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毒攻毒：增強你對觀念寄生蟲的抵抗力
並不罕見的寄生現象
在這個地球上，有一些真菌，它可以控制一些昆蟲的行為，從而繁衍自己的後代。
其中有一種，叫做偏側蛇蟲草菌（Ophiocordyceps unilateralis），又稱殭屍真菌。它們可以寄生在螞蟻體內，控制螞蟻的行為。被控制的螞蟻會脫離蟻群，然後找個高處的樹葉咬緊，不吃不喝從而自殺。真菌隨後會從螞蟻的頭中破體而出，發芽長大，隨風擴散孢子。
在這個地球上，有一種直徑小於30納米的生物，它們可以控制人類的行為，從而繁衍自己的後代。
其中有一種，叫做鼻病毒（rhinovirus），它們生活在人類的鼻腔中，通過讓人打噴嚏形成微小的飛沫，然後在空氣中又被另一個人類吸入，從而感染另一個人類。幸運的是，鼻病毒並不會像殭屍真菌那樣，控制人類的思想和行為，讓人自殺從而傳播自己。它們只是讓人感到不舒服，然後打一打噴嚏。
在這個地球上，還有一種東西，它們也可以控制人類的行為，從而繁衍自己的後代。這次，它們真的可能讓人類自殺。
它們叫做模因（meme），也可以叫做觀念。
其中有一種觀念，叫做「自由」，或「Freedom」、「Freiheit」、「Liberté」……
有詩云：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大家看，被「自由」這個觀念所寄生的詩人，連自己的生命和繁衍後代的機會都可以犧牲。真可謂，「病入膏肓」。
思想是一種傳染病
觀念就像寄生蟲、寄生真菌、寄生病毒一樣，在控制人類傳播自己。人類的大腦，就是模因的溫床，觀念的載具。一旦感染上了某種思想傳染病，就會被這種思想所控制，表現出一些言談舉止，從而將觀念傳播給他人，讓他人也感染上這種思想傳染病。
思想傳染病的傳染性極強，它可以通過模仿傳播、母嬰傳播、空氣傳播、音樂傳播、書籍傳播、學校傳播、電影傳播、互聯網傳播……總之，人類這種弱小的生物，沒有能力阻止思想傳染病的擴散。
不過，大家先不要怕。人類被某種東西寄生，並不一總是壞事。人類腸道中寄生著無數細菌，它們可以幫助人類消化營養物質。乳酸桿菌就可以阻止一些病菌入群人類的腸道，增強人體的免疫力。所以，寄生在人類腸道中的菌群，有時和人類是互利共生的關係。
很多寄生在人類大腦中的觀念和人類也是互利共生的關係。比如，數學。被數學感染了大腦的人類，能具備更強的思維能力。正是因為被數學所感染，小明才得以考上北京大學，小華才得以考上清華大學，牛頓才得以發明他的經典力學體系，愛因斯坦才可能發明相對論。數學在普通人的工作和生活中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
實際上，人類是地球上唯一一種擺脫了基因控制的動物。對於我們來說，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儘可能多地生育後代，而是追求屬於主體本身的幸福。其中的原因，就是因為人類被模因所寄生，與一些觀念形成了共生關係。
不過，也有很多觀念寄生蟲和人類的關係並不友好。下面例舉一些：
「學經濟學有什麼用？有那閑工夫，不如多養幾頭豬，多種幾畝地。收成好的話，就能攢夠錢買媳婦了。」
「只要我引爆身上的炸彈，炸死這些來自異國的壞人，我就能上天堂，就能和72個處女愉快地玩耍了。」
「雖然很可惜，但我必須殺死我的女兒。她居然敢不戴面紗，和別族男孩自由戀愛，甚至還未婚同居，真是家族的恥辱啊！」
「後天就要面試了，我得趕緊準備一下，去廟裡燒香拜佛，然後向道長求一道面試必過符才行。」
「媽，這是我花重金，去某某大山裡，找高人求得的草藥方子。只要你喝下這葯，保證藥到病除。」
「媽！你這是怎麼了！你不要死啊！那高人居然騙我，居然敢賣給我假藥方子！不行，我得去找殺了我的統計學老師，為我媽報仇！當年我上課睡覺，他怎麼敢不叫醒我，害得我不懂大樣本雙盲實驗的重要性！」
……
以毒攻毒
那些對人類不利的觀念寄生蟲，我們稱之為垃圾思想。
垃圾思想遠不止我上面例舉的那些，它們已經滲透進人類文化的方方面面，幾乎無處不在。在家中，在學校中，在公司中，在醫院中，在公園裡，在電影院里，在互聯網上，空氣中彌散著的聲波，平面上黑白相間的文字元號，都可能是垃圾思想的化身。
在《思維的利劍》中，我將垃圾思想分成了三類，分別稱之為心理學錯誤、經濟學錯誤、倫理學錯誤。從它們的嚴格定義來看，文化雲端（觀念市場）中的大部分觀念寄生蟲，都是害蟲，都是垃圾思想。
那麼，如何抵禦這些垃圾思想對我們頭腦的入侵呢？
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以毒攻毒。我們只能依賴一些觀念寄生蟲來抵禦另一些觀念寄生蟲，用一些文化模因來抵禦另一些文化模因，用一些思想傳染病來抵禦另一些思想傳染病。
人腦就像是電腦，其中運行中無數思維軟體。垃圾思想就是那些劣質軟體，它們會佔據我們寶貴的內存空間，有時還完不成特定的智力任務。優質軟體則能讓人以更低的成本去實現更強大的功能。安裝了優質軟體的人，就能做到曾經的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我們要從自己的大腦中，卸載一些垃圾軟體，安裝一些優質軟體。優質軟體佔據了大腦的地盤，那自然就沒有空間讓給垃圾軟體了。
有人或許要問，既然優質軟體像我說的這麼好，那為什麼大多數的頭腦中都安裝著大量的劣質思維軟體呢？
難道人們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成了垃圾思想的奴隸了嗎？
沒錯。人們確實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成了垃圾思想的奴隸。沒有哪個垃圾思想會自稱自己是垃圾思想。所有的觀念總是會說自己是好的觀念，是最值得感染的觀念。
人類從文化雲端中安裝思維軟體的過程，遵循先來後到的順序。父母、老師、兒時的小夥伴、當時當地的社會文化，極容易就佔據毫無批判性思維能力的兒童的大腦空間。
這些觀念在兒童的大腦中生根發芽。如果是互利共生的寄生蟲，那自當拍手稱快。如果是垃圾思想，那麼兒童長大後，難以承受將垃圾思想連根拔起的痛苦，只能有意無意地選擇自欺欺人，破罐破摔了。
當然，我不是在為各位父母施加壓力，讓大家學著孟母三遷。現在中國房價這麼高，大多數人都承擔不起隨便搬家的成本。身體上搬家，耗資巨大。精神上搬家，成本要低很多。有時候，多給孩子買些好的科普書，自己平時也注重一下言傳身教，就已經很不錯了。
走在進步的道路上
大家也先不要焦慮，不要對觀念市場中魚龍混雜的現狀而感到恐懼。我之所以說大部分觀念都是垃圾觀念，是因為最初給的優質觀念的定義太嚴苛。大部分時候，我們不必要那麼嚴苛。
大部分時候，我們不必要精密地計算出自己的偏好函數，搜索問題解決空間中的所有可能策略，考慮所有博弈收益的可能性，嚴防自己頭腦中的認知偏誤。大部分時候，我們追求的只是滿意，而不是全局最優。
而且，大部分人其實也正走在安裝優質軟體的路上，以毒攻毒的能力會慢慢增長。中學時的你，比小學時的你更擅長分辨信息的優劣。大學時的你，比中學時的你更擅長判斷是非對錯。工作若干年後的你，又比大學時的你更擅長提出可行的問題解決方案。
時代也一直在進步。我小時候，互聯網上還沒有多少教育內容。如今，只要隨便一搜，就能找到學不完的免費課程視頻、學術講座、優質文章。雖然信息過載會給人帶來巨大的壓力，但只要學會將各類信息作為原材料，在自己的頭腦中搭建起系統的思想圖書館，那麼每當遇到新知識，就有地方去擺放了。
如果你總是和比你強的人相比，你當然會很焦慮。但如果你願意和昨天的自己相比，看自己今天又吸收了多少有益的觀念，安裝了多少優質軟體，又抵制了多少垃圾思想，卸載了多少劣質軟體。你會發現，大部分時候，你是在進步的。就像是學樂器一樣，慢慢來，反覆練習，總是會有收穫的。
作為一個樂觀主義者，我始終相信情況正在不斷改善。作為一個理性主義者，我相信自己並不是盲目樂觀。作為一個理想主義者，我相信自己能在這個情況改善的過程中，或多或少，起到一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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