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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小栗」是匹騾子

要是在過去,我常常回到老家,只要聽見家裡人叫「小栗」,那一定是在跟我家那匹騾子對話,十多年了一家人看著它從一個小騾崽一天天變成了老騾,寒來暑往,有多少的負重壓過了它的背脊,真是說不清楚只能說是有很多很多了。

幾天前,我給我父親打電話,父親告訴我村裡來了買騾子的人,他把家裡的騾子賣掉了。一瞬間我真覺得難過的,可能是因為相處的時間長了也就有感情了。作為山區農村老家重要的運輸工具,我覺得它對於我們整個家庭是有功的,所以我曾天真地期待過,如果可以最好老死在老家方圓的土地之上,如此似乎就可以求得內心的一個安妥與完滿。

雖然在車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就有摩托車的現代化面前,騾馬作為農村地區的運載工具在前面幾年被迅速取代甚至可以說是被淘汰了。但是我依然記得按照村民以前的慣例,騾馬養到十多歲也就老了,也沒有了增值空間,所以基本都會選擇賣掉再買年紀小一點或者小騾崽來蓄養,而被「放棄」的騾子我想就會在繁重的駝運當中迅速地衰老死去,因為入手買老騾馬的人一定是要在短時間內獲的回本的。

而我知道,我家的騾子必然會走上這條凄慘的滅亡之路,因為前來買騾子的人已經說得很清楚,他把騾子買去是要去濤源一帶駝運水泥的。想想在我家的這些年我父母把它餵養得很好,總是膘肥體壯油光水滑的,而且他們也不會進行超負荷駝運,如今成了「棄騾」,走出了我家的門還有誰會憐惜疼愛它一點呢?

我問我父親,這麼好用的一匹騾子為什麼要賣掉呢?我父親說就是因為它經常地往外面跑,年歲越大跑得越頻繁跑得也是越遠,每一次找它回來都是勞心費神的,一來是擔心萬一下一次跑了找不回來對於家裡也是一筆不小的損失,二來它總是往外跑也辛苦不起了。我父親說當天它就又買回來了一匹騾子,差價還剩有一千塊,縱使捨不得即便不忍心,我又能說什麼,其實這都只是「遵循先例」的順其自然,只是因為我的悲憫而矯情了,更何況是買賣已經完成交付也是無法再去挽留了。

接下來,我可以說說「小栗」這個名稱是怎麼來的?在我們老家,人們習慣性地以牛馬等家養牲畜的毛色來給他們取名,對於我家這皮騾子的毛色我形容不上,貼張圖片大概就能說清「小栗」們都是些什麼樣的毛色了。就騾馬的名字諸如「小栗」這樣的還有「畫眉」、「紫毛」、「烏嘴」、」棗栗「等等。

(圖片是我15年山上駝運瑪咖時候拍取的,拍攝地海拔高度大約為3050米)

(接上圖繼續一張,為當時扎馱的圖片)

在傳統農業社會形態之下,騾馬作為重要的生產生活工具對於一個農村家庭的運轉是十分必要且是重要的,所以大家對「耕牛」和「駝馬」會有更為複雜的情感,我似乎記得按照過去的習俗如果要殺掉耕牛是需要經過一定的儀式才能動手的。我考上大學那年,家裡把耕牛賣了,賣給了本鎮集市上殺牛的屠戶,我父親跟我說有一天那個買牛的屠戶打電話給他說牛殺了給他兩斤肉,讓他過來取一下,我父親說聽到自己的耕牛變成了牛肉,眼淚還是忍不住就流了下來。

騾子是一種以驢作為父本馬作為母本雜交的產物,本身並不具備繁殖能力,但是他因為更高大健壯的體格和更強的環境適應和運載能力,在過去的山區農村頗受歡迎,而這也是我家裡所養過的第一匹騾子,是從臨近的「石岩村」我父親的「老根」家裡買下來的。

(曾經熟悉了的,如今已經換了所屬)

小時候因為生產生活的需要,村裡面基本上家家戶戶都養有一匹甚至兩匹的騾馬,所以村子裡就會集體輪流統一放牧,在小的時候早起和晚歸都能聽見輪到班的牧馬人喊的號子,聽著號子趕騾馬出門也是聽著號子牽自家騾馬回家,只是記不得這種集體輪牧制是什麼時候廢棄掉的,總之是有好幾個年頭了。

小的時候村裡人還曾一度刀耕火種輪番在後山的林地上毀林開荒種植洋芋,所以那個時候沿著村子後面的山谷有很明顯的騾馬行道的主幹與分支,也有一段時間好多村民去山裡燒制木炭,這個也需要大量的騾馬翻山越嶺去駝運,所以總記得那時候,很多的騾馬因為過於沉重頻繁的託運背脊和尾根部位被磨破起包,流著血躺著膿,那時的我看見就覺著可憐。只是我家買了騾子以後大量使用騾馬作為運力的時代似乎過去了,村民不再去種洋芋也不去燒炭,這也是常常聽見村民說起的一個感慨,那些年勞動強度如此之大,作物種植面積如此廣闊收成也是相當不錯,為什麼日子還是過得那麼苦?而那些年被砍伐焚燒而裸露黢黑的山頭如今已是鬱鬱蔥蔥生機勃勃。

而更早些的時候,山區大量砍伐木材運往壩區城鎮,基於道路交通建設的嚴重缺失,騾馬作為運載工具的作用就更為明顯。我聽過一種對待騾馬極為殘忍的做法,就是讓騾馬運載大量的木頭超負荷長距離運輸,騾馬因為不堪重負勞累甚至鞭打都無力前行的時候,人們會使用尖刀戳騾馬的大腿和臀部,讓疼痛刺激出騾馬最大的餘力。

而我不過二十九歲的年紀,記事不過十來年的的時間,我老家周邊人們的生產與生活發生了太多在過去看來不可能甚至是不能想像的變化,人們的生活質量可以說是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基本再無忍飢挨餓縫縫補補的艱難,雖然也有一些隨之而來的在過去沒有的問題與困頓。就拿木料的運輸路徑來說,即便是山裡人在自家修建房屋的時候都不願意去周邊砍伐木料了,倒不如去壩區人家買一車拆下的廢舊木料來得方便便宜。如今土木結構的房屋結構基本被淘汰,第一輪替換是磚木,木料還用得上,第二輪鋼筋混泥土的結構鋪開,木料可能就基本要退出普遍意義上的房屋建構組合了。

(這是去年村裡有人家起房子,土木換磚木豎房架子時的場景)

當城鄉不再隔絕,當人們不再需要通過靠山吃山的死磕來改善生活,那麼環保基本上就是自然而然了,就在去年,因為野生的山林基本與村子接上了頭,都有山雞跑到了我家菜園裡來了。

(老家的小山村,群山起伏綠林環抱)

每一代人都會有他們各自的命數,作為我這一代人而且像我這樣通過讀書走出大山的人,我們更多的經歷目睹了文明變遷的興衰,更多地感受到了時代與城鄉的差別。

在一定意義上,家裡騾子的賣掉便是我對一種人生記憶的告別,願它可以早死早超生,願它來世可以不再為牛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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