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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原最真實的龐貝

作者:楊雪梅

第一次去龐貝是2001年的2月。一大早從羅馬坐車趕到龐貝,晚上又趕回來,很是匆忙。那些精美壁畫上彷彿從未暗淡的龐貝紅,那些帶有極盡奢華的馬賽克鑲嵌畫,那些寂靜無聲的神廟、劇場,當然還有通過灌入石膏而「復活」起來的遇難者的身體……都成為我對公元前後羅馬帝國最深刻的印象。即使到現在,依然沒有哪個考古遺址能給我留下那樣驚心動魄的記憶。

記得當時忍不住想:發生這樣大的災難,羅馬軍隊可有去救援?整座城市為什麼沒有被重建?到底有沒有倖存者,他們見證了什麼、留下了什麼?考古學家到底可以替我們在多大程度上復原當時的生活以及災難的前因後果?

這些疑惑從未消失過。

一直以來,關於這場人類歷史上著名的災難的記載,最為詳細和直接的是來自小普林尼的書信,他記錄了身為羅馬帝國海軍司令官的老普林尼出海參與救援的過程和當時火山噴發的情形。書信有準確的時間——公元79年的8月24日下午1點鐘,天空出現了一大片模樣怪異的烏雲,升得極高又逐漸擴散。出於學者的天性,老普林尼知道這不只是自然奇觀那麼簡單,決定出海了解詳情。正在這時,有人替蕊柯媞娜捎來了求救信,告知龐貝正在發生的災難,信里認為除了坐船從海上逃生外已無路可走。老普林尼立刻下令所有的戰艦出發去救援……結果我們都知道了,他最終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之所以提這一段,是因為,這封書信中最被人忽視的蕊柯媞娜,卻成為《龐貝三日》(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一書展開敘事的最重要線索。那時的龐貝城,對於即將到來的災難沒有絲毫警覺。我們跟著作者的筆觸,在蕊柯媞娜的晚宴中認識了龐貝當時形形色色的上層人士,又在清晨隨著城市一起醒來,看見麵包房已經開始製作第一批麵包。

《龐貝三日》的作者阿爾貝托·安傑拉1962年生於巴黎,畢業於羅馬大學古生物系,先後在哈佛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加利福尼亞大學的古生物學和古人類學專業深造。上世紀80年代,他曾在坦尚尼亞、阿曼、衣索比亞、蒙古國等地開展古生物化石、古人類化石的考古發掘工作。他在20多年的時間裡無數次親臨龐貝遺址,查閱、考證了浩如煙海的古代文獻和考古專家們的發掘記錄,綜合其他各個學科領域尤其是考古學家與火山學家的研究成果,完成了這部不同凡響的著作。

和我們之前看到的充滿想像與虛構的電影或紀錄片不同,作者確認了7位有名有姓、身份確切的龐貝倖存者,並通過他們構建了一個關係網,從災難降臨的前三天開始寫起。經考證,這7人的名字後來又出現在龐貝毀滅後的其他記載中,這使得他的寫作顯得格外真實。

之前的許多著作,也致力於還原當日的龐貝。這本書的不同之處在於,作者熟練地運用了所有的考古學成果。

他用義大利古病理學專家對龐貝遺骸骨架的分析報告告訴我們,當時的龐貝人和所有羅馬人一樣是矮個子,成年男性平均身高1.66米,最高也就1.75米,女性平均1.53米,最低1.4米,遇難者中沒有60歲以上的,50歲的也只有8%,孩子占人口總數的30%。一如古代的其他城市居民,龐貝人由於需要經常負重行走或辛勞工作經受著膝蓋、腳踝、脊椎的變形以及骨質增生……

更多的考古成果則被用來質疑這場災難爆發的具體時間。在目前看到的小普林尼的信中和所有的傳說中,這場災難都發生在盛夏的8月24日,而作者用了充足的證據來推理它實際發生在秋季的10月24日……這個過程頗似偵探破案,令人興趣盎然。

首先,作者在一個圖書館找到書信的一個副本,上面的日期不是9月的朔日前7天,而是11月的朔日。而來自考古現場的證據似乎更直接。比如,在被火山灰掩埋的房間里發現了炭火盆,它顯然是用來取暖的,說明那個季節已經有些涼意;遇難者穿戴的衣服厚重且多達幾層,肯定不是夏衣,一具骨架上還有殘存的毛皮帽子;在一個搖籃里,提取到了羊毛毯子的纖維……

當然還有科學家關於不同季節的火山雲的分析,但最有說服力的是各種植物遺存。有成熟在秋季的月桂果、栗子、野生梨、大量的核桃、石榴、無花果乾。還有一種海棗,據說一般10月後才會從非洲運來。葡萄該上場了。在龐貝,人們習慣把葡萄酒裝在齊頸埋於土裡的大陶罐內醞釀,考古學家幸運地在一個農莊院子里發現了裝有大量未發酵的葡萄汁的「多里阿」(當地人對大陶罐的稱呼)。葡萄的採摘季節一般在9月,最遲要到10月的第一個星期。眾所周知,龐貝城就是建築在遠古時期維蘇威火山爆發後變硬的熔岩上的,肥沃的岩漿土最適合葡萄生長。這裡的葡萄酒行銷整個羅馬帝國,供不應求。

難能可貴的是,作者並沒有忽視支持災難發生在盛夏的學者的意見,也羅列了他們的觀點。這種開放性的討論,使得本書在充滿可讀性的同時也兼顧了學術性。

羅馬與龐貝之間只有240公里,通過信號塔通信系統和信使,相關訊息還是抵達羅馬,救援人員在幾天後趕到災難現場,甚至皇帝有可能親自來過。之所以沒有再去重建這個城市,任其消失,可能是覺得無力負擔重建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吧。周邊損毀並不那麼嚴重的地方很快就恢復了生機,只有龐貝被徹底地遺忘,人們關於這座城市的傳說越來越少,終於止息於中世紀,直到它被重新發現。我猜想,救援人員一定是被眼前的荒涼驚嚇到,失去了重建它的勇氣。

第一具人體遺骸被偶然發現於1748年4月19日,但龐貝古城的有序發掘又等待了100多年,正式開始於1876年。迄今,在龐貝一共發現了1047具遺骸。這些遺骸被火山熔岩包裹,人體腐爛了,在凝固的熔岩中留下空腔。考古學家把石膏液灌進空腔中,等石膏液凝固後,再剝去外面的熔岩,一具具遇難者臨終前的石膏像就出現了。

當時的人口應該超過2.5萬,所以才有那些超大的市政廣場、神廟、浴場、劇場、斗獸場等應有盡有的公共設施。隨著考古學家一層一層地挖開火山岩屑,深埋在地下的龐貝「出土」了——市場的角落裡還有成堆的魚鱗,龐貝人總是先將魚清洗乾淨再出售;一戶人家的廚房鐵爐上還架著平底鍋,在小酒店的牆壁上,還可以看到書寫的價目表、客人們的欠賬數字等;圖書館的書架上還擺放著草紙做成的書卷……

龐貝遭受的是一系列在歷史上極少發生的連續性災難。火山的爆髮長達20小時。剛開始,岩漿噴高几千米,蒸氣雲騰空萬米,將天地遮蔽得漆黑一團,火山灰、浮石、碎岩飛瀉而下,熾熱的硫磺氣體使人難以忍受。大約4個小時後,累積至屋頂的浮石開始壓垮房屋。滾燙的岩漿以每小時60公里的速度流向全市,大火四起。25日凌晨,由火山灰、浮石積聚而成的「烏雲」直接埋掉了整座城市,積層厚度甚至超過20米。整整三天,陽光都無法穿透被火山灰充斥的雲層……

也就是說,每個人的死亡時間和原因是不一樣的,至少不是瞬間死亡的,更多的人經歷了茫然的等待,矛盾的煎熬,徒勞的逃亡,甚至是不切實際的心存僥倖。只有在噴發最初兩三個小時內立刻逃走的人才有生存的可能。作者猜測,大部分龐貝人把最寶貴的時間都花費在了尋找自己的親人商量對策上,家中有老人和孩子的,大多選擇坐等一切過去,擁有很多財富的人顯然也不願意捨棄自己的財產……很多人在經過焦灼的兩小時之後才開始選擇逃離,而一面是火山,一面是由於火山噴發引起的波浪翻滾的海,席捲著灰石浮塵的逆風,使所有方向的逃離都成為死路……

本書唯一可以安慰我們的,也許是作者細心摘錄的上萬條印在龐貝牆壁上的詞句。今天我們行走在龐貝的道路上,眼睛看到那一條條「壁文」,就可以知道龐貝人的所思所想。而一個無名詩人刻在一家店鋪旁的詩,彷彿預言了這個城市最後的結局:

萬物皆不能恆久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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