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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世明:從公益到公眾,還有多長的路要走?

苗世明

WABC無障礙藝途創始人

大家好,我是大苗,WABC的創始人。經歷了「小朋友畫廊」在朋友圈刷屏這樣一個公眾事件之後,當我第一次想到要公開去談這件事的過程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造就」這個平台,因為去年8月的時候,我在這個平台上做過一次演講。

這件事之後,有很多媒體和平台邀請我去做一些交流,但我想從這裡開始,向公眾打開這個小世界,讓更多的人去了解這些小朋友,而不僅僅只是知道手機上的那些圖。

我今天演講的題目是:從公益到公眾,還有多長的路要走?

初心

很多媒體問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說:「你們怎麼才來?我已經做了八年了。」

八年前,2009年7月29號,我記得很清楚,在北京朝陽祁家豁子社區,我第一次認識了14位精神障礙人士,那個時候還沒有微博,還沒有微信,就是那樣的一個時代,我當時覺得,我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他們雖然不太能夠開口說話,但他們並非不懂表達。

我自己從小學畫畫,一直不想做一個所謂的「正常人」。我覺得這個社會的秩序太死板了,搞藝術就一定渾身顏色、披頭散髮?理科生一定長得像理科生,文科生一定長得像文科生?但呈現給你的就是一個這樣的世界。

當我遇到這些孩子以後,他們有自己的風格,有自己的態度,但是他們竟然被社會誤解了,社會把他們當成異類。

那一天,我給他們上了一節攝影課,後來還上雕塑、還有油畫,一個月差不多上了七八門課,創作出了很多作品。

給他們辦展覽的時候,有媒體將我們稱為「非營利機構」,我當時還不太懂,後來我開始慢慢意識到,我們有奧運會,有自然基金會,為什麼不能有一個WABC這樣的組織,去幫助他們?

WABC的全稱是World of Art Brut Culture,這個Art Brut是法語里「原生藝術」的意思,我希望通過藝術這樣的媒介,讓他們願意走出來,讓他們更好地融入社會。

我當時的想法是先做20年,我覺得這個事值得我先去做20年,因為我覺得它很有意義,我沒有想到後面有微博微信這些媒介這麼快速的去傳播。

意外

這次這個事件影響這麼大,我們其實都很意外。

原本,我們為9.9公益日這個活動做了一系列線上線下的準備,前期有7個預熱項目,希望能為公眾提供各種不同的角度來認識自閉症這件事。

但是8月29日的早晨,我跟大家一樣,都是從夢中醒來就看到了一個非常令人詫異的情況,這個H5在意料之外提前發布了。

從那個時候起我的手機就爆掉了,微信不斷地在跳,不斷有電話打進來,媒體各種報道不斷地湧出,我看著手機,完全無法和我的同事、我的朋友去交流,懵了。

這次事件的數據也非常驚人,超越了2014年的冰桶事件,以及之前的任何一個公益話題,有3000萬人打開了這個H5,580萬人參與了捐款,籌款到達了1500萬元。

有很多輿論質疑這個數字。

實際上,這個項目是從去年持續到今年的, 2016年的9.9公益日活動到今年8月29日事件之前,我們賬面上已經籌到了300多萬,29日這一天,經過大家的共同參與,籌到了1100多萬,所以加起來是1500萬。

但是後來這個具體的數據已經很難去傳遞給公眾了,因為大量的信息紛至沓來,已經不知道哪一個是對的,哪一個是錯的。

焦點

然後我就開始一遍遍給各大媒體去講,我們是一個什麼項目,我們做了什麼。

其實我那幾天幾乎沒時間思考,甚至都沒時間認真看這個被提前推出來的H5,完全都是別人給我的消息,一會兒這個怎麼樣了,一會兒那個怎麼樣了,但是,最觸動我的是,這一次,終於真的有人關注到我們的小朋友了。

大家記得2014年上海的大黃鴨嗎?2014年上海世紀公園的大黃鴨吸引了線下70萬人參加,但有誰知道,這其實就是WABC當時做的一個公益項目?

當時就是因為一個自閉症的孩子,他有一個夢想,希望大黃鴨到上海來,他給大黃鴨的作者霍夫曼(Hofman)寫信,最後大黃鴨真的來了。大家都知道鴨子來了,但很少人知道背後的故事。

而小朋友畫廊成功了,終於讓大家聚焦到這些小朋友身上。

這張照片好玩吧?這是事件第二天,所有輿論還很熱鬧的時候,我還在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全國十個城市的工作室,所有的學員和家庭,不約而同的都到我們的工作室來狂歡,他們非常開心。

我現在站在鏡頭前,我特別想告訴這580萬參與者,你們捐的一塊錢,真的給了他們很大的改變和信心,他們再出去坐公交車,再出去商場,他們的媽媽,他們自己的心態都不一樣。

負面

這件事火了以後,緊跟著出來了很多奇怪的負面信息,有的說99%的自閉症小朋友根本就不會畫畫,都是老師畫的。

這是這次畫《大海》的捷麟,大家有印象嗎?很多人覺得那張畫不大可能是他畫的,9月1日那天,在上海外灘3號,我們的線下畫展,他在現場畫了這張畫,他畫了兩張,因為畫一張不過癮。各大媒體做了直播,記者都驚了。

有人懷疑我們籌了這1500萬,一分錢都用不到這些孩子身上;有人說你為什麼不能拿一部分錢分給這25個孩子?

那其他的孩子怎麼辦?

不是這樣的。我們用這些錢來為我們全國所有工作室的孩子提供Art Therapy(藝術治療)的服務,提升他們的語言表達能力,提升他們的注意力,提升他們的連貫性思維。

比如讓他從來回跑圈,到能夠專註地坐下來,從一開始的隨便塗鴉,到最後開始有自己的一些故事:「今天我這一張畫,畫的是跟我媽媽去買菜」。

我們用藝術療愈的方式,就是希望他們能夠融入社會。我在這裡再做一些解釋,其實每個人都可以畫畫,說得再直接一點,就是每個人都可以表達。

藝術治療更多的是通過藝術,比如繪畫,舞蹈,音樂,戲劇的方式,讓孩子們去表達自己的感受,從而建立與外界的聯繫。

是這樣一個過程。這種事情,你給他一點錢解決不了本質問題。他需要的是接納,他需要自身表達能力的提升,這樣才能形成所謂的兩個世界的對接,相互的融合。

但是令我感動的是,這些負面消息出來的時候,我們過去八年所有的志願者,孩子們的家長,與我們合作過的企業,都站出來去分享我們的故事,告訴大家「這個機構真的是真的」,「真的有這麼一回事」,「你可以看看大苗在造就的視頻」,「這些孩子真的可以自己說話也會畫畫」……

還有很多新的朋友加入到我們的志願者隊伍,我們每個城市的志願者都暴增了4到5倍,他們有的來自企業,有的來自大學,非常非常多。

我覺得我沒白乾。

接納

看看這25個小朋友,其實他們也可以很陽光,對吧?

我們可以笑,他們也可以笑,我們有夢想,他們也可以有夢想。

中間的這個孩子,叫岩岩,他就是那個喜歡大黃鴨的男孩兒, 2010年我教他的時候他才7歲,到2014年他11歲,已經改變很多了,大黃鴨來的時候,他已經願意跟公眾互動,眼神可以對著你了,而且能坐下來,願意說話。

但是有一天,他的爸爸帶著他去游泳,可能因為他做了不太恰當的行為,他爸爸就「啪」給了他一巴掌,結果從那一天開始,岩岩就一下子「跳回解放前」,不願意表達,也不願意畫畫了,當時這件事讓我特別痛苦。也讓我意識到家庭教育是多麼重要。

經過將近兩年的努力,最近一段時間,他又開始願意畫畫了,但他畫的第一張畫,是很多紅色與黑色的線條交織著,看到這張畫,我非常難受,我特別能理解他內心的東西,雖然他可能不一定用語言表達給你。

真的只有接觸他們你才能了解他們,所以這次事件後的第二天,我們就開放了所有城市的工作室。

右側的那個思雲,他講話口齒不清,但是他每天都是第一個來教室,最後一個走,走之前不忘記收拾所有的材料,你能說他是傻子嗎?

這是小雨畫的盤子,幾百個,大家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你可以從盤子里看到他的語言,他的故事,畫畫,給了他一個表達的出口。

小燕子,看到她這句話,你能說她沒有思想嗎?我覺得她寫得就像大師一樣。

……

還有很多這樣的孩子。

我們並不希望每個孩子都變成梵高,我們希望的是社會能夠接納他們。

我們通過這些畫作,通過這些衍生品,通過這些展覽,只是想讓公眾,讓他們自己的家庭知道,他們有存在的理由,他有他的價值,我們的社會其實可以去更多的去接納他們。

2014年,當代藝術家蔡國強在他的個展上和我們一起做活動的時候,他對我說,其實我也是一個自閉症。

所以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去區分所謂的正常與非正常呢?每一個世界都有每一個世界的精彩。

我希望我們的努力,可以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我也真心希望,在未來,不需要WABC這樣的機構,不需要大苗這樣的人,我希望每一個人,都能被這個美好的世界擁抱。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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