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琇傑:一本造假的「古籍圖書」
在可移動文物普查活動當中,筆者發現了藏於本單位的一部人為造假的《初學記》。
札板上著錄此書是一部宋刻本,而書籤上則標註為明代嘉靖年版本,為何反差如此巨大?
《初學記》為唐代徐堅等奉敕撰,古代漢族綜合性類書。共三十卷,分二十三部。本書取材於群經諸子、歷代詩賦及唐初諸家作品,保存了很多古代典籍的零篇單句。此書的編撰原為唐玄宗諸子作文時檢查事類之用,故名《初學記》。
這部書刊印精美,字大如錢,開本闊大,注重紙張質量,葉內帶襯紙,手感舒適,與宋代書籍的風格相吻合,這些特徵,符合宋版書的特徵。此書卷前有序言,序言落款題「紹興年歲次甲寅年正月」,序言後有「紹興元年有美堂刊」牌記,其木夾板上墨筆題「南宋紹興元年有美堂刊本初學記」。這些特徵,使得此書看上去的確像是宋版書。那麼這部書是否如著錄所云的「宋刻本」呢?
本書的封面為素色,沒有題籤、書名,也無牌記。為木版雕版印刷,開本大小為26.5×17.8 厘米,邊框尺寸為20.8×16.3 厘米,九列十八字(一列大字下有兩列小字),上白單口黑魚尾,版心內依次為書名、卷數、頁碼,沒有出版年代和出版商家。此書許多頁版心下鐫刻工姓氏,有「宅」「朝」「唐」「表」「雲」「忠」,這是代表刻工姓氏的字,是計算工作量,以便領取勞動報酬的;還有「陸奎刻」「章景華」等字樣。經查《古籍刻工名錄》,陸奎、章景華二人為明代嘉靖年間蘇州、無錫地區的著名刻工,刻過多種珍貴書籍。那一部「宋刻本」的書,為什麼會出現明代刻工的名字呢?
此書版心偶爾粗黑口,宋版書籍以白口為多,黑口少見。而且宋代刻書,多是細黑口,為什麼此書偶爾出現粗黑口呢?再仔細查驗,原來粗黑口部分,是用墨汁塗抹而致,並非原書印刷的黑口。好好的一部古籍,為什麼要用墨汁把書口塗的如此難看呢?再仔細驗看,原來塗抹的是書口上的文字,凡是書口有字的均予以塗抹,這是偶爾出現黑口的原因。因為這個部位的文字無法消除,只能花費心思將其塗抹偽造成黑口的形式。把書口展開,在亮光下查看,大部分看不清楚為何字,但有幾頁書口的文字雖經塗抹但仍非常清晰,書口上所印文字為「安桂坡館」。「桂坡館」是明代出版家安國的書館。安國(1481—1534),字民泰,明代中期無錫大商人。因酷愛桂花,他在居住的膠山後岡栽植桂樹林綿延兩里多路,所以又自號「桂坡」,是當時有名的鑒賞家,自題住所為「桂坡館」,印書的館號叫「桂坡館」。人稱安國為「桂坡公」。安國是明代的著名出版家。他印書校勘之精細,質量之優等,受到世人的高度評價。其所刻之書,版心多題「安桂坡館」四字。從此書的版心所塗抹的題字來看,此書當是明嘉靖年間安國所刻之書。
此書卷端原題「光祿大夫行右散騎常侍集賢院學士副知院事東海郡開國公徐堅等奉敕撰」,在原題右下角鈐篆書「錫山二泉鄒氏家藏」藏書印。經仔細辨認,印章上方有明顯齊整的刻痕,類似刀片刻挖的痕迹,下方的紙張也粘貼在一起,而其他頁碼的紙張是不粘貼的。經與台灣故宮博物館所藏明嘉靖十年(1531) 錫山安國桂坡館刻本《初學記》比對,此書確與前者同本。台灣藏本卷端原題後鐫「錫山安國校刊」一行小字,本館這本藏本把「錫山安國校刊」六字剜去,另粘貼上一藏書章。藏書章為陰文篆體字,文字為「錫山二泉鄒氏家藏」。據查證,錫山二泉鄒氏應為明代無錫三巨富之一的鄒望家族。鄒望,號東湖,泰伯鄉人,捐納按察司知事。歷代藏家、書賈為使藏品升值,往往撤去刻書的序、跋,模糊古籍的年代以及原刻與翻刻的界線。鄒氏做為望族,資財雄厚,家中藏書應為貴重品種,斷不可能拿本朝嘉靖年間的刊本去冒充宋代刊本。故此藏書章應為書賈偽造,假借鄒氏之名提高造假的可信度,使人誤以為這是明代望族收藏過的珍貴古籍。
序言後的「紹興元年有美堂刊」牌記,與本書風格不符,不是原書印刷的,是刻的印章鈐上去的。序言落款年份寫的「紹興囗年歲次甲寅年正月」,此處破損應為故意去掉的。因為甲寅年是紹興四年,紹興元年是辛亥年;牌記造假後發現落款中有紹興四年的字樣後,明顯矛盾,故把「四」字撕掉,與紹興元年的牌記對應起來。
第一頁為初學記序,本頁的右下角鈐有印章,右為一小章,上刻陽文篆體字「止止齋」,其左側為一方藏書章,刻著陰文篆體字「青臨樓藏書」。止止齋是書主人書房的雅號,筆者查了一下,不見經傳。青臨樓是藏書者的書房大名。兩方印應該不是一人的印章,沒見過同一座書房既叫齋又稱樓的。版心內題「初學記」、「一」、「吏房吏章樑抄寫」,本書的這篇序文為手工抄寫,並非印刷體,可是觀者大都認為是印刷的。經查,吏房為古代官吏人事部門,掌管本縣屬吏員的升遷調補,下委任狀及本縣在外做官人員的出身、成份、任職等事宜。吏房吏為吏房的小吏。這個章樑書寫功夫相當了得,一筆硬字楷書硬是讓人誤認為是印刷的,確實罕見。
仔細觀察,第一頁與第二頁感覺有些異樣。第一頁魚尾口偏大,而且不很規整,僅題「初學記」三字,漏掉「序」字,而第二頁及第三頁版心均為「初學記序」四字,且魚尾口一致;第一頁與第二、三頁的紙張又不一樣,第一頁沒有襯紙,略顯單薄,第二、三頁及後面的均帶有襯紙,手感厚重;第一頁與第二、三頁明顯不一致,書的第一頁為抄寫的,其他的為印刷的。如此看來第一頁不是原書的第一頁,至少不是原版原貌的第一頁。
據資料記載,《初學記》在北宋大中相符九年(1016) 即在西蜀雕版印行,此本今已不傳。據傳南宋紹興年間,有美堂曾刊印此書,也未見存世。其現存最早版本,是明代嘉靖十年(1531) 安國桂坡館刻本。當時安國曾得到一個殘宋本,缺卷七、十、二十一至二十五及卷三十的下半部分,共缺七卷半。安國先用銅活字排印,缺卷一仍其舊。後來又請人把缺卷補齊,另行鏤板,這就是嘉靖十年(1531) 的刻本。後世的多次刻印都離不開此本,或直接用之,或稍作校注再刻印。
安國所刻此書,因神似宋本,故書賈以本書大作手腳充作宋本。此書書明嘉靖十年(1531) 刻本原有明代俞泰、秦金兩人序言,書賈把此兩序抽去,只留宋代劉本的序言。同時在序言後補印「紹興元年有美堂刊」牌記,又把版心、卷端有關安國的牌記或墨汁覆蓋或剜去代之以藏書印,經過這些處理,使得此書搖身一變為宋本,以欺售讀者。
猜測本書的造假年代應為清代以後,因為明人對本朝書籍的特點是清楚的,尤其是嘉靖年間的兩位蘇州刻工章景華和陸奎非常著名,容易被讀者看穿識破。改朝換代到清朝之後,在前朝舊書上進行造假不易被識破。
來源:中國文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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