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醒了?我已經接近於無

主播阿步為你讀詩

~~~

我已經接近於無

在亭子里

抽煙，喝水，讀毛子的詩

兩個鐘頭

翻了五六頁

大多數時候，

在想

自己的生活有點什麼

又缺點什麼

期間

一隻白頭黃羽的鳥

從一根樹枝跳到另一根

最後

它落到亭子里

翻了翻我腳下的碎屑

踩了踩我攤開的書

我移動椅子的時候

它猶豫著飛開了

對它來說

在剛才失神的一段時間裡

我已經接近於無

類似一段樹樁或它的陰影

要麼安穩

要麼透明

蟬聲如水

早上，我聽到了蟬鳴。

我以為我聽錯了

這是眾多小溪流淌的聲音，

是眾多嫩葉拍打手掌

前半個月，正是江南梅雨季節

所有的樹都飽含水份，

像豎起的碧綠河流

而蟬在等待，吮吸甘露，滋養初生的喉管

今天的陽光里，

它們打開了喉嚨的閥門

把清亮的水聲和生長的癢同時放出來

你聽，

漸強，漸弱，停止或重新開啟

都是一起的，像交響樂團有著某種必然在牽引

我抬起頭，尋找那隻看不見的手

樹頂之上是光芒和空氣，

再上面，是白雲朵和蔚藍天宇

——大和更大的透明裡，寧靜而且空虛

為什麼不是榆樹

我拒絕成為松柏

不願意終生一副肅穆的表情

我知道它們也在落葉

但藏得太好，落得太輕

像中產階級巧妙地掩飾著貧窮

我希望我能哭能笑，笑也大聲，哭也大聲

長葉子時我就拚命地長

落葉子時，我就在風裡袒露我的傷痛

有一些在我的軀幹

還有一些在我的心胸

口服液

如果汁水是藍色的

就用透明的小瓶

如果液體透明

就讓瓶體變成棕色

有了愉快的色澤

服藥因而有了樂趣

它比一粒藥片要有效得多

可以想像，為了包裹苦澀

我們花費了多少耐心和蜜

這麼做是值得的

就像對於珍愛的孩子和女人

我們把婉轉柔順的話說了許多遍

才送上糾正她們依賴病症的小小的批評

孩子

她懂了一些事

因此責怪我們

把鵝的翅膀綁的太緊

她說嘎嘎的叫聲

是因為大鵝很生氣

但三歲的孩子不了解死亡

不懂

黑臉的大嬸把刀抹在鵝脖子上

是什麼用意

她湊過去想看看

鵝的脖子為什麼軟下來還流出紅顏色

我把她抱在腿上

蒙著眼睛

給她講祖先的祖先的祖先

怎麼愛護一隻受傷的大雁

以至於

它樂意變成我們的鵝留在院子里

她很開心

咯咯笑著

用濕濕的嘴唇親我的脖子

好了，去看吧

現在，那隻鵝

洗去了血跡褪盡了毛

安靜地躺在白瓷盆里

她小心捅了捅

確認

這是一會兒

我們要煮熟的食品

和剛才那隻掙扎嘶叫的鵝

應該沒有關係

露水

晶瑩圓潤？或者想到了

秋天，早晨和草葉上的一束光？

哦，不，作為農民的兒子

我想到的是打濕的褲腿和鞋面

草葉的鋸齒

在小腿上拉開的小口的搔癢

但我的父親不這麼想

他覺得這是一天里下地的最好時光

露水消失的時候

蚊蟲也晾乾翅膀

開始一窩蜂地圍過來吸血

他必須在這之前，結束地里的活

扛著鋤頭，提著鞋回到家裡

鳥

我看到的鳥都在低處

這讓我懷疑，

在天上飛只是它們偶爾的樣子

我看到喜鵲在樹上築巢，斑鳩在草叢踱步

麻雀在路面上蹦噠

更小的鳥，我叫不上名字

在修剪成球形的冬青枝杈間跳躍

那麼小的縫隙，

也足夠它們用不像飛的飛在飛

還有一隻長著藍眼窩的鳥

落在草莖上把它壓彎，再落在另一根草莖上把它壓彎

這才叼起一條小蟲飛到樹上去進餐

而那棵樹也很小，它站著的枝條離地也就一米高

你看，我說出了我看到的鳥

它們明顯不屬於天空，

就像我只屬於離地三米的人間

沒見過大鳥和大人物

即使睡覺時要回到十二樓的某一張床

也並非展翅飛到雲霧裡，

只不過是一小片地面嘗試踮起了腳尖

抄詩

一張紙共三十五行

李志勇的《紅樺樹》佔了二十五行

接下來該抄巫昂七行的《乳房》

李志勇的詩寫了樹皮，飛鳥，女子和等待神的房子

巫昂寫了鏡子，經期，膨脹和巴以衝突

我有點猶豫，把他倆放一起是不是不合適

作為一個成長中的詩人

我有能力說服自己，他倆的詩很好

但都不足以讓我更鄭重地對待

作為一個不掙稿費的人

一張紙的充分利用更讓我在意

於是，我把《乳房》抄錄在下面，

只是換了更娟秀的字體

如果你問起，我會說出更棒的道理

比如：把我們從靈魂的遐想中

拉回來的永遠都是女人的身體，就像

裊裊的青煙下面，相連的總是柴火熏黑的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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