手指手不安地在拐杖上摩擦,瞪大眼睛想不出任何辦法。丁康眉毛鬱結,癟癟嘴嗚咽起來,嘴裡反覆念叨:「大姐不見了,大姐不見了。」

陳秀娥猛拽丁康胳膊一把吼道:「別嚎了!」丁康的聲音如瞬間開敗的花蔫下去。她將丁康的手遞給丁薇道:「你牽弟弟回家,我去找一下你志全叔。」她住著拐杖一瘸一拐往路口走。

丁志全是丁志強的堂弟,在鎮上中學教書,平時與丁志強家並無交際,陳秀娥本著「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的道理,也沒想與他攀上親戚,但此刻也不得不找他想辦法。「薇薇,康康才五歲,當家的還在外地,我一個婦道人家能頂什麼用,求他叔給想點辦法。」陳秀娥接過手丁志全遞來的茶杯哭喪著臉。

「嫂子聽我一句勸,報警吧。人口失蹤是大事,必須讓警察介入。」丁志全坐到陳秀娥對面道。

陳秀娥苦哈哈望向綠色紗門帘,日光暗下去,黑壓壓的蚊蟲在門帘外飛舞盤旋,教師宿舍樓後一排槐樹上的知了正吱吱吱地嘶鳴,像把心丟進油鍋里來回煎炸,吵得人心煩意亂。丁志全穿著條紋短袖襯衣,拍打著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肘,又撓了撓癢,他看著陳秀娥等著她的決定。

「他叔,你說報警就報警吧。還勞煩他叔和我去趟派出所,我大字不識幾個,派出所的程序又繁瑣,我怕我壞事。」陳秀娥懇求。

「應該的,應該的。」丁志全去拿床頭柜上的摩托鑰匙帶上陳秀娥去往派出所。

辦完手續出派出所,天空中已經高掛一輪圓月。丁志全騎摩托車送陳秀娥回鄉里,路上丁志強囑咐道:「嫂子,剛才是備案,警察也說,雯雯可能偷跑去別人家玩故意沒回家,我明天幫您去廠里看看,如果雯雯在廠里上班,那就不叫失蹤。」

陳秀娥點頭如搗蒜。

到家後陳秀娥留丁志全吃飯,丁志全推脫不掉只得留下。陳秀娥拿出丁志強珍藏的白酒招待他,丁志全半瓶下肚,面如漆艷,說話顛三倒四,拍胸脯撂下狠話道:「嫂子,你……你放心……我明天……一定……找……找到雯雯。」丁志全趴在桌上睡過去。

丁康捂住嘴偷笑道:「志全叔像個傻子。」

「別瞎說!」陳秀娥現在後悔拿酒給丁志全喝。

丁家的男人都嗜酒如命,喝上酒便什麼也不管不顧了。他現在醉倒在家,自己一個婦道人家,當家的不在,留宿小叔,傳出去讓她怎麼做人。索性她不睡了,在客廳坐一夜,讓丁志全去睡丁雯、丁薇那屋,讓丁薇、丁康睡自己屋裡。母子三人合力將丁志全抬進房間。

第二天丁志全從睡夢中醒來,他蹙眉揉眼睛看著周圍不熟悉的一切,疑惑自己在哪兒。

丁康推門進來走到床頭沖他喊道:「志全叔,快出來吃面。」說完捂嘴偷笑地跑走了。

丁志全一拍腦門才斷斷續續想起來,昨天自己喝醉留宿在堂哥家。他感覺周身無力,腦瓜仁更是疼得厲害,好像腦殼要從裡面裂開似的。他揉著太陽穴,胳膊撐著身子從床上軟塌塌地坐起來,掀開被子穿上皮鞋,搖搖晃晃地開門去堂屋。

丁薇像個小大人似的,端著一碗麵條放在木桌上,看到他起來甜甜地叫了聲:「志全叔。」

丁志全點頭答應,瞅了眼桌上的三碗麵條,跟在丁薇身後去了後院,在後院接了水泵里的井水洗臉,捧水漱口,仰起頭用手指梳了梳頭髮,重新將自己的襯衣扎進皮帶,扣好扣子。他回到堂屋,丁薇、丁康,已經在呲溜呲溜地吸麵條。

丁志全從起來到現在沒見著陳秀娥,問:「薇薇,你媽呢?」

「媽一早去了姐姐的工廠。」丁薇咀嚼麵條道。

丁志全送麵條入口的動作停住,他答應幫嫂子去雯雯所在的廠看看,自己喝醉不省人事,反倒讓腿腳不方便的嫂子自己去了。丁志全狼吞虎咽吃盡麵條,仰頭咕嚕咕嚕喝完湯汁,擱下碗筷一抹嘴道:「叔也去廠里看看。」他掏出褲兜里的鑰匙,騎上摩托車加足馬力往鎮上去了。

丁康嘴裡含著筷子,眼睛發直地盯著丁志全空空如也的面碗道:「二姐,志全叔吃得好快,碗好乾凈。」

「吃你的面吧。」丁薇從自己碗里挑出一坨面到丁康碗里,又囑咐道:「鍋里還有。」

陳秀娥拄著拐杖在工廠外徘徊,她和門衛說清緣由,門衛不讓她進,但答應去幫她打聽,07車間的丁雯是否來上班。

門衛在值班室里打了個電話,一面反應情況,一面上下打量鐵柵欄外的陳秀娥。陳秀娥看到門衛臉色逐漸陰沉,她的心咯噔一下,女兒難道真沒來上班!這個推測讓她無比恐懼。

門衛掛斷電話,從窗口探出頭道:「丁雯今天沒來上班,值班領導交代,如果無故缺勤三次,丁雯將被辭退。」門衛縮回腦袋,坐下繼續整理報紙,沒再搭理陳秀娥。

陳秀娥一下子摔在地上,她現在可以斷定大女兒丁雯失蹤了。

丁志全騎車遠遠看見嫂子坐在工廠門前的水泥地上,他開近後將車停在路邊,小跑到陳秀娥身旁扶起呆若木雞的陳秀娥道:「嫂子,你這是幹什麼?難道雯雯真出事了!」陳秀娥紅著眼眶點點頭,雙腿一軟又要往下跌,被丁志全扶住,陳秀娥整個身體的重量靠在丁志全身上,她的眼淚正在無聲無息地流淌。

丁志全扶她在工廠門前的水泥場上轉圈,安慰道:「嫂子,您放寬心,雯雯會找到的。您要保重身體,大哥現在不在,薇薇,康康還都指望您呢!」

好一會兒後,陳秀娥哭腔道:「別家的閨女怎麼就能完好無損地回家,為啥偏偏是我家的閨女出事。老天爺,你到底有沒有長眼!我們家都已經這般田地,你還要苦苦相逼!」

丁志全感覺如鯁在喉,他不知該如何安慰陳秀娥,只得接連說:「會找到的,會找到的。」

陳秀娥扔下拐棍坐在地上嗚咽起來,她心裡實在太難受了,本想大女兒雯雯出來做事能減輕家裡負擔,二女兒和兒子也能過得寬裕些。沒想到大女兒突然失蹤,這讓她怎麼活!老天爺定是看不得她好,看不得這個家好,才總想法子折磨她和這個家。

陳秀娥的舉動引來路人異樣的目光,丁志全訕笑著擺手告訴路人沒什麼事。他蹲下安慰陳秀娥道:「嫂子,您現在可不能倒下,大哥在外頭還不知道這事兒,雯雯還得找,薇薇,康康等您回家!」

陳秀娥抽泣聲慢慢變小,她從地上拾起拐棍,掀起棉布褂的衣角擦乾眼淚,張嘴深吸一口氣,拄著拐杖站起身道:「帶我去派出所。」

丁薇手肘撐在課桌上,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母親因為姐姐失蹤的事終日以淚洗面,父親也辭職回家為姐姐的事四方奔走,丁薇現在每天得洗衣,照顧弟弟睡覺,安慰母親,這些事可耗費她不少精力。

同桌丁文虎踢了她板凳一腳,用書掩面小聲道:「別瞌睡,老師在看你。」

丁薇使勁眨了兩下眼睛,打一口哈欠道:「哦。」

「丁薇,你來做這道算術題。丁文虎,你來做旁邊這道。」更年期數學老師站在講台上手指指著黑板上的兩道題。

丁薇僵直地站起身,走上講台,丁文虎跟在她身後。

丁薇拿起講台上的粉筆,小聲讀題:「20-18=」

丁薇用粉筆快速寫下結果,扭頭看丁文虎低頭握著粉筆在一旁掰手指頭,丁薇瞟了眼丁文虎的題目「7+8=」。她放粉筆經過丁文虎身邊時,小聲道:「15」。丁文虎寫下結果,跟在丁薇身後走下講台,數學老師板著臉剜了他倆一眼,繼續上課。

丁薇課桌輕微搖晃起來,她以為同桌丁文虎在抖腿,踢了丁文虎板凳一腳道:「別抖腿!」

丁文虎瞪她一眼道:「踢我幹什麼?」

支架鉤支開的玻璃窗像蒲扇左右搖擺,班上交頭接耳的聲音逐漸停下來,丁薇感到頭暈,天花板細小砂礫掉到她課本上。丁薇抬起頭看,頭頂的吊扇正像盪鞦韆般甩動,講台上的三角板被震動到地上,白色牆面開始炸裂,牆皮脫落……

「地震!快逃!」數學老師的聲音從嗓子里吼出來,全班霎時亂成一鍋粥,學生們尖叫哭喊著朝門外跑。丁薇從座位上站起來,腳下的水泥地晃動得厲害,才跑兩步就被移動的課桌撞倒,課桌內的文具掉下來,整間教室開始像後傾斜,桌椅夾著丁薇往教室後面滑去。

教室里哭喊聲,尖叫聲混在桌椅滑動與倒地聲里,顯得渺小而破碎。教室的窗玻璃被震碎,叮叮噹噹像一場璀璨的玻璃雨,燈管爆裂,碎片如戰場流彈劃傷丁薇的手腕與面頰,疼痛感已經使她麻木。

天花板不斷有水泥預製板掉下來,砸在桌椅和人的身上,有一瞬間丁薇恍然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內心極度的恐懼讓她的眼睛空洞洞地瞪著,看著這一場不可抗力的謀殺,丁薇用唯一能活動的左臂摸了摸額頭的傷口,血腥味與煙塵是這裡正飄拂的味道,一塊被攔腰折斷的預製板正朝她砸下來。

在光線消失前,丁薇看到鐵皮吊扇砸到丁文虎的後背,聲音像踩碎了肉包子……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丁薇用力地撐開眼皮,嘴裡全是灰塵。她咳嗽著吐出來,抬頭撞到一塊水泥預製板,丁薇頭後仰,下意識地動了動右臂,肩膀有撕裂般痛感,左臂能活動,她伸出左臂往裡摸了摸右臂,發現右臂卡在預製板與鋼筋中的縫裡動彈不得,雙腿蜷縮扭曲地夾在兩張桌椅間,被水泥塊掩埋。

疼痛感正在蠶食她的意志,混合了灰與血腥味的稀薄空氣沉悶而壓抑,頭上預製板不斷有細小砂礫掉落,餘震仍在繼續。

細砂礫掉到丁薇嘴裡,丁薇被嗆到,咳嗽幾聲。「誰?」是丁文虎虛弱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精疲力盡。

「我。」丁薇沙啞的嗓音道。

「丁薇?」丁文虎驚喜。

丁文虎的氣息,在丁薇左側。丁薇伸出左手在黑暗中摸索,除了水泥預製板什麼也摸不著。

丁薇喊道:「丁文虎?」

丁文虎孱弱道:「我……被……電扇……壓著……喘不過氣。」

「丁文虎,有人知道我們在這兒嗎?」丁薇問。她鬆了口氣,昏昏沉沉地閉上眼,現在她身邊至少還有活著的同伴。丁薇感覺肚子餓極了,她得趕快睡過去,睡著了就不會餓了。

夢裡丁薇牽著弟弟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樹下,姐姐丁雯拎著一大包零食笑盈盈向他們走來。姐姐從零食袋裡掏出一包彩虹糖,朝丁薇揚揚手。丁薇和弟弟撒丫子跑過去,圍著姐姐手舞足蹈,姐姐喊丁薇的名字,卻是丁文虎的嗓音。

「丁薇?丁薇?」丁薇迷迷糊糊撐開眼皮答應:「嗯?」她再次醒來感覺嗓子像被火灼燒般刺痛,嘴唇乾裂出血。

「半天不應,我怕你死了!」丁文虎驚慌道。

「我沒死。」丁薇啞著嗓子,想到彩虹糖吞咽一口口水,只有喉部蠕動,卻沒有口水下咽。她想說話可聲音彷彿被周圍石板吸收,發不出聲。丁薇左手摸到一塊石頭,咬牙抬手奮力敲擊橫在頭前的水泥板,祈禱引起救援人員注意。

頭頂傳來石塊被撬開的聲音,隱約能聽到說話聲。

「生命探測器探測到這底下有微弱心跳!」

「人已經被埋在地下斷水斷糧12個小時。」

「等等,大家停一下,你們仔細聽。」

咚……咚……咚……

六個消防員迅速聚攏來,撬開預製板,抱石塊,刨泥土……

丁薇被蒙住雙眼抬上擔架,她聽見地面吵雜的呼喊與說話聲,像溺水的人重新回到水面,一切無比真實。她伸手抓住一名戰士的衣袖氣息微弱道:「下面還有人。」

「丁薇?丁薇?」又是丁文虎的聲音。

丁薇疲乏地睜開眼睛,四圍依舊黑咕隆咚,她被水泥板壓著動彈不得,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覺。

「丁薇,你死了嗎?」丁文虎聲音微弱。

「沒。」嗓音低如耳語,她已經嚴重脫水。

「丁薇,你別睡。」丁文虎道。

丁薇沒再回答,她學著夢中的樣子摸索石塊,一聲接著一聲敲打水泥石板。頭頂的水泥板被掀開時她已人事不知。丁薇父母與胞弟在地震中遇難,數月後丁薇作為孤兒被加拿大華僑收養改名為溫安琪。

溫安琪坐在書桌前合上相冊,拉開抽屜將相冊放進,抬頭看遠處陷入落霞中的嫣紅殘陽。

她今年十七歲,房間卻被母親布置成童話中公主閨房模樣,黑色鐵架床懸掛著茶色絲絨帷幔,褐色床頭柜上擺放著黃銅色美人魚彩色玻璃檯燈,天藍色絲絨被褥,杏色地毯,牆面被漆成墨綠色,正對床的牆壁上掛著四幅黑框風景畫,白色梳妝台旁左側放著乳白釉冰裂紋陶瓷,右側立放著黑色的大提琴盒。

「安琪,快下來吃飯。」養母周丹在樓下喊道。

「來了。」溫安琪站起身下樓去,她已經在加拿大生活十二年,十二年的時間不足以洗去她腦中關於小鎮、父母、姐姐與弟弟的記憶。她更沒想到,她將會在那樣特殊的場合,意外重逢了失散多年的姐姐。(原題:《家族之變》作者:方官。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下載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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