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愛你的人心跳里蘇醒
忘了有多久，沒有在清晨五點鐘的時候醒來，甚至忘了啟明星到底是掛在天邊的哪一個方向。城市的早晨，日出模糊得像是黃昏一樣暗淡著無力的光。
昨天接到那個消息的時候，姐姐從話筒那邊傳過來的聲音，讓所有和我一樣聽見的人不由自己的跟著陷入人類永遠也無法免疫的悲傷:
小寒，我的公公去世了……如果方便的話，可否代表我的妹妹過來祭奠一下……
我站在人流稀疏的街頭，看著太陽一點一點的爬升，陽光漸漸的把整個世界從黑夜裡一寸一寸的喚醒。遠處的鐘樓敲打出來的聲音，迴旋於眼前初明的光影。像是在無限的輪迴里，又一次開啟了這個世間重生與死亡沒有盡頭的章程。
我在此刻的感覺，竟然熟悉到不合時宜的淡定。像是一個經歷了多次生離死別的人再次面對一個生命的消失，在這個冷酷的世界，如同墜落了一粒渺小的塵埃，真實的背後是彷彿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一樣的無情。
有時候，我們為一場生離死別而痛不欲生，除了難以割捨與逝者之間的親情，還有面對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巨大的失望里無力抗爭的不甘和無法接受的冷酷絕情……
若有若無的晨風裡，我的耳邊又再響起姐姐努力壓抑著悲痛的聲音，嘶啞裡帶著淚水的哽咽，就像是一個來自隔著一片淚海的那一邊拚命掙扎著發出最後呼救的靈魂……
久違的黎明，悲傷很淺。有些人剛剛從夢裡清醒，有些人的心卻跌落得很深很沉……
兩個小時的車程後，到達姐姐夫家老宅的小鎮。
遠遠的看到姐姐一身孝衣，立於村頭單薄而落寞的身影，想起小青臨行前拉著我的衣袖快要哭出來的叮嚀:小寒，一定要照顧好姐姐！她已經無法再承受更多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傷痛和刺激，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對於一個末期絕症患者，她能夠留在我們身邊的時間，於像小青那樣深愛著她的人來說，幾乎要精確到分秒必爭的珍貴和殘忍！
所以走近跟前，看著姐姐蒼白的臉頰和紅腫的眼睛，我突然很想把她抱在懷裡，直到用盡我所有的體溫……
姐姐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青春。
我一度認為這是個美到極致的名字，它常常讓我想起我們每個人的生命中最燦爛的時期。我們曾經如此嚮往著小心翼翼的靠近，然後在信誓旦旦絕不荒廢中渾渾噩噩的揮霍著殆盡。一直到最後才知道，時間的腳步永遠比我們走得還要匆忙。它從來都不會眷念的呼嘯而往，從來都不會憐憫我們會被落在淚水濕滑的哪個後方……
青春之所以被我們記得那麼深刻，除了它短暫而明亮的美麗，還有它在每個人的成長中刻下的那些無法言說並且永無癒合的暗傷。
姐姐在一年前從醫院回來後無時不刻面帶微笑，她始終在生命倒數的分秒里緊握自己最後的驕傲；與時間對抗在一個人孤獨的戰場，與生死竭盡全力不屈不撓的賽跑……
我卻在小青無數個夢裡，聽到她哭泣的聲音。她說她無論睡著還是醒來，都能看到姐姐強顏歡笑的背後，是面對時間寸寸逼近的刺刀，如同槍林彈雨一樣傷痕纍纍的煎熬……
我於是每次看到姐姐的笑臉，就像是看到她從小青的心跳里不斷的蘇醒，彼此循環著只有她們才能感應得到的那一份美好……
喪禮的煙花衝破雲霄，在天空划出一個生命通往天堂絢爛的軌道；低沉的哀樂壓抑著生者浮躁的靈魂，避無可避在淚水的肆虐里無處可逃。
姐姐為我披上長長的白色孝紗，轉身沒入儀式開始的人潮。她在我面前停留一秒的肅穆眼神，又一次讓我無比的憎恨時間醜惡的嘴臉和讓人嘔吐的味道……
天色在出殯時分外妖嬈，我突然有一種被生命藐視和愚弄的錯覺。像是再一次被逼著去接受和印證有一天自己同樣會長眠著離開時的場景和結果。這一刻的脆弱，無疑是對我們存在的渺小最徹底的諷刺和嘲笑……
一直到黃土最後被堆砌成一個寂寞的山丘，頭頂開始下起冰冷的雨，我的淚水在姐姐搖搖欲墜的背影后終於才敢落下來。然後在只有雨聲的默哀里聽見無數顆心倔強著跳動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匯聚成一片震耳欲聾的海嘯……
這聲音很熟悉，我在過去三百多天的黑夜裡常常都能聽到。它總是伴著小青的淚水一直流到黎明，只為她深愛的人永不停歇的祈禱……
作者簡介:寒爵，湖北武漢人。興趣甚多，喜歡徜徉於幻想和現實的夾縫虛構著表演。不惑之年，荒蕪半生，唯文字始終戀戀不減。作品散見於眾多網路平台，現活躍於騰訊QQ心尖文字興趣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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