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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讀讀新晉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最經典作品

還沒讀過新晉諾獎得主石黑一雄的作品?這條推送可以幫你一睹為快,感受一下石黑一雄最經典作品之一《被掩埋的巨人》的片段。然後再來看看,著名學者陸建德和作家楊葵是怎樣評價這部小說的。

《被掩埋的巨人》是自2005年的《別讓我走》之後,石黑一雄耗費十年寫就的、帶有奇幻色彩的巨著,成為2015年文學界的「大事件」。《衛報》評價這本書時說:(這本書是)一場有關記憶與負疚的深刻審視,探討了我們該如何回憶過去的創傷。這同樣也是一篇讓人如臨其境、不忍釋卷的好故事。《被掩埋的巨人》是一部觸及良知的《權力的遊戲》,一本美麗得讓人心碎的好書,講述的是記憶的責任與忘卻的衝動。

去年春天,在《被掩埋的巨人》中文本剛剛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時候,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所長陸建德、作家與出版人楊葵、作家蘇更生曾坐在一起,共同探討這部小說以及作者石黑一雄。當時,這位稍顯冷門的作家身上還沒有罩上諾獎的光環,到場的讀者也並不很多,但討論卻因此進行得相當深入。今天,書評君從當時的對談記錄中摘取精彩的片段與大家分享,同時也藏著小小的心愿——希望當更多人開始閱讀一位作家的作品,至少不只是因為他獲得了諾獎。

作品簡介

《被掩埋的巨人》

作者:石黑一雄

譯者:周小進

版本: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6年2月

公元六世紀的英格蘭,本土不列顛人與撒克遜入侵者之間的戰爭似乎已走到了終點——和平降臨了這片土地,兩個族群比鄰而居,相安無事地共同生活了數十年。但與此同時,一片奇怪的「遺忘之霧」充盈著英格蘭的山谷,吞噬著村民們的記憶,使他們的生活好似一場毫無意義的白日夢。一對年邁的不列顛夫婦想要趕在記憶完全喪失前找到此刻依稀停留在腦海中的兒子,於是匆匆踏上了一段艱辛的旅程。他們渴望讓迷霧散去,渴望重拾兩人相伴一生的恩愛回憶——但這片靜謐的霧靄掩蓋的卻是一個黑暗血腥的過去,那是一個在數十年前被不列顛人的亞瑟王用違背理想的手段掩埋的巨人。一個神秘的撒克遜武士肩負使命來到這片看似平和的山谷,他那謙遜的外表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秘而不宣的動機?他的使命帶給這個國度將是寬恕的橄欖枝還是復仇的劍與火?而亞瑟王最後的騎士高文則決心用生命守護國王的遺產,因為守護它就就意味著守護最後的和平。記憶與寬恕,復仇與和平,四人的命運不可避免地交織在了一處,而結局只有一個。

精彩書摘

「對決」

老騎士拔出了劍——真的花了不少時間——將劍插在地上,像他之前在巨人冢那樣。但這次他沒有靠在劍上,而是站在那兒,上上下下打量著這件武器,似乎既喜愛又厭倦。然後他雙手握住劍,舉在空中——高文的姿勢,有一種無尚的威儀。

「我要轉過臉去了,埃克索,」比特麗絲說。「結束了跟我說,最好乾凈利落,不要受長罪。」

一開始,兩人都將劍尖朝下,這樣胳膊不會疲憊。埃克索身在高處,能清楚地看到兩個人的位置:在最多五步開外的地方,維斯坦的身體略略向左斜,並非直接面對著對手。這樣的姿勢,兩人保持了一會兒,然後維斯坦向右邊緩緩跨了三步,所以從表面上看,他朝外的那側肩膀已不在劍所能保護的範圍之內。但是,要利用這一點,高文就必須快速拉近兩人的距離。騎士盯著武士,目光中含有指責的意味,同時也跟著小心邁步向右邊移動,埃克索看在眼裡,並不感到奇怪。與此同時,維斯坦改變了雙手握劍的位置,埃克索不太確定高文是否注意到了這一變化——維斯坦的身體有可能擋住了騎士的視線。但現在高文也在改變握劍姿勢,讓劍的重量從右臂落到左臂。然後兩人保持著新的姿勢,在不知情的旁觀者眼裡,他們的姿勢、距離,可能與之前完全一樣。但是,埃克索能感覺到,新的位置有不一樣的含義。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細緻地觀察戰鬥了,但仍然有一種沮喪的感覺,好像眼前發生的一切,自己所能看到的,連一半都不到。不過,他知道,兩人之間的角斗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不可能這樣一直持續下去,很快其中一位戰鬥者就必須出擊。

儘管如此,高文和維斯坦交手之突然還是讓埃克索吃了一驚。好像有人對他們同時發出了信號一樣:兩人之間的距離消失了,剎那之間,他們已緊緊抱在一起。事情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在埃克索看來,兩人似乎同時拋開了劍,張開臂膀以複雜的動作鎖住了對方。與此同時,兩人略微旋轉了一下,像跳舞一樣,這時候埃克索看到,兩人的劍似乎融在了一起,也許是因為兩柄劍撞擊的力量太大吧。這讓兩人都覺得尷尬,正盡最大努力,要把武器拉開。但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老騎士拼盡氣力,臉上表情都扭曲了。維斯坦的臉這時看不見,但埃克索看到他的脖子和肩膀都在顫抖,顯然他也在盡全力扭轉這一僵局。可是,他們的努力似乎都白費了:時間越久,兩柄劍似乎就粘得更牢,看來沒別的辦法,只好拋開武器,重新開始戰鬥了。不過,兩人好像都不願意放棄,儘管這樣拚命,簡直要把力氣耗光。接著,某根弦崩斷,兩柄劍瞬間分開。劍刃分開時,黑色的塵埃——讓劍刃緊緊粘在一起的,也許就是這種物質——從中間騰起,飛向空中。高文臉上露出驚訝而又欣慰的表情,他身體轉了半個圈子,單膝跪在地上。維斯坦被這股大力推動,幾乎轉了整整一圈,停下來的時候,用重獲自由的劍指著懸崖之外的雲,背部正好對著騎士。

「上帝保佑他,」比特麗絲在身旁說道,埃克索這才意識到,她一直也在觀看。等他低頭再看時,高文另一隻膝蓋也跪在了地上。接著,騎士巨大的身軀扭曲著,慢慢倒下,摔在黑色的草地上。他又掙扎了一會兒,像睡夢中的人扭動身體,讓姿勢更舒服一些,等他臉朝著天空,臉上便顯出滿足的表情,儘管他的腿仍在身體下面彆扭地蜷縮著。維斯坦謹慎地走過去,老騎士似乎在說什麼,但埃克索太遠了,聽不見。武士在對手身前站了一會兒,忘了自己手裡還拿著劍,埃克索能看見黑色的液體,滴滴答答由劍尖落入泥土。

比特麗絲貼在他身上。「他是母龍的守護人,」她說,「可他對我們很好。要不是他,誰知道我們這時候在哪兒呢,埃克索,看著他倒下去,我很難過。」

他把比特麗絲抱緊。過了一會兒,他放開她,向下爬了一點兒,能更清楚地看看躺在地上的高文。維斯坦說得對:地面在懸崖邊上略微隆起,血流到那兒便聚集起來,不會灑下崖壁。他看在眼裡,感到無比凄涼,但與此同時,他也覺得——雖然只是一種隱隱約約的感受——心中某種強烈的憤怒,埋藏已久,現在終於平息了。

陸建德+楊葵談《被掩埋的巨人》

問:為什麼在這部作品中,石黑一雄要刻意選擇「奇幻背景」來討論現實問題。

陸建德(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所長)奇幻是一個表面文章,不是很重要,因為它實際上是牽涉到很多英國具體的歷史。英國的歷史裡面有點帶傳奇色彩的,亞瑟王、高文爵士等等,這些是公元6世紀的人,如果我們對英國歷史稍微知道一點,就知道英國原來實際上是本土的人。而英語世界有另一些叫「撒克遜人」的,但是「撒克遜人」其實很多都是北歐的海盜,是維京人(的祖先),所以他們是去入侵的,跟本地這些住在英倫上的人有很多爭鬥和戰爭。亞瑟王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說起來是生活在6世紀,大概是到15世紀出現,有一些作品專門講圓桌騎士、亞瑟王等等。但是亞瑟王究竟是現實的還是虛構的,這個還沒有完全確定。但亞瑟王在英國歷史上起到神奇的治療民族滄桑的作用,就是它有一個統一的時代,不同民族背景的人都在他統治下生活,所以他們走出了戰爭。英國後來一步一步真的要走向強盛,就是要克服自己民族的創傷。有些事情大家應該遺忘還是應該記住,是這部小說的意義所在。它的意義,其實是超過了英倫三島的,就是它對其他很多地方,比如巴爾幹這些國家,都有很多的啟發意義。看這本書有時候覺得是很沉重的。

問:石黑一雄這部作品改了11稿,可見石黑一雄對這部作品是傾盡心血的。陸老師,你以一個學者和批評家的身份,能不能看出石黑一雄在這部作品當中所傾注的心血,他達到了他追求的那種突破嗎?畢竟他的主題一直都是記憶、遺忘,這十年他有達到他的目標嗎?

陸建德石黑一雄這部作品是對國際上各個國家之間的關係,還有民族之間的衝突、矛盾有特別大的歷史意義、現實意義的,所以他寫得比較謹慎。關於記憶,我覺得這個話題特別值得發掘。

對英國作家來講,我覺得回憶是特別複雜的藝術,因為你如果沒有回憶,沒有個人內在的豐富的空間,這樣的作品是不吸引人的。在這方面,我覺得中國作家是可以再打開新天地的。比如莫言,他寫紅高粱,「我」爺爺就是把一個麻風病人李大頭殺了,殺了就殺了,這個事情不會放在心上,他也不會有跟自己的對話。記憶實際上是不斷在重塑我們自己,有些特別好的作品,就是主人公對過往事情的記憶會發生差異,這個時候我們會看到他可能年歲大了,對人生、對其他人有一種更深刻的理解。然後他也會反思自己,覺得自己原來其實做的一些事情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理所應當。這個時候就體現出記憶的力量來,也體現出一個人,就是他的認識世界的能力,認識自己的能力,包括是自己的道德倫理的這種能力,就是走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問:楊葵老師,你說從石黑一雄的字裡行間,覺得章節之間的排布經歷過幾次很大的變動,現在我們最終看到的章節並不是最初的樣子,你可以圍繞這個話題再闡釋一下嗎?

楊葵(著名作家)以前我看石黑一雄的兩個長篇,一個是《長日將盡》、一個是《別讓我走》,我覺得之前那種間斷性不像這部小說這麼強烈,就是純小說的技術寫作問題。這本書章節與章節之間的勾連的更細密了,有很多地方,比方說第五章,不是直接順著第四章寫的,第五章又當成一個短篇小說在寫。一個作者寫小說的時候,其實最大的挑戰是怎麼挑戰自己、掀翻自己固有的東西,你看到自己已經寫過的東西,像石黑一雄這樣級別的作家,一定是看到自己已經爛熟於心的東西是不滿意的,一定要寫出新的東西,我相信他是這樣的心理。

問:這部作品和《羅密歐與朱麗葉》有一點線索上的相似之處,都是族群與族群之間的仇恨。但是兩部作品呈現的基調完全不同,羅米歐與朱麗葉是最終人性或愛情化解世仇,但這部作品結局沒有那麼光明,可以說是一個比較沉重的主題。陸老師,你認為這個是為什麼呢?從莎士比亞到我們現在石黑一雄,這種基調的變化代表什麼?

陸建德:《羅密歐和朱麗葉》實際上是兩個家庭走向「妥協」。「妥協」在英國的作品裡是特別多的,妥協也是一個民族對另一個民族的政治考量,你要學會妥協,你會具有政治能力。妥協就是雙贏的,是我從你的立場考慮,你從我的立場考慮,最終達成一個一致。

這個故事裡面,石黑一雄講,他跟莎士比亞有一點不一樣。莎士比亞的《羅密歐和朱麗葉》的有些台詞我不很喜歡,有點俗套。但是,這對老夫婦的愛情是生活的習慣,也是一個妥協,他們是有一些東西壓制到潛意識裡面,甚至是遺忘了的。在遺忘的基礎上,兩個人也可以建立起很好的愛情。所以,這部小說絕對不是羅密歐和朱麗葉式的充滿熱情的愛情,這個好像是人生到了後期,覺得可能人生就是這樣,我們得接受它,我覺得這個也是妥協的態度,這種妥協的態度就跟秋天的下午一樣,我們看著也是充滿金色的,讓人心裡很溫暖。

問:族群之間的仇恨和個人之間的愛情,在這部書中幾乎是貫穿始終的平行線。關於族群之間的結局書中給定了,最終仇恨席捲了整個不列顛島。愛情卻是一個開放式的結局。楊老師認為,這兩條主線之間是什麼關係?前者是對後者的預言和象徵嗎?還是說後者,也就是個人之間的感情、人性,在反抗前者,反抗歷史的夙願恩仇?

楊葵我看小說的時候沒這麼想過,現在想,我認為這個就是現實。現實沒有兩個必須要怎麼樣,沒有說你向東我就一定向西,我在社會當中好了。所有的東西都是並列的,而且中間沒有這種對立關係的,也形不成一種必然的聯繫。實際上,小說里所講的迷霧,就是那個記憶的迷霧,我覺得當下我們此時坐在這兒就是一個記憶的迷霧,只是我們老覺得你處在現實當中,眼前所有東西都特別實。

所以,關於不列顛人和撒克遜人他們的結局和那對老夫婦最後的結局,沒有必要非要想為什麼會這樣,它只是告訴你,它就是這樣,這兒是山峰,這兒是河流,就是這麼回事。

問:書中有一個非常有趣的人物,這個人最溫暖、最有意思,就是高文爵士。他一方面顛覆了亞瑟王英俊騎士英勇無畏的樣子,從白馬王子變成了兩鬢斑白的絮絮叨叨的老頭,甚至很可笑,但是他又引起人們的憐憫,他被內心的良知和道德觀折磨,在自我否定和自我辯白之間不停搖擺。陸老師,你怎麼看這個人物?

陸建德:我特別喜歡強調,不要有簡單的好人和壞人,這個會使閱讀的愉悅減低很多。英國作家是不斷在挑戰這種成見的固定模式,顛覆的同時又給高文爵士最終的事業一種悲壯感。一方面你會看到他武藝沒那麼高強,動作好像有時候也不那麼利索,但是他用心良善。他做事情是對世界有一點妥協的,也希望大家不一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就是為這一個最終的目的,他來維持一種現在的狀況。

石黑一雄在人物塑造方面具有挑戰性的一面,同時作為讀者,我們也要明白,英國寫歷史小說是不容易的,因為英國的讀者都是歷史狂。在歷史細節方面,我們是不太在意的,我們要寫一個歷史小說的話,可以寫得很快。但是,英國作家寫歷史小說,他要準備給很挑剔的人。

你可以突破原來的框架,但是有很多具體的細節,必須做大量的作業。實際上這部書有大量的家庭作業的痕迹,要看原來的一些習俗是什麼樣的,原來的迷信是怎麼樣的,還有一些原來的建築等等。這些是很花工夫的。在做了大量的研究,保障很多細節的可靠性,再加上非常有創見的發揮,顛覆了原來的故事。所以作者在顛覆的同時,有一些細節上的現實主義,兩者是交相為用的,這是他的一個本事。所以我們看到高文爵士完全是一個新的形象。

但他又提出一個重大的問題:我們怎麼看待記憶,怎麼克服仇恨。在這點上,我想反駁他,但是我又覺得他的很多話好像也不是那麼輕易能夠反駁掉的。

問:你想反駁他哪些話呢?

陸建德:因為我是50年代生的,文革時期心裡都是充滿仇恨。但深仇大恨對性格的發展究竟是好還是不好?石黑一雄給我們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我在現實生活裡面碰到一個人是充滿著仇恨的,永遠用仇恨的眼光看待周圍的一切,我一定會跟他保持距離的,仇恨不一定是心靈成長的一種營養素,很可能會成為一種毒素,這個是我們以往的文學教育史上所忽略的。最近十幾年我們要看到社會上很多悲劇,比如公共場所放火,或者連環殺人,這些人都是特別坎坷,或有著巨大的不幸,但是他心裡不能消化自己的創傷,他讓仇恨變成對整個社會、對所有人的仇恨。我們看到,仇恨實際上是可以變成巨大的毒素。原來我們不是這樣想的,我們原來說某某有深仇大恨,這個人必定是好人,我們從來不說壞人有深仇大恨。

現在看,你身體里必須要有很好的消化技術,你的腸胃非常結實,最終能夠把仇恨這個元素消化掉,消化掉就變成認識你自己,認識社會,成為建立人際關係的一種建設性的力量。

本文經出版社授權發布。編輯:張進。未經新京報書面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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